京都城西南面有一座五弥山,永宁朝建国伊始佛教盛行,各类寺庙香火鼎盛,尤以这五弥山上一座普华寺闻名遐迩。 只是到了靖康帝这,他痴迷道家之学自封大衍真君,大兴道学,修道观,广纳修道之士,更是大兴土木于临安门置修道之所。 后来宫中来了位玄元真君。据说得道家老祖真传,颇受靖康帝宠爱,于是专门在五弥山山脚修了一座玄元观供这位玄元道长修习。 经年累月,道家之学逐渐从京都传了开来,越来越多的高门显贵、豪门大族不乏有入观修习之人。 玄元观观星台上,安虎着道袍,夜观星象。只见北斗之中南斗闪烁光芒,其附近紫薇星黯淡,遥遥欲堕;其北却有一星熠熠生辉与南斗呈相辅之势。 安虎遥望北方皇宫之地,掐指演算,时笑时忧,见大势总算趋于平稳方甩了甩拂尘欲下观星台往大殿处去。 “侯爷,演算如何?” 身后有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湿露沾衣,显然已到了此处许久。 安虎回首望去见那人俯身施礼,道:“晋安见过侯爷。” 观星台居于高出,古人云‘手可摘星辰’也并非夸大之言,熠熠生辉的万里星云映照着观星台上的挺拔身姿,倒似交相辉映,衬得他格外英武不凡,有傲视群雄之姿。 安虎欣赏地点了点头。想起刚才星象,不觉心中充满万千豪气,这万里江山后继有人,守护黎民百姓的重担终将落于年轻人的肩上。 他大踏步走近,扶了把穆晋安,“起吧,无需多礼。” 玄元观内宫中耳目众多,怕被人瞧见安虎拉着他轻飘飘地下了观星台,寻了一僻静袇房,“说吧,这么晚从京都赶过来,到底是有何事。” “刚才所问,侯爷还没有回答晋安。侯爷,演算如何?” 穆晋安像是求师者解惑一般,揪着此问非要问个明白。 安虎锁了锁眉,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星象之学,你又不是不明白,何必找本侯求证。” 穆晋安年少时是这京都出了名的天才少年,三岁能诵百诗,四岁便能出口成章,长至九岁已能和文华殿那些大学士辩上一辩。 都说大都督家这位独苗苗不尚武,爱学文,将来定是要进内阁当首辅的主。只是世事难料,当初那位温润少年已喋血沙场多年,手中握得不是万卷诗书,是见血封喉的利剑。 “侯爷,我身处其中早已是局中之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晋安实在是看不清。” 袇房内没有点灯,穆晋安靠窗负手而立,“看不清如今朝中局势,看不清高居龙椅之上的那位,更看不明白侯爷代怀王传信是何意。” 诚阳侯府自来便是以纯臣自居,从不插手皇位之争。即使老诚阳侯娶了先帝胞妹成了皇家女婿,老诚阳侯夫妇也从不参与朝政之事。 “侯爷,晋安本以为你是为了避世才入观修习,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若真是避世缘何做了怀王的说客,请他在太师府一见;涉及怀王就不得不涉及多年未决的储位之争,涉及储位之争就不得不涉及朝中党派之争。 穆晋安身处西北多年,习惯了风沙的粗砺,倒有些不习惯这京都朝廷官场的波云诡谲。 玄元观大殿突然喧哗声起,站在远处望去,跑来跑去的道人虽多,但都井然有序,浩浩荡荡一片。 安虎与穆晋安并肩而立,指着大殿方向道:“你看,这般势头是为了哪般?是为了这月底的‘拜斗’大会。皇帝亲临,文武百官齐至。到那日全京都的百姓无不蜂拥到这玄元观,从玄元观观门到京都皇城根下,绵延数十里,那阵势不比你在西北瞧见的两军对垒差哪去!” “可是这样大的盛会不是为了纳贤招士不是为了扬我国威更不是为了开疆扩土,只是为了满足皇椅上那位一心向道之心。晋安呀,一位君王如此,何其可笑!” “他少时有大志,舅舅和母亲都喜爱他,想着有他在必不会辱没祖先辛苦打下的江山。可他自登基起做了多少荒唐事,如今到好,龟缩于宫里的道观潜心修道,把朝中大事交予内阁。他虽有帝王权谋,全都用在了平衡君臣之道上,于江山社稷却是无半分建树。” 情至深处,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也透出几分疲态。穆晋安有些于心不忍,拍了拍安虎的肩膀权当安慰,就像他小时,安虎拍他头一样。 安虎一怔,豪迈地给了他两拳,“你这小子!忒没大没小了!” 眼中却是盈满笑意。 “你也实在是谨慎,不摸准本侯的态度你也不会现在才来问本侯。本侯的确不能看着永宁的大好江山就毁在我们这代人手里,自然是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这群娃娃身上。” “至于替怀王传信,不过是这孩子还能记起在这道观清修的本侯,看这孩子还算心诚,便顺手帮他一把。” 穆晋安不置可否,“侯爷只是如此想?” 安虎眼一闭,拂尘一扬已有逐客之意,“自然。本侯都这把年纪了也就给你们这些娃娃跑跑腿,不然还能干啥?本侯可做不来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修道之人见不得见不得!” 大殿那边似已接近尾声,声响渐渐消弭。安虎盘腿坐于蒲团上,好半晌试探地睁开右眼,往房中一瞧,发现穆晋安也有样学样地紧闭双眼端坐在另一边蒲团上。 “咳咳,我说你小子问也问了,本侯答也答了,怎么还不走。也学起我来,咋的?也想修道不成!若再不回去,等天大亮,可就不好回了!” 安虎颇有些不自在,穆晋安却老神在在一点不慌,“侯爷还没告诉我演算的结果。” “真是头倔驴!” “放心吧,只要顺应天意,便诸事可顺!” 他嫌弃地甩了甩拂尘,“去吧去吧,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穆晋安也不多停留,起身理了理袖摆往安虎不耐烦的面上瞧了两眼,眼睛一亮问道:“不知侯爷知不知道,父亲当初有心想让我与您家的那位二姑娘结亲。” 安虎虎躯一震,猛地睁开眼,手中的拂尘就像长了眼一样往他身上打去。 “臭小子,美的你!” 穆晋安不闪不避右手往前一接牢牢抓住了迎面而来的拂尘,“父亲当时连提亲书都写好了,好巧不巧被我母亲不知从哪里翻出来。这事我母亲可认了真,太师府那日宴会母亲也去看了您家的二姑娘,母亲说与我极为相配,想着等过几天,便亲自上门提亲。” 他话刚说完,便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抬手去挡,哪知那劲风一转朝着下盘横扫而去。 穆晋安只来得及卸去对方半成力,被另半成力扫了出去,正好退出袇房外。 安虎雄浑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你母亲要去就去,就怕未必能如她所愿!” 穆晋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诚阳侯护短护得紧,对他下起手来也是毫不留情。 ———— “你看着那小子出的玄元观,一路上没遇到那些耳目吧。” “侯爷放心,老奴留心着,一路上没有人瞧见。” “天字卫那小子给你用药,你没有抖搂出什么吧。” “侯爷神机妙算,老奴早有防范什么都没说!” 听着老仆回禀,安虎揉了揉膝盖,“老啰,老啰,真羡慕这些风风火火来去自如的年轻人。” 老仆笑着道:“侯爷老当益壮,当不得老。” “你这老家伙,不服老可不行。我这老胳膊老腿也就勉强能把那臭小子‘扫地出门’!” 想起穆晋安提到了安秋鹜,安虎觉得自己也有些想这孙女了,也不知道这丫头过得好不好。 “二丫头最近怎么样?” 老仆瞧他心情尚可便道:“世子妃禁了二姑娘的足。”见他脸色骤变,老仆忙道:“侯爷莫急,二姑娘平静地应下了,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安虎点点头,只要二丫头不觉得委屈,便也无伤大雅,“也没事,皎月那丫头不是在她身边嘛,就那丫头的身手,小小禁足禁不了二丫头的!” 安虎不说还好,安虎一说,老仆脸都成了苦瓜色,“侯爷...您还不知,世子妃对皎月...动了刑罚。皎月现在...动不了了。” 安虎的笑凝在了脸上,他略显僵硬地转过头道:“你给本侯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 回京的官道上,穆晋安躺在一辆牛车上假寐。 这是天一斥巨资从一户农户那租来的。折腾一晚上,主仆二人实在是有些走不动了。 天一是个闷葫芦,这牛车又走得慢,一路上连个和他插科打诨的人都没有。穆晋安有些想江白了。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只是今晚莫名地想有人和他唠唠。说什么不重要,就是觉得胸口闷闷地,说出来要舒服些。 他想了想,还真有件正事,“天一,今晚在玄元观可有所获。” 他上次让他们查一查玄元观查一查诚阳侯府,看有没有当年那小姑娘的线索,只是一直无所获,趁着今晚来玄元观正好让天一打探打探。 “回主子,并无线索。” “老侯爷那也查了?” “查了,属下还给那老仆用上了咱们的秘药,什么都没问出来。” 穆晋安有些纳闷,不过是查十年前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那么难查。 “不会是你们天字卫最近懈怠了吧!” 听出自家主子话中不满,天一忙道:“属下们不敢。” 穆晋安摆了摆手,他不过随口一说,天字卫的能力他还是清楚的。 “罢了,把玄元观的人都撤回来,再过段时日就是‘拜斗’盛会,别人没查到把咱们自己的人给折进去了。” 天一惶恐,只道:“是” “还有一事...,主子,西北那边传信问你何时启程回去。” 穆晋安有些没听清,正要开口询问。一股钻心之痛从四肢百骸绵延而上,痛地他无法呼吸。 “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牛车上滚了下去。天一一惊回头一看,他家主子已倒在牛车旁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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