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青石甬道上零落满地的枯叶,朝阳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慕晏兰恢复了以往的晨定昏省,大夫人不喜她,更不想她清闲。她顺其自然,无非是过去当木桩子,在那里杵着便是。 走到半路,碰到了李嬷嬷,“少夫人在这里呢,老夫人早起还念叨着,想找你说说话。” “我去母亲那里请了安,便去祖母那里瞧瞧。”慕晏兰笑着说。 李嬷嬷疼惜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心中并无怨怼,“等你过来,栗子糕也蒸好了,这是老夫人特意命人给你做的。” 慕晏兰心里很感激,笑着应下了。 她来到正堂,看见大夫人头上戴着眉勒,而一旁的高雪正帮忙按摩太阳穴,她闭着眼说,“要说孝顺还得是你,媳妇哪能指望得上。” 慕晏兰常被责怪,也就罢了,她看了看坐在一旁,脸色不太好看的世子夫人,慕晏兰屈身问安。 “日上三竿了才来问安,哪有媳妇是你这样的,好吃懒做,不事经营…”大夫人睁开眼,居高临下不悦地说道。 当初通关引子的事情,最后高拓没办成,还断了两条腿,听说那腿是接上,人也成了瘸子,大夫人还不知如何记恨呢! 慕晏兰垂着头,任由大夫人数落,若是她反驳,大夫人更要说得没完没了,她还想早些去祖母那里吃栗子糕呢。 大夫人的话如同耳旁风,慕晏兰心里想着,高雪曾经跟世子走得近,不知道世子夫人知不知情。 她想了想,应当是不知道的。她刚才看见高雪头上插着一只白莲花簪子,高洁典雅,样式独特,她曾经见世子夫人戴过。 这时大夫人说得口干舌燥,端起一盏茶,撇了撇茶沫,润了润喉咙,就想接着说,“你入府一年了,怎么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若是不行,就把丫鬟开了脸……” 话还没说完,就被高雪拦住了,“姑母,你昨日说嗓子干疼,我专门熬制秋梨膏,现在晾凉了,你尝尝管不管用。”说着人站起来。 绕过花鸟屏风,端出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看着甚是粘稠。 慕晏兰小时候,喝汤药喝伤了,自从去年冬月,为了调理身子,她又喝了大半年的汤药,如今一闻见这味道就难受。 “还是你孝顺。”大夫人欣慰地端起药碗喝起来。 这就是人与人差别,若是她煎漆黑的药,大夫人该是百般挑剔了。幸好,她才不会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垂下眼眸,看着椅子上的祥云花纹。 方才高雪拦住大夫人的话,并非是为了她好,而是怕好不容易把她踹走了,又得对付一个侍妾。 过了两刻钟,总算从大夫人这里出来了,世子夫人看着慕晏兰朝着福安院的方向走去,她踌躇片刻,跟上来,“我同你去看看祖母。” 虽然嫁过来一年,她跟世子夫人只在晨昏定省的时候见过,俩人还没单独说过话,她生疏客气说:“好。” 俩人朝福安院走去,沿着青石甬道,路上时不时有洒扫的婆子,蓦然世子夫人靠近她,“这个高表妹你可要小心啊。” 声音低不可闻,慕晏兰惊诧地抬头看着世子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跟她说这话。 “你我虽然相交不深,但我没理由害你。”世子夫人直视着她,“当初高表妹就曾经勾过世子,甚至我们成了亲,守在练武场的路旁,端汤送吃食,若不是下人禀报,就被她得手了。” 慕晏兰看见世子夫人的恨意,并没有说话。 “没想到最后那次出征,他竟然一去不回,因为她我们夫妻闹过诸多口角,若不是如此,我怎会连个孩儿都不曾怀上。”世子夫人带了一丝颤抖的哭意。 逝者已矣,过去世子的事情她无意评价。可听世子夫人的话,等世子成了婚,高雪一边勾着世子,一边吊着二公子,这脚踩两条船还不翻的本事,确实让人叹为观止。 造化弄人,谁知这两艘船都沉了。 “多谢大嫂提醒。”慕晏兰有些不忍,“过去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咱们总要活着往前看。” 世子夫人拿着帕子拭了拭眼泪,拍了拍她的手,“你嫁过来这么久,我看着是个心思好的,若是别人,我还不敢说呢。” 高雪在大夫人哪里,比亲生女儿还受宠,更何况她们这些外人,若是世子夫人的话传出去,还不知道怎样被大夫人呲叨呢。 进了福安院,绕过影壁,看见院子里摆着几盆菊花,凌然绽放,连空气中都飘荡着股股幽香。 慕晏兰却从中闻见了栗子糕的香甜,不到辰时就起来了,连早饭草草吃了两口,挨了半天的训斥,如今她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给祖母请安。”白术打着帘子,慕晏兰跟世子夫人携手进了屋,人还未到,清甜的声音先到了。 老侯爷走的早,老夫人常年礼佛,福安居清寂的很。 自打有了慕晏兰时不时的来上一趟,这院子里仿佛也有了活生生的气息。 “一听这声就知道是你来了,赶紧坐下吧!这栗子糕都蒸好半个时辰了,左等等右等等,再看着就凉了。” 老夫人坐在罗汉榻上,上面放着炕桌,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栗子糕。显然是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 老夫人没有料到世子夫人也一同过来了。她笑着:“你也坐过来尝尝这栗子糕” 世子夫人拘谨的坐在罗汉榻旁在她印象中。老夫人向来威严谨慎,她在老夫人面前从不敢多说一句话。 哪像慕晏兰这样。一边吃着栗子糕。一边笑着同老夫人说话。 “祖母,你这里还藏着一个大厨呢!这做糕点的手艺可真是了不得,比李记的栗子糕还好吃呢。” 老夫人笑了笑没说话,一旁的李嬷嬷说的:“这可是老夫人特意选的人呢,这人以前是宫里的御厨,后来年岁大了才出了宫。” 怪不得这么好吃,又糯又甜,入口即化,留下满嘴的栗子香味儿。 “眼看着要晌午,糕点吃多了,正饭又不好好吃了。”老夫人示意李嬷嬷,把栗子糕端了下来去。 见慕晏兰眼睛恨不得跟着栗子糕一起走了,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行啦!给你留着呢,等你走的时候一并拿走。” 慕晏兰这才喜笑颜开,拉着老夫人撒娇:“您最好了。” 世子夫人惊奇地看到,一向冷肃的老夫人,居然被哄的心花怒放,不由得暗叹,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老夫人出身将门,又曾跟着老侯爷征战沙场,她脸一板,连世子爷都发怵。 世子夫人先行离开了,老夫人留下慕晏兰来说话。 “寂儿性子清冷,他活了二十多岁,祖母从没有见过他如此对人上心,你是头一份儿。人又傲气,有了误会从不屑于解释。” 慕晏兰默默听着老夫人的话,觉得她讲的再对不过。 “成亲前两日,昏迷地瘫在床上,到了成亲那日,硬咬着去迎亲。后来你落水生病,他急得抓耳挠腮,城里的医生请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连太医也惊动了,直到确认你身体无碍,这才肯罢休。” 慕晏兰静静的听着,内心起了一丝波澜。 “他手上的刀痕见到了吧,那是你生辰前几日,他亲手雕刻琴伤的,又四处托人寻找天蚕丝,要知道他生性自傲,从不轻易求人。” 慕晏兰回忆,他很少甜言蜜语,可他为自己做的事,点点滴滴,如同一股暖流汇入她的心田。 老夫人叹了口气,慈爱地说道:“祖母说这话,并非挟恩以报,还是不想看到你们两个互相磋磨,平白浪费大好时光。” 慕晏兰依偎在老夫人怀里,听着她讲述沈寂小时候的种种。 “寂儿打小不像他的两个哥哥,整日调皮玩耍,恨不得能掀翻房顶。那么点儿的小人,在书房一坐就是半晌,功课是顶拔尖儿的。后来习武射箭,更是用功。看似样样出众,其实背后下的苦功夫,也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慕晏兰脑海中闪现出这一幕,小小沈寂小小的在练武场蹲马步,烈日炎炎,一遍一遍地练着枯燥的射箭,旁人承欢于膝下,而他一人孤零零的坐在书房,淹没在书堆中。 “这么文武样样拔尖儿的,父母亲缘淡薄,他娘打小就偏心,这样也就罢了,在他十多岁的时候,他又不知道听了哪个牛鼻子老道的话,非说寂儿克他,硬生生把寂儿送进了大昭寺。” 沈寂,竟然也曾经去过大昭寺? 慕晏兰:“他是何时去的大昭寺?” 老夫人笑了笑,接着说:“我好像记着是嘉元七年,那些日子还下着大雪,这一住就是五年。” 嘉元七年?她是嘉元八年春天,进的大昭寺,没想到他俩都曾在寺庙住过一段时间。 “这孩子入了寺庙,愈发孤僻冷漠,要不是有一个小姑娘伴在身旁,性子会更古怪。” 慕晏兰一惊,哪有这么凑巧? 他俩都住在大昭寺,年岁也能对得上,难不成沈寂是寺庙里的小哥哥? 慕晏兰绞尽脑汁想了想,可时间太过久远,那时她也仅仅五岁,只能依稀记得,兔子肉很香,松子糖很甜,在其余的全部是模糊一片。 老夫人看着慕晏兰,心事重重的离开,心里叹口气:仅能帮衬到这儿了,他们俩能走多远,就看两人缘分深浅了。 她的孙子他知道,看似冷漠无情,实则最重情专一,他从大昭寺回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拜师雷夫子,拼命的读书,卖命的积攒军功,到底图什么! 也是大婚前昏迷,看见袖子里掉出来的红笺,她才知道,原来孙子把儿时的戏言当真。 是以醒来,听说了这场凭空而来的婚事,没有半点反对便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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