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的天空似乎总有开盲盒般的惊喜,即使是再差的天气,天空都是调色盘调不来的独特蓝调,更别提今日,是连续暴雨季节后的第一个晴天。 太阳即将坠落海面的那一刻,云层覆盖又骤然钻出来,金光绚烂。 扑通不停的心跳,在同一时间听到彼此的回声时,天边挂着一道双彩虹,远远悬浮在海面。 林砚把啤酒冲得到处都是,桌布上的扑克都被浸湿,雅音不受防遭了一头,单脚跳追着他打。 “别别别,我站这让你打行了吧。” “哎不是,林心心跑哪去了?” “那臭小子也不见了!” 林砚跪地老老实实挨了雅音几个爆锤,磕磕绊绊起身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翻看。 季薇和向新宇两个人默默收拾烧烤残局,站在护栏边上眺望远处的音乐台。 “你认识他吧?”向新宇突然开口。 季薇没什么攀谈的兴趣,但在那片打得火热的熟人堆里,她也插不进话,轻声“嗯”了句。 “确实有魅力,”向新宇想起什么似的,“南誉喜欢他的人不少,不少人桌面上都放着打印的照片,虽然是小时候的,但我这人,眼特尖,一眼就看出来。” “别谈他了。”季薇双手搭在护栏上,及腰长发随风飘扬。 大家这会都沾了点酒精,说话处事比平时都要出脱一点。按平时,季薇得在心里反复盘算和人说话的分寸,以及自己这么说会不会伤害到别人,后知后觉想东想西,现在干脆果断地拒绝,心里也说不清的畅快。 “你喜欢他?”向新宇这人的没脸没皮没情商都用在她这了。 季薇哼笑声,没了被人戳破的窘迫,“没有人不喜欢他吧?” “植物有向阳性,人有趋光性,没有人会不喜欢美好的人与事,更不会拒绝明亮。”季薇猝然抬眼看他,语气变得认真,“我喜欢他好几年了,你认识我几天,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突然这样问,向新宇有些不知所措。 季薇先他一步自答道:“大部分时间很内向,不擅长和人相处,好强又要面子,当不了垫底人物,还喜欢比自己厉害的人,比不上人家又会自卑。自私自利,总是搞砸关系。但我这样的人,借着关系在他边上以同学同事甚至是能勉强称得上是朋友的关系待了好几年,从来没在他这人身上看到过他说别人一句不好。甚至在我窘迫的时候,主动帮我收了好几次烂摊子。” “他就算是当普通朋友,都能做到这种程度,当男朋友,该有多好,我不敢想。” 说完这段,季薇又飞了个回旋镖回去。 “你喜欢林别惜?” 向新宇瞳孔闪了一瞬,嘴角僵持的笑收了回去。不知道两人这互相戳自己脊梁骨的行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看着平静,都是人群里最老实,风评无功无过的人,像平静流水下的暗涌,彼此碰撞,不见火花但硝烟呛鼻,闻者窒息。 过了几秒,向新宇才说:“算不上喜欢。” “季老师,我们俩,按成绩定个位都排在一样的位置,生活里只有三件事,学习、吃饭和睡觉。大多数时候,对于他们这样总站在视觉中心和热点圈里的人,只有偶尔喘息时仰望一下罢了。就像你喜欢帅哥,我喜欢美女,趋利避害,见到了想接触接触,下意识放低姿态讨好。挺讨厌自己这样,但又下意识这么做。” “算了,好不容易休息一下,话题里讨论的还是其他人。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大着胆子说喜欢他,他每次拒绝我,都要说一句我很优秀,我这种总是怀疑自己的人,他说这句话我第一时间就觉得他是在说客套话,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把时间和聚焦点放在自己身上,我发现,我确实挺优秀的。”季薇平静地陈述着。 “我中考以全市前两百的成绩进北岗,高中三年也一直维持在前一百,综合实践都没落下,不算是个只会低头读书的傻子。证书也能翻出来一堆,荣誉榜上也经常有我的名字。” “向新宇,低头的时候,别老想着卑躬屈膝,也审视自己。” 季薇意味阑珊,深深看他一眼,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正面审视。” “薇薇老师!你要回帐篷了吗?”陈索尔叫住她,“我有个题不会,可以问你吗?” 季薇笑着说好,牵着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引着他打算进边上的帐篷。 “林砚哥哥!你在找什么啊?” 几个帐篷间的距离间隔较大,林砚接连翻了五六个帐篷,都没找到林别惜,又些躁意。 “看到你别惜姐姐没?” “没看到。”小孩子说的话总归很诚实。 季薇的视线往后看了眼,停留两秒收回来,沉默没接话。 林砚敏感地察觉到,朝那边大喊一声,“林别惜!” 追珩的手还掐着她的腰,林别惜居高位,从上而下俯视他,慢慢反应过来自己的冲动,完全不受控制地吻下去那一刻,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激起来,浮于表面紧张的心跳现在都还没有平息。 他怔然许久,好像真的醉了。 可林别惜分明感受到自己起身的那一刻,他的唇追上来了。 她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林砚接二连三喊了两三声,林别惜没再任由这氛围继续下去,推开追珩从他身上起来,抬手触了触唇面,回应道:“我在这!” 随即帐篷被掀开,她露出一张头发有些许凌乱的脸,双眼水色正浓,两颊处微微泛着红晕。 “我们找了你半天,天快黑了,我们去把灯挂起来?”林砚疑惑打量她,往室内看。“就你一个人?” “没,阿珩他醉了,我扶他进去休息。”林别惜应。 “他那样能醉?这可是浓度最低的啤酒!”林砚一脸怀疑,“而且他长得就一副很能喝的样子,别不是装的吧?” 林别惜没回答。 “还有啊,他一大老爷们醉了不让我们这些男的扶,让你扶,什么心思显而易见!” “反正大家都是朋友咯,扶一下又不占我便宜。”林别惜越说越没底。 “他那个hen到底是横竖撇捺的横还是衡山的横啊?”林砚突兀问一声。 林别惜下意识答:“王行为珩的那个珩。” 话落两人都幡然醒悟似的抬眼看向对方。 “我看他不是叫阿珩,是叫追珩吧?” “好巧,你也这么觉得。”林别惜僵持不下,一方面对偷亲他这件事心有余悸,一方面,她想让他自己承认,她打哈哈道。 “林别惜!”林砚音量提高,“我就说当初看他那么熟悉,你说说你,我还以为你比雅音好一点,结果你也是个容易被美色耽误的人。” “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很多,你先别张扬,我是怕误会他。”林别惜解释道。 “你们俩那点小动作我心知肚明,你如果把握不好自己的分寸,在他那吃了亏。我保证让大林回来抓你。”林砚往她额头上点了点。 林别惜自认理亏,“你也没比我好多少,我会自己看着办,你能谈恋爱,我不能?” 林砚呛她,“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俩能一样吗?” “为什么不一样呢?男女之间除了生理构造不一样,其他不都是平等的吗?我是女生就会因为心动而选择享受这段感情就失去什么吗?男女之间自愿接个吻,吃亏的就是女方?”林别惜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回复他,“林砚,我知道你站在我的角度为我着想,但我比你更清楚我在干什么。” 从小到大,两人没这样正经严肃地互呛过,这会酒精上脑,两人情绪都有些激动。 “好,我不跟你争这个,但我是男人,我最懂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如果他是追珩,你怎么办?”林砚平时丢的脑子似乎在这一刻全然回归,“微博上的热搜你没看见?追珩前段时间现身蓝爆你没听说?现在未果的盛夏拍摄组就在长岭公园下面,我们一眼就能看得到,他现在也在这,他要参加拍摄的事不是空穴来风,回归也指日可待。” “他就是看上了你这张脸,想吊着你玩玩,完了之后你沦陷了,他拍拍屁股不认账回去拍摄,出道,当他的大明星!而你呢!就是个被他耍着玩的傻子你懂不懂?”林砚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 “你这两天对他印象不是挺好的吗?”林别惜怎么可能会没想过他说的这些。 林砚试图平息剧烈起伏的胸腔,“是,他的实力我认可,他长得那副妖孽样我也服,但现在回过头看,你怎么确认他不是人设?用这些来迷惑你?” 酒精上脑导致的困乏感让林别惜打了个哈欠,她泪水朦胧,看着就像是哭过。 “林砚。”她突然喊他一声,“我觉得是时候和你说明白一些一直以来我们都忽视的事情。” “我、你、雅音三个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你们当做我的亲人,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想过你能有多懂我,但是我们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互相开没分寸的玩笑打个马虎眼就能过去的年纪。也不是会把小时候说的笑话当真的人。”林别惜尽量让自己说得委婉点,“你也说了,老林头总盘算着怎么把我送出国,你觉得,我和他,谁会断得快一点?” 林砚像被针扎了背脊,从此曾经开得那些玩笑彻底袒露在彼此的对峙之下,他解释得有些急,“我没那么想过你。” “反正,你们一直把我看做被捧在手心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装了这么多年的傻,也应该认清彼此了。”林别惜承认,“我一直都喝酒的,高中被叫家长做得那些事都是我故意的,想让老林头注意我而已,我怕他因为妈妈走了就娶别的女人组建别的家庭,我怕他也不要我了。” 林别惜眼角滚落一滴泪,“我妈走之前,我去澳洲参加夏令营,她答应会我回国时来机场接我,但是她骗了我。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一直,都不乖的。” 良久,林砚怔怔立在原地,这些年,他自以为是忽视了太多东西,也被那群在背地里溜着她的话题为恶趣味的男生感染,下意识把她看得太不像一个真实的人。 会有负面情绪,会有自己不想被别人发现的不堪。 “对不起。” 林别惜一言不发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此刻耳边只剩风声嚎叫。 追珩的酒醒了一半,他揉了揉太阳穴,撑着沙发软垫站起来。唇角的触感像一场清晰的梦,酥麻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差点,就没忍住反客为主了。 思索间,他抬眼看见掉在边上的手机,收在口袋,从帐篷里走出来,面前一个和他同样身板的剪影一动不动定在那。 林砚转过身来,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想说的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负气似的转身离开。 雅音正在绑彩灯,抬眼看着林砚走过来的身影,“你怎么了?一副戾气重得能掐死人的样子。” “心心呢?没找到?” “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回答我?”雅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林砚缓缓抓住她的手,雅音顺势蹲下身,猝不及防被他抱住,林砚的头埋在她肩颈间,“我好像,挺烂的。” “不是,你发什么神经?”雅音一把挣脱开他,“烂归烂,别在我面前发癫。” 林砚被这股推力不受防往后一倒,自说自话道:“我要是没这么烂就好了。” 雅音把手里没别好的小彩灯扔到他怀里,“有病就去治,我去找心心,你把这些剩下的挂上。” 打了几个电话,林别惜的手机都显示无人接听。 追珩在几个帐篷周围环视了一周,看见正巧走过来的雅音,刚想开口,两人同时一声。 “你看到心心了吗?” “你看到林别惜了吗?” “我感觉她可能和林砚吵架了,林砚说过来找她,结果刚刚突然发疯说自己好烂,心心这人平时最不爱争吵,她肯定更生气,打电话也没接,要不分头去找她一下?” 雅音语气有些着急,这里人生地不熟,长岭公园下边那块又被拍摄组包圆,人多眼杂,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她话还没说完,追珩就丢下一句“我去找”,转身跑向边上的椰林。 草坪边上的椰林弯弯曲曲倒着,白日天气好,更多的是洋溢着海岛浪漫气息,夜晚乌压压一片,看着有些可怖。 追珩踩着松软的沙子一步步往里走,打开手电筒往里探。 “林别惜!” 他接连喊了十多句,都没一句反应。 夜晚视觉不佳,从椰林往下走有个阶梯,因为举办音乐节下去的路已经被封锁,音响声音放得很大,周围几百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追珩的耳朵受不了长时间高分贝的音量,他受伤后耳朵比以前更敏感,几年的时间一直没调整回来,只是伤口处愈合不疼了而已。 没走几步,“滋——”的一声长鸣,伴随着刺痛,他右耳间隙失聪了。 追珩难受蹙了蹙眉,抬手捂住右耳,试图降低音乐节带来的影响。 “林别惜!” 他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额头因断断续续的刺痛感泛起汗珠,他摇了摇头,闭眼深呼吸让自己振作一点。踩着沙子往回走。仰头呼吸间脖颈上都是汗意。 他应该在她吻下来的当时,就回抱住她的,有一点喜欢也足够了,他多喜欢她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后悔的情绪在身体的刺痛和找不到人的焦急下加速催发,他眼角也泛起一点红意。 十多分钟过去,这片椰林没一点林别惜的声息,追珩强忍着加剧的疼痛,靠着近草坪边上的一棵椰子树坐下来,浑身没劲地躺坐下来。 刚阖上眼,耳边就传来清脆的一声熟悉的叫唤,“阿珩。” 他睁开眼的同时,林别惜也缓缓蹲下身,眉心拧了拧,转头想往包里拿纸巾给他,“你怎么出这么多——” 措手不及地一个拥抱箍住她,他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搂着她的腰,像是生怕她走掉。 林别惜惊然,吐出嘴里没说完的那个字,“汗。” 手也在那一刻骤然松开,她起身对上他发虚的脸,双眼里的情绪让她一时动容,有点后悔说出那个字了。 “对不起,刚刚汗蹭你身上了没?”追珩接过她手里的纸,细致擦干自己脸上的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去干嘛了?出这么多虚汗,被鬼吓啦?”林别惜正经不了两秒。 追珩失笑,“没有,就是见到想见到的人了,开心。” 林别惜蹲在他面前,捧着脸看他,故作夸张说:“你想见的人不会是我吧?” 追珩“嗯”得很轻,但又一脸极其确定的样子让林别惜心里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喉间酥麻了一下。 他抓住她左手手腕,抬起来罩在自己耳朵上,紧紧贴住他的右耳。 “这里疼,能帮我吹吹吗?” 明明是诉求,但林别惜却听出撒娇的意味来了。 林别惜轻轻“昂”了声,另一只手攀着他的肩膀,俯身侧头往他耳边轻轻吹了吹。左手手腕箍着的力道却变得更紧了几分,她的手失力往下坠,捏住他耳垂揉了揉。 她的手指还在他耳廓周围摩挲,不防摸到一条与周围肌肤触感不一样的皮肤,她歪头看了眼,发现耳廓后有一道非常浅的疤痕,有些微微泛红。 “怎么搞的?还疼吗?” 追珩不答,只是直勾勾看着她。 像她在他面前暴露出来的那些脆弱情绪一样,他也以同样的状态回应,像是自愿献上把柄,全然不在乎她会不会反杀他一样。 直至林别惜反复确认这只是一道疤了之后,才听到他补充道:“有你在,没那么疼了。” 她乱摸的手一顿,起身和他对视,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两人的视线在昏明交错之间互相确认彼此。 林别惜怔然盯了他几秒,喉间咽了咽,评价道:“你这样,好像个男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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