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苟和林砚玩的游戏是零几年最盛行的经典手操控，游戏机柄本来只能单人握，两人硬生生凑一团分了一半。男人之间有点共同话题，就容易打成一伙。 林砚这人外表憨厚了点，心里澄明，大多数时候情绪控制脑子，暴脾气上头会失去理智。他对追珩，单纯是摸不透找茬寻存在感。 电子屏幕里红绿画面疯狂切换，两人怼在一个凳板上，肩膀互相抻着对方，心跳完全被刺激画面给带动起来。 第一轮结束，屏幕上弹跳出三颗黄星，等待跳转第二轮的间隙，陈苟手肘碰他一下，狭长眯眯眼尽是探寻之意，“你和林妹妹是什么关系？” “这还要问，你看我们都姓林，能是什么关系？”林砚还在研究屏幕上的日文，随意搭了句。 陈苟瞪了眼，“你她哥啊？” 林砚侧身操作他那一边的开始键，没好气说:“我还你他妹呢，这么惊讶干什么？” “那不对啊，你俩看着氛围不太对，”陈苟抬了抬手，“应该是你单方面氛围不太对，你看见林妹妹和阿珩在一块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紧张感，你别不是暗恋你妹吧！” “确实是，暗、恋、你、妹!”林砚发现这人阅读理解有点问题，“我俩连姓都一样，配不配?” “你别生气啊，阿珩这个条件，不就是穷了点吗？他一看就特有能力，以后也不是不会赚钱的软饭男，潜力无限，你妹妹和我们家阿珩确实挺配的。”游戏加载完成，陈苟兴冲冲去抢主位，笑着说。 “配个屁，楼上那小子绝对是渣男!还是一天能背着你谈八百个那种，这样的男人也能和林别惜绑一块?”林砚推开他，抢回了主位。 “你火气怎么这么大呢？以色侍人是不是？我和他认识这么久就没见过他和哪个女生这样!”陈苟觉得这话说得怪，但还是拼力解释，“虽然他边上是总有些爱慕者，可他都是明着拒绝的!” 林砚瞥他一眼，没再多说，满脸都是，大家都是男人，你装什么装。 两人进号没多久，就听到楼上吭吭哐哐的动静，林砚第一时间站起身想往楼上冲，陈苟眼疾手快站起来拉扯，“这还没打完呢，继续继续。” 林砚咬了咬口中脸颊侧的肉，皱着眉甩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用意，她要是被那个臭小子钓走了，我第二天就让你们去见阎王爷。” 话落林砚往前蹬蹬蹬上楼，陈苟叹了口气往上追，刚走到门边，猝不及防那一声“你亲我”隔着门传出来。 四人同时楞楞站在原地，两秒后，“哐”的一声拳头砸到门上，林砚朝里头喊，“王——王八蛋，你给老子滚出来，看我今天揍不死你。” 屋内的状况比林砚预想的要愕然，林别惜平时不易红脸，运动、上台演讲或是尴尬时刻，都能保持一种，世界是我的，此刻我在把控。 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亲密接触让她大脑发晕，第一次对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有了如此清晰且具体的感知。 脸上的温度几乎是刷地一下蹿上来，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个不停。 追珩下意识抬手触摸了一下唇心，方才好像是不经意碰到了什么光滑的表面，像是夏日冰水里放的几块方块冰，握住杯口往喉下灌，液体殆尽后那一块块冰块往下坠触及唇面的感觉。 猝不及防的冰感顺着大脑神经刺激着头皮，他心也凉得发麻。 这不是他故意的。 林别惜本就靠在门边，隔着门那一声响震耳欲聋，她侧身拧开了门，冷空气带着强压瞬间卷进来，激得她连连后退。 林砚虎头虎脑冲进来，拎着拳头就往追珩脸上砸。陈苟的瞳孔放大，扑了个空，一个趔趄往下趴，双手拽住了林砚的裤子，顺着力道往下扯。 他今天穿的依旧是经典的侧条纹五分运动裤，裤头两根绳子爱松松垮垮挂着，走起路来一甩一甩，这会被扯了裤脚，几乎是两秒不到，就掉到了脚背上。 空气死寂，像是被按下了定点键，大家都动弹不得的僵在了原地。 林别惜视线落在他脚边，追珩侧身挡住她决定上移的视线，往边上沙发的罩衫一扯，随手往后一丢，完完整整落在林砚的头上。 林砚作为当事人还没缓过神，只是僵持地低下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堆在脚边的裤子，挥在半空的手还没收回来，身体机制也因为这个意外，血液凝滞，他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 “啊！！！”迟缓的一声叫喊。 陈苟连滚带爬帮他拎着裤头往上提，“阿弥陀佛，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噗嗤。” 林别惜最先发出一声不自觉的笑，紧接着除林砚本人外的两人的嘴角都抑制不住的往上扬。 林别惜小时候的性子更调皮更没分寸一点，捉弄林砚这事更是没少干。林砚小时候最爱看僵尸片，林别惜又是个怕黑怕鬼的胆小精。 在那个只知道扎小辫，穿得漂漂亮亮去上学每天回来讨论芭比娃娃的年纪，林别惜对这类恐怖画面有极大阴影。跟着男生堆被骗了几次后，她懵懵懂懂看了几集，发现并没有想象中恐怖，甚至有的僵尸还很可爱很逗比。 为此，她有天偷了廖春竹的化妆品，学着妈妈的样子往脸上乱涂一通。近夜晚，冬日放学回来天已经黑得差不多，她刻意早回来了十多分钟，蹲守在门边。 昏黄的灯光打在藏在蔷薇花丛下的她，披头散发，脸白得发亮，唇上是厚涂的大红色，双手往前伸直，垂着头让头发披散下来，确实有点僵尸小姐的模样。 林砚从小就不老实，穿衣做事都比较随意散漫，裤子爱买有抽绳的却又不爱绑，总觉得带着两根绳子走起来特酷。 踉踉跄跄玩似的拐着脚走了几步，摸钥匙开门不经意往边上一瞥，林别惜恰巧从蔷薇丛里跳出来，三两步就把林砚当场吓得倒地。 林别惜哈哈大笑去抓趴在地上的林砚，人没抓住，倒是把他裤子扯下来了。 林砚哭了一晚上让她给个说法。 “谁让你扯我裤子的?明天我去学校还怎么做人?” “谁让你不把绳子系紧的!” “我不管!我没面子了!我明天不去学校了!” “又没有其他人看见，你无理取闹!” 至此，林别惜给他送了一个星期的早餐才彻底捂住他的嘴。 十年后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在她面前，她这回是一点儿也不可怜林砚，不长记性，裤子不好好穿的话，怎么能守得住清白。 “林砚，实在不行，我们去把眼睛缝上，保证不会说出去的。”林别惜刻意等了几秒才侧头虚攀在追珩手臂上笑着说。 林砚从脖子红到耳根，扯着两根裤头绳反身往楼下蹿，“什么野炊我不参加了!” 陈苟摊开双手，欲哭无泪，想笑但是觉得不道德，一直憋着，脸上显现出几道褶子，“我真不是故意的，以后你们动静尽量小点。” “那什么，我去找他，你们——”陈苟往后倒着走，反手帮他们把门推合，“继续继续。” 听觉瞬间像罩了个玻璃罩般安静下来，林别惜笑红的脸渐渐褪去表面的润泽，看起来特好欺负，尤其是一双含泪眼，像一汪清泉，静缓得能撞得下一切坏情绪。明明距离这么近，她的五官却看起来都小巧精致得过分，像是建模般没有死角，每个动态瞬间都想记录下来。 他的眼睛挪不开，而此刻，他意识到了，他在被吸引着。 是被外貌？没有人不被她的外貌吸引。人都是视觉动物，尤其是见到那个一眼惊艳的面孔，难免视觉会停留。还是被性格?她那么可爱，好像做什么都有种浑然天成不认输的韧劲，难怪她身边的人好像都很爱她。又或是，根本就没有理由，只是他这个人，在浮躁的贪图一些什么，他身后肩负着的种种，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他要担责。 他这个不完美主义，向来对破碎的东西情有独钟，好像有点开始害怕自己身上的不完美了被揭露了。 就在这个，没有什么正当光辉撒下笼罩她，甚至是无比平常的一个闹剧里，如此普通的瞬间，他的心跳在狂热的演奏一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乐章。 周围的笑与闹即使是过了几秒，却仍像不落幕的电影，截取高光时刻在他的大脑反复放映，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个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架子，没有任何灯光，也没有精美的外皮，暴露在名为出租屋里的一员这样大众身份里，寻找到了原始的快乐。 “林别惜。”追珩垂眸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柔软的发丝像团棉花，一看就是经过阳光曝晒蓬松营养的那类。 林别惜直起身子，下意识扶了扶一直弯着的腰，抬眼回应。 他目光灼灼，原本冷淡的眸子像是被热烈丰富的情绪充裕，写满故事的一双含情眼，“在这个夏天结束之前，我跟你结个约呗。” “什么?”林别惜对他这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有点不太习惯。 让你喜欢上我，以追珩的身份。 追珩在心里默念了句，“应该是件不太容易的事，但大部分时间需要我来做，你只要参与进来就行。” 林别惜云里雾里，“没想好?” “你答应就行。” 追珩的视线从她的眼睛往上挪，落在他不小心触碰到的她额心那块，时间太短暂，他其实都不太能确定，有没有碰到她。但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对自己的心动负责，对她于自己来说无可抗拒的吸引力说我认。 林别惜随着他的视线往上一抬，瞬间就明白他眼睛往哪看，抬手捂住了额头，后知后觉的尴尬在被打断后终于接上，“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休息了。” “好。”追珩别开眼，转头开门出去。 室内终于恢复平静，她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好奇怪，像是空着的一块地方突然被塞了点什么东西进来，被填得满满当当。 甚至是，她无论闭眼还是睁眼，脑海中都无可抗拒地想到追珩的面孔。 中了邪了。 一定是他最近出现的次数太多，才让她有种过目不忘的错觉。 从昨晚到现在，她还没看几眼手机，屏幕界面依旧停留在三人群里，她退出来，才发现追珩给她发了很多条消息。 因为林砚和雅音的话痨体质，他的消息被冲下去，一时没发现，这会点开，她一条条往上滑。 S＋:[狗鼻子来的，还用得着我指路?] 这是回她选择来租房那天给她发的消息，下面几条和这条的画风便全然不同。 S＋:[我去学校一趟，缺什么跟我说。] S＋:[昨晚买的东西够用吗？不够的话我再去买点。] S＋:[魏奶奶那边停电了，你在房间待着等我过来?] S＋:[海鲜喜欢吃什么？虾还是蟹?蛤蜊怎么样？鱼吃得多吗？] …… 林别惜指尖久久顿在屏幕，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雨夜，大概是处于生理期时人总是很脆弱，她都没细想，下那么大的雨他是去哪买的。 安全吗？淋雨了吗？ 她怎么都没过问一句啊。林别惜捂了捂双眼，中规中矩回过去一条。 数星星:[才看到，超市离这远吗？不远的话我可以自己去。海鲜的话都行，我对海鲜不过敏。] S＋:[嗯，要开车，缺东西了?] 林别惜一滞，果然，心底的第一直觉告诉她，超市肯定很远。 虽然她还没来得及去逛逛凌云路周边的超市，但南岭这座小城毕竟物资有限，离城区那么远，超市大多是必要物资，她要求的东西，可能根本就没有。 数星星:[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你。] S＋:[我自愿的。] 什……什么? 林别惜眉心一跳。 数星星:[那我今天就搬过来?] S＋:[好，箱子我帮你拿过来了，有其他的东西需要我帮忙吗？] 数星星:[没了。] S＋:[你上午说的话确定吗？确定要和我一起住吗？] 数星星:[又不是住一间，你那么紧张干嘛？] S＋:[好，我和魏奶奶说一声。] - 近下午三点，南岭放晴，暴雨过后空气里浮着一层燥热的气息，像是被罩在一个笼子里，微微透不过气，陈苟从学校把陈索尔接回来就一直守在追珩家楼下。 “不是，我说哥，你本来也就挺爱干净的，干嘛非得再从上到下打扫一遍，过年啊？”陈苟提了桶擦玻璃后的脏水下楼，就看见追珩在低头擦拭客厅中心的柜台。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洁癖?你还记得去年索尔掉沟里，你把他拉上来，自己身上沾了一身泥，但是急着去学校上课，你都没来得及洗澡。怎么今天，好好的又是洗澡又是擦房子搞大扫除，你发烧了吧？” 陈苟见他没反应，推他肩膀。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追珩单膝跪地，手上动作没停，抬眸冷冷看他一眼，“没事不打扰做事人。” “没……没听过，你自创的啊？”陈苟觉得莫名，转身就对上推着一个白色行李箱的林别惜。 林别惜也换了身衣服，里边是件长吊带裙，外边套了件轻薄罩衫，头发披散下来挡住了若隐若现的锁骨，头顶还戴了顶度假风草帽，看起来整个人飘飘然，确实有种大小姐度假的精致感。 “林妹妹来了，那我就先走了。”陈苟提溜了把往下掉的裤子，匆匆几步侧身迈了出去。 院里的风微微吹着，温度虽高但夹着凉意，她的裙摆被吹起，露出一截白净细瘦的脚踝，一如那晚见到她的样子。 恍恍惚惚的重影在那一刻重叠，追珩低下头，像是刻意挪开视线。 手中的毛巾沥干水分，他起身接过她的箱子，往身后桌子上一指，“刚泡的柠檬水，常温。”话落默默转身提上楼。 这若有如无的尴尬氛围是怎么回事。林别惜小步子挪到桌边，拿起杯子嗅了嗅，小口抿了口，舌尖的干涩瞬间被化解。 她体质寒，廖春竹向来不让她碰生冷冰的食物，不过她不在身边，放肆一点，也无所谓。 人有时候就是喜欢和自己得不到或者不被允许的事情做斗争，只有自己吃了苦口，才知道被保护着或是保持一无所知，是件多幸福的事情。因为不知道，就不会痛苦。 也许廖春竹走得再早一点，她年纪还很小的话，可能真的会听信“你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这样的假话。 哭成桃仁的眼睛，她可再也不想拥有了。 林别惜等待间隙，无聊划开手机想刷刷最新新闻，高中三年她为了了解时事，在打辩论时能做到不会无话可说，每天都会打开新闻做相关笔记记录。高考后她还坚持了几天，来到南岭一直忙于周转，竟然忘记这件事了。 打开习惯使用的界面，却发现画面正中一直在转圈圈。 她下意识举起手机，在空中晃了晃，又挪动着步子反复刷新，界面依旧没一点反应，直至最后，跳出一行红字来，“当前信号较差，请检查你的网络。” 不是吧。她欠费了? “阿珩?”林别惜朝楼上喊一声。 回应随之而来，清沉的一声，“在。” 林别惜踮起脚，再次尝试，“没装wifi吗？信号很差。” 追珩这才推开门下楼，衣领口别着有线耳机，像是收拾东西时不小心缠上去的，手机扔在松松垮垮的侧口袋。 林别惜朝那看了一眼。 “手机给我看看。”追珩伸出手。 林别惜把手机递给他，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热点，让林别惜连上他的热点，又顺势点开电话，输入自己的号码，存进去并输了个珩的备注，顺便选上紧急联系人的选项。 操作完后把手机递给林别惜。 “再试试。” 果然操作起来顺畅多了，她划开网络连接，发现上面写着的缩写是，zcycdxtybyhwtla。 看起来像是没什么逻辑的一堆乱码，林别惜当他是随手输入，没放在心上。 “这是你家wifi?” 追珩摇头否认，“我开的热点。” 林别惜惊愕一秒，“你家这么大一栋，没装路由器吗？” “嗯，”追珩笑起来，嘴角往一边勾着，看起来有点冷痞，“我现在承担不起一个路由器的价格。” “开什么玩笑。”林别惜没接他的茬。 手机在他指尖把玩，他话里说得一本正经，“但是流量免费，你的卡在这没信号的话，最好离我近一点，不然用不了网。” 林别惜一边应着他，一边自顾刷新闻，正方跳出一条信息。 「某刚满十八岁青少年，因血气方刚沉迷情/色视频而昏迷不醒」 追珩的视线跟随她往下扫，一眼看到这条标题，又听她道:“那流量用完了，你没有信号，要怎么纾解?” “……” 他能说，他不需要看这类视频纾解么？ “不用。”追珩冷淡答了句，他并不是什么重欲的人，更何况他平时比较忙，各类体能训练也让他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东西。 “你竟然可以做到不碰电子产品，无聊的时候不靠玩手机纾解一下，很没劲诶。”林别惜还算自律，但休息的时候也是个网瘾少女。 对信息的提取有时候在手机电脑上也能完成，更何况津市大部分学校都通过提交电子档作业来查阅学习成果，不用电子产品简直是把刀架她脖子上，比死了还难。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追珩嘴角一抽，“还行，我没瘾。” 这方面上，追珩和她一对比，特别像个不受感染的干干净净好学生，她起了点坏心思，摁灭手机往他面前一凑，清淡的甜撞开沉闷的雾气，她的小尖牙露出来，“那你晚上睡觉前不玩手机的话，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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