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冬,长街上人迹罕见,长公主府前却门庭若市。 宋卿卿扶着玉芙的手下了马车,迈进文秀长公主的府邸。她刚和同来向宋岁秋贺寿的其他贵女们打过招呼,就有丫鬟走上前将她往内院里领。 “我们殿下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公主您呢,说是有份大礼要送给您,您见了定会欢喜。”丫鬟眉眼间点缀着笑意,脚下步伐加快了些许。 宋卿卿随她走过正厅,穿行于幽静深远的长廊中。不远处的阁楼隐隐若现,喧闹声渐渐传来。 曲水流觞,古琴涔涔。她刚走进屋内,便见宋岁秋阖眼柔媚地侧卧于美人榻上,本在一旁替她捶肩的男子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她睁开那双狐狸眼看向门前,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卿卿可让我好等啊!” 宋卿卿矮身朝她行礼,琳琅屏风后抚琴之人也停下手中动作。宋岁秋将垂落于臂弯、露出半截酥肩的衣裙拢好,拉过她的手便往屏风后走。 屏风后男子今日换了一身靛青色长袍,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褶皱,朝宋卿卿行过一礼。 宋卿卿向他盈盈回礼,心里却纳起闷来。今日受邀来府邸的皆是京都城中的高门贵客,不成想姑母竟将他也请来府里。 宋岁秋用团扇在她眼前晃了晃,“周瑾周郎君,我特意邀请他来府上参加宴席。卿卿你莫不是将他给忘了吧?” “琼华公主贵人事多,在下与公主不过一面之缘。若是公主还能记得在下的琴音,就已是在下的荣幸。” 周瑾说话时带着浅笑,虽是自轻之言,语气中却未有谦卑。若非宋卿卿早先听姑母说他家境清寒,只怕会当他是哪家望族的贵公子。 宋岁秋见周瑾目光紧随着宋卿卿,直切正题道:“昨日下了一夜暴雪,周郎的家本就在湖边,如今又被风雪侵袭,一时半会儿怕是住不了人了。我本想让周郎在我这府上小住几日。” 她凑近宋卿卿耳边,小声道:“不过卿卿你也知道,我这府上还有几个爱拈酸吃醋的郎君,我一时也抽不出身。” “不如你就替我好好照顾周郎几日如何?”她将声量提高了几分。 周瑾又朝她作揖道:“幸得长公主垂青,在下这才有一处容身之地。若是琼华公主介怀,在下也可自行住处……” 宋卿卿面露难色,将宋岁秋和周瑾二人来来回回打量了许久。 原来那丫鬟说的大礼,就是这周瑾不成?她这姑母向来容易被美色所迷,最是不忍见美男子受苦。而这周瑾端着一副君子作态,实则却让她下不来台。 更可况她府里本就有了苏裴晗,昨日又刚收留了一个人面兽心的宋徽元,若是再添上一人,她清闲的小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呵呵讪笑了两声,犹犹豫豫道:“驸马他下了朝就会来,不如我等会去问问他的意见……” 宋岁秋见她松了口,也不着急要她个答案。 一侍女走进屋内,弯腰曲背道:“长公主殿下,府里宾客已经齐了。” 宋岁秋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三人身后跟着侍女,一行人穿堂过林,刚走过别门,内里竟另有一番天地。 碎玉珠帘条条垂落,轻纱幔帐层层飞舞。身着劲装的侍从们正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热着身。 昨夜虽下过雪,但长公主府内的下人早早就将院里的雪都清扫干净,又在环绕着的亭台挨个儿燃着暖炉,众人寻到各自的长亭里歇脚。而宋卿卿则跟随宋岁秋来到正中间的亭台中坐定。 随着一声惊耳的锣声,前来参加宴席的众人纷纷侧首,将视线落在空旷的武场上。 响锣旁的下人高声向来客宣读今日宴席的规矩,侍女手中端着玉盘,纷纷将备好的精美膳食放置在各亭台内的紫檀雕花桌上。 因着今年冬季来得太早,又迟迟未能入春。是以京中女眷的宴会比往年少了许多。好不容易能有这样一场宴会,宋岁秋拍拍脑袋就决定命府中少年儿郎举行一场蹴鞠比赛。 而前来参加宴席的众宾客不仅可以观赏比赛,还能在比赛前为队伍下注。 若是有来客觉得蹴鞠场的哪个侍卫技艺了得,还可单独为他投钱。最得众人青睐的人还能当场向文秀长公主讨个恩典。 武场上的侍卫们摩拳擦掌,亭台中的众人兴致盎然,皆是伸长了脖子往武场里看。 宋卿卿默默用绣帕捂着嘴,小声打了个呵欠。 宋岁秋刚应付完一个前来向她贺寿的好友,一转头就看见她这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卿卿为何不一起下注赌赌看?” 宋卿卿掀了掀眼皮,无精打采答道:“没兴趣。” 也不是她真没兴趣,但她这两日又没在苏裴晗身上讨到气运。按照她那个倒霉的体质,若是下了注,恐怕还没等日落,她就能将私房钱都输了个精光。 宋岁秋没再劝她。 不过一会儿,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闷声用膳的宋卿卿脑袋上倏然响起一声惊呼。 “周郎!?” 宋卿卿放下碗筷,透过随风飘动的轻纱,隐隐可见武场上的周瑾一身劲装,不复她初见他时琉璃美人的模样。 四周亭台的女眷凑在长廊前,宋岁秋将一旁侍女唤上前来,从手腕取下赤金缠丝手镯,“将它押注给周郎。” 宋卿卿闻言张了张口,却没说话。 周瑾一看就没有其他人身强体壮,姑母糊涂啊!若是苏裴晗在此,她肯定能在场上压中个宝,到时候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心里刚念叨完,庭院门前就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武场上的蹴鞠比赛正打得火热,以周瑾为首的一方阵营和对手在中央空地上僵持不下。方才几个来回间,场上众人便知周瑾乃个中高手。 额头缠绕着赤色束带的壮汉刚抓住周瑾晃神的空档,将鞠从他脚下夺回,还没捂热,就被横空而出的另一只脚夺走。 周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球门的方位使足了力气,球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远去。 宋卿卿早先将视线聚集在苏裴晗身上,余光中的鞠偏离了预期的航道,竟直直朝他袭去。她慌乱起身,本将被砸中胸膛的苏裴晗微微停下脚步,球正好擦过他的耳边,砸在不远处的院墙上,落下黑黢黢的一个小窟窿。 在众人屏息时,周瑾疾步上前,朝苏裴晗行礼道歉。 “你到底会不会蹴鞠啊!?”苏裴晗还未回答,宋卿卿已经先一步将他拉至身后,怒瞪着周瑾问。 宋岁秋见气氛剑拔弩张,赶忙过来拍了拍她的手,“卿卿不如先将驸马带到偏院去看看。”她回身唤道:“来人!去寻大夫来。” 苏裴晗摆摆手,刚想说自己无碍,但一看到宋卿卿眼里盛满担忧,“无碍”这两个字便在喉咙中滚了滚,最后落回了肚子里。 他长睫掩住眸中神色,乖顺地任由宋卿卿牵着他于众人面前走过长廊。 他只是不想驳了她的面子罢了。他沉默地想着。 待进了厢房后,宋卿卿仍捂着胸口,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平时她在府中如何欺负苏裴晗都行,但在外头,她是断然不能容忍旁人将自己的人伤着! 苏裴晗见她神情不对,犹豫着搓了搓双手,等确认泛起热意后,这才握住她的双手,放置于自己掌心之中。 “公主莫为旁人扰了心神。” 他注视她的目光极为认真,竟叫宋卿卿一时忘了将双手抽回。她侧过脸,嘟囔道:“我……我才没有!” “只是周瑾那人表面待人谦和,没想到行事这般莽撞没有规矩!谁人不知道你这身子骨太弱,若是他刚才真砸中了你,你此时肯定已经卧床不起,咳血不止了!” 一想到这个场景,宋卿卿气火攻心,恨不能立即再去武场找周瑾算账。 她倏然站起身,气势汹汹直奔门口走去。苏裴晗见她这动作,掩不住自己脸上不知从何而起的笑意。他只能赶忙拉住她的手,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公主,臣虽看起来体弱,但臣现在不也好好站在公主面前了吗?而且今日还是长公主寿辰,公主可不能由着性子在宴席上问周公子的罪。” 苏裴晗比起宋卿卿高出大半个头,宋卿卿暗暗使了使劲,却没能挣脱他的怀抱。她侧脸轻轻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宋卿卿一时心跳乱了几拍。 她用力抠了抠手,勉强稳住心神。随即她踮起脚尖,抬首轻啄了一下苏裴晗的下颚。 前几天她想尽法子都没能近他的身,现在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苏裴晗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茫然地低下头,这才惊觉他与宋卿卿之间距离不过咫尺,眼前那张明媚的小脸上泛起浅浅的梨涡。 宋卿卿狡黠地冲他眨了眨双眼,言语中满是自得,“苏裴晗,你承认吧!你是不是也拜倒在本公主的石榴裙下了?” 厢房内氤氲着莫名燥热的空气,宋卿卿双眸中毫不避讳的直白似乎就快要烫进苏裴晗心底,他无端觉得空间有几分逼仄。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也可能不过几息之间。 厢房的门突然被丫鬟推开,大夫跟在她身后,二人一齐走进屋内,“公主,大夫……” “来了”两个字还未说完,水墨屏风后突然飞出一方绣帕。她还没来得及走进里间,便被大夫拖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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