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当晚,来自臣子决的电话不断,通过各个陌生号码一个接一个打入追珩的手机里,直到他按下接通键为止。 耳边那阵不间断的铃声躁耳,追珩的心情也一瞬间集结在一块,没了平时的耐心,“有完没完,我记得合同里摆明了写着,解约后艺人彻底与公司不再有任何方面的牵连。” “是我,我长话短说,不耽误你时间。”臣子决声音裹了层蜜糖,比平时要粘稠刻意,给出了让人一听就觉得心动万分的条件。 “你来蓝爆一趟,我们面谈。你那几位哥哥最近接了蓝台的新节目,你来,他们的节目照常上,后续的资源我也会跟进,保证给他们最好的。” 追珩先是一怔,继而低头嗤笑声,“他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臣子决附和他笑一声,“你也别嘴硬了,时间发你,准时点,追大冠军。” 随即电话被挂断,只余留空泛的余音。 在这方面,臣子决最懂得如何牵扯那根追珩和其他三人身上的绳。追珩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和他们同窗同室训练那么多年,他重感情。 臣子决把合同摆在他面前时,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首行清晰的一排字。 “夏屿岛”、“拍摄”、“时长一个月”…… “合同你可以请律师再看一遍,只需要你友情参与拍摄一期,蓝台什么水平,这个综艺出台之后质量有多高,会带来怎样的反响,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臣子决把第二份推到他的面前,指尖敲了敲桌面,笑得势在必得。 他的话不假,在蓝台上星的剧或是播放的综艺,无论是数据还是吸粉方面,都走在前沿。更何况合同上写的预计播放时间是不可多得的黄金时段,这也意味着视听率最高。他们得到的曝光也将助推他们出道的热度。 追珩全程凝声屏气,冷着脸,依旧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给人一点挑错的地方。 “说完了?” 合同纸质的尖尖角在他指腹的摩挲下,倏地卷了边,他极力隐藏的情绪,一如这一角,难以压下。追珩站起来,左手带着那两本薄薄的合同。 男生声音里掺杂了些长期不说话的嘶哑以及不可宣之于口的沉闷和纠结,“给我点时间考虑。” 紧接着推门不走回头路般直直走了出去。 耳边留下一句,臣子决的呐喊,“考虑好了来蓝爆,我来接你也行。” 想到这份合同,追珩的心第一次被悬在高处。臣子决已经开了车门,做了个邀请手势,示意他上车。 覃州箍住他手臂,情绪带了点起伏,“阿珩,他什么意思?考虑什么?” “没事,你们先去我晚点过来。”追珩往边上收了手臂,覃州依旧紧追着不放,他眉目松下来,像是安慰,“我的私事。” 汪洁一眼看出他的为难,上前拉开覃州,“相信他,可以处理好,你先带弟弟们过去,我在这等他。” 覃州被半推半就拉走之后,追珩把夹在冲锋衣内里的合同递给臣子决,“你看了就知道,我没必要上车。”继而转身看了眼汪洁,“汪姐,我们走吧。” 臣子决一怔,似是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愣着没接。 瞬息间一道白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度,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稳定握在手里后,追珩早已从他身侧擦肩而过,连带着少年清风,干脆果断得过分。 他急急打开签名处,发现落名清晰的写着追珩的名字,以及他的红手印。 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弹出一条新讯息。 S+:[新合同我后面会发你,我只有一个条件,同意他们的出道请示。] 从蓝爆到望谷杂居有十余公里,汪洁驱车在大道无阻碍直行,两人终于有了说话的空档。 “汪姐,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说。”从上车起,追珩就注意到汪洁时不时转头看他一眼,身上总有视线停留,追珩不由得问。 汪洁干冷呵笑了声,试图缓解狭窄空间里那点尴尬,“阿珩,汪姐知道你这孩子最有主见,但你不该同意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会一直拿这个来要挟你。” 追珩的睫毛如深黑羽翼扑闪着遮住他眼底的情绪,“不是我,他们早就出道了。” 汪洁因情绪起伏过大,急得满脸通红,“臣子决今年年底就要离开蓝爆了,这个行为无异于是想要榨干你最后那点价值,让你三个哥哥出道带热度让他那个子公司起死回生。” “我本想等他离开后,帮他们解约带他们去我朋友的公司让他们出道。”她深吸了口气,眼眶泛红,“阿珩,你又快我一步。” 追珩的右手搭在车窗,头偏向一遍后,情绪平定了转过头,笑得阳光,“姐,他们等不起,相信我,行么?” 汪洁终究没再执拗说下去,在听见追珩最后说了句全然息了声。 “节目我照常参加,别告诉他们背后的事。他们想问的想知道的,我来回答。”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却笑着安慰别人,“到时候您呢,就帮忙打掩护。” - 望谷杂居三层包间内,覃州在室内急得转圈圈,方定均和陈成奕缩在角落的沙发里打开了手游,声音放得不大不小,两人玩得安静,但游戏声躁耳。 没过多久,覃州就“啧”的一声,停下来盯着他俩。 “哎呀,哥,好哥哥,覃哥,州哥,你坐下行不行。”陈成奕被他盯得发毛,手一抖,一枪崩到了方定均身上,无奈呐喊。 覃州干脆把他手机抢了,“你们能不能对追珩上点儿心,万一臣子决那老……老东西逼着追珩签了什么协议怎么办?” 方定均干脆退了游戏,抬眼俯身上前把覃州拽到沙发上坐下,“队长,阿珩他年纪虽然最小,但做事最淡定老成,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当初解约都能跟他明摆着对着干,现在他都是素人了,怕啥?”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们忘了我们的热度是谁带起来的了?他那会儿人气断层领先,虽然解约了,但公司一直在消费他,粉丝跟着买账,不然我们早糊了。”覃州愤愤坐下,说话不带喘气轰轰炸耳。 “你放心好了,臣子决赚不了他的钱。”陈成奕又开了把,手肘抻着方定均示意他上线,感受到覃州质问的目光,他嘿嘿一笑,“队长,你也来一把?” 他手一挥,“滚滚滚。” 与此同时,门“吱呀”一声,追珩推门而入,汪洁随后进门。 覃州跳起来,追到追珩面前,“阿珩,臣子决没威胁你干什么吧??” 追珩不受防吓了一跳,随即松了口气,拍拍他肩膀,笑着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担心什么呢?点菜了没?等会儿告诉你们个好消息。” 覃州掉着的那口气这才放下,“好好好那就好,还没点,等你们呢。” “汪姐请客,你们悠着点儿,这上边的玩意随便一小块千把来块,当吃金子呢。”方定均上前摸到菜单,皱了皱眉。 汪洁笑了笑,“没事,你们来公司这么多年,姐也没请你们吃过什么好的,今天就不用给我省钱了。” 追珩附和了句,“是啊,自家姐姐就别省了,宰顿大的。” 哄笑声群起,前边那点儿乌云般的空气莫名散了,其乐融融。 众人吃的差不多了,追珩才把备的那份合同拿出来,递给他们。 “你们过段时间要拍的那个节目,我也会参加。” 覃州心底自觉不妙,抢过合同仔细翻阅了遍,松了松神经,“你吓我一跳,不过只友情参与一期,压轴来?” 合同是追珩在路上新打印的,还差个印章和签名,删减掉了臣子决的替换要求,看起来只是为了给粉丝一个交代。 让粉丝留下的遗憾得以弥补。 方定均和陈成奕乐得拍桌,“臣子决终于有点良心了,咱又可以一块唱歌跳舞。” 覃州虽然仍带着怀疑的表情,但见了追珩那副没事人的模样,把那点不安压下去。 出望谷后外边的夜色浓郁,深蓝罩着整个夜空,周围绿植茂密,吱吱呱呱的虫鸣蛙声交错传入耳中。 追珩让祁陌开车过来载他,几人就此分开。 覃州仍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阿珩,真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们,我们会站在你这边。” 刹那间风起,浮白云片被吹散,追珩因风扬着,整个人磊落得出挑,漆黑双眸在笑起来时也亮了亮,“哥,年纪轻轻的,少操点心。” 覃州抻他一肘子,“你还开玩笑?” 他举双手投降,笑得痞,随性得没边,“好好好。” 方定均从车窗探出头,“阿珩,那我们之后能经常见到了对吧?” “当然。”他应。 追珩靠在祁陌车边,直至车子走远,只剩脚边飞起的尘土,才开车门进去。 “你啊,弟弟的命,哥哥的担子。”祁陌全程没吱声,看追珩演戏似的把几位哥哥哄得服服帖帖,才没好气说了句,“你得庆幸,臣子决没挖掘你的演技送你去当演员,不然也得两头吃是不?” “嗯。”追珩这会儿才回归本色,冷淡得周遭不进空气似的,阖眼没再多说。 林别惜洗了个澡出来,骨头和肌肤都酥了,浑身得劲,去客厅看了眼鱼仔,发现它已经安安静静的睡下。鱼仔手术后比平时孤僻,也不活泼粘人,乖得不行。 她忽地想到白日里被困在黑暗中时,追珩贴近的气息,鱼仔明明受了惊吓,却像被打了镇定剂,自若得出奇,后边不叫不闹的,反而是她聒噪得像个春日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交杂了点清新的茶香,安心但不沉闷,反而有种不符于他这个年纪的雅致。她最初闻到这股味道时,就有些惊讶。 林砚也爱干净,但他容易出汗,每次打完球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再香的香水也抵不住汗味儿,偏偏还要凑她跟前强说是荷尔蒙的味道。 下意识一对比,视觉被蒙蔽,她身上的鸢尾花香与自带的牛奶香和着追珩身上的茶香,甜而不腻,像交融的丝绸化开,完美的匹配在一起。 清淡、悠远又让人着迷。 他明明长得就不像个柔和的人,但和他相处时总感觉整个人都软下来,时刻被护着、情绪也被照顾着,细致入微。 林别惜也说不好,脑子里飘荡着想再闻闻他身上的味道,直说的话,会不会很冒昧。 思索间,手机叮咚响了声。 牙龈肿了:[宝贝啊啊啊啊啊啊,他出现了!他活了!] 数星星:[??] 牙龈肿了:[追珩被拍到进了蓝爆大厦,我在北岗的小姐妹今天听说其他三个人有活动,跑去蹲点,结果拍到追珩了,他不会是要复出了吧?] 牙龈肿了:[真的要死,虽然又是糊图,但帅得一批。] 牙龈肿了:[你要不要看?] 数星星:[没兴趣啦,你自个儿欣赏吧。] 牙龈肿了:[那好吧~_~,我还觉得他和我们上次见那帅哥有点像,可能帅哥都有相似点吧。] 牙龈肿了:[宛宛类卿,你不喜欢追珩,喜欢他也行。] 林别惜这才有了点反应。 数星星:[别放屁行不行??我要单一辈子给我老爹养老。] 牙龈肿了:[坏笑攻击,女孩子不要屎尿屁啦。] 林别惜白了一眼,没打算再回,对面就给她甩了条温馨提示。 牙龈肿了:[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哦!他才不是想和你当普通朋友。] 牙龈肿了:[目的性太强的男人,要提防,小心人家是来吃干抹净你哦!] 数星星:[下线了,886。我是不爱世人的坏女人。] 牙龈肿了:[那他就是众人爱慕的坏男人,一正一负,好配哦!] 林别惜回了个沉默,把手机翻折塞口袋,进了房间。 门边耷拉的猫猫包里似乎夹着一张白色的纸。 她把包扣扯开,纸随即飘了出去,正好落在她脚下。一小张纸片,像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一角,棱角模糊,边边被口水黏得模糊,隐隐约约的几个字。 签名:追珩。 林别惜:“……” 她白如葱根的手指夹着这张纸片,在看清这几个时倏忽眼前一黑,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纸片又落在了地上。 追珩还真是追珩的男粉??? 也不知道他废了多大力气拿到的签名,却因为鱼仔在楼梯间被吓到时偶然从他身上咬下来了这块签名,现在也废了。 冷静冷静冷静,林别惜对自己重复了几句,打开搜索页面,输入了这样几个字。 “粉丝如果丢了喜欢的明星的签名,会怎么办?” 回复清一色。 “啊啊啊是我的话我会难过死”,“我会去跳楼”,“太恐怖了,正拿着偶像签名的我想要一双没看过这条帖子的眼睛”,“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是假的,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假”…… 好,很好,林别惜闭了闭双眼,谁让她是鱼仔的姐姐呢,妹之过,姐之责。 她赔。 在全网搜索了一遍“追珩签名”,一点踪迹都没搜到。 林别惜这才反应过来,对哦,他都没出道,怎么会给粉丝签名啊? 手机又被她认命般打开。 数星星:[或许,你……有……追珩的签名吗?要现成的。] 牙龈肿了:[? ? ?是我瞎了还是你被盗号了?你发条语音过来确认一下。] 林别惜老实发了条语音,语气喏喏,难得的没底气。 “是我,我闯祸了呜呜,你快救救我。” 紧接着一条。 “不对,应该是鱼仔他闯祸了,我现在要帮它承担,求求你了,给我搞份追珩的签名吧?” 雅音直接飞了个电话过来,“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是要喜欢追珩了吧?” 林别惜当场发誓,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真没有。” 雅音瞬间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你放心,我帮你想办法。” 林别惜眉毛抬了抬,“什么办法?” “一、让他爱上你,这样他就不会和你计较了。偶像当然没有女朋友重要。”雅音吸了口气,“二、找追珩亲自给你签名,我一个入门粉,哪来的他签名。” “……” 林别惜面无表情掐断了电话,决定跟追珩道歉。 她挤出了笑容。 数星星:[嗨喽,朋友,晚上好。] 对方似乎被她吓到了。 S+:[你?怎么了?] 数星星:[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偶像的签名被人被迫弄坏了,你会怎么样?] 她本来想打猫为的,算了,人为就人为,反正她是那个责任方。 S+:[如果那个人是故意的,拳头伺候。] 林别惜眉心一跳,手机差点滑出去,但是看他这反应,应该还没发现自己丢东西了。 数星星:[我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友好一点啦,都说是被迫了。] S+:[那就没事,不过我这个人不吃亏,喜欢追责,偶像的签名也不是说有就有,你说呢?] 林别惜嘴角僵了僵,这人今晚怎么这么难说话! S+:[你……有个朋友,干了这事?] 数星星:[你好聪明哦!所以该怎么办?] S+:[简单。] S+:[让她喜欢上他,或者让他喜欢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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