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八字还没一撇,更何况还不知表哥的意思,等缓缓再说吧,慕晏兰很快把事情抛在了脑后。 等到翌日清晨,慕晏兰用了一碗牛乳羹,小笼包,还没等饭劲儿下去,就看见沈桐让丫鬟拿着箩篦,她手里还搬着个木架子。 慕晏兰奇怪地问,“你这是作甚?” “先让让,叫我把东西放进去,回头再跟你细说。”沈桐搬着东西,直接进了抱厦。 她看着摆弄好的木架子,大小绷子,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你该不会是想要绣花吧?” 沈桐摆弄好东西,打发了下人,讨好道:“三嫂,咱们府里我就跟你最好,你教教我刺绣,我不用多学,就会绣个汗巾手帕,荷包之类的小物件就行了。” “刺绣可不是一日之功。”再说她自己本人做的绣活也是难以启齿。 “没事,小物件估计两三天就学会了。” 重点是小物件吗?重点是绣花好不好? 慕晏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实话实说,“我绣的也够呛。” 俩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只好请外援,把府里的绣娘请了过来。 绣娘一听说要教府里的主子绣活,顿时屁颠屁颠来了,若是学成了,她的赏银定是少不了的。 她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可等教了半个时辰,发现竟是如此艰难的。 少夫人勉强能绣出花模样,但样子粗鄙,歪歪扭扭,让她想夸都不知道该从何夸起。 扭头一看沈姑娘,又一针戳在指头尖上,她毫不在意的含着手指,“这草这么难绣,你还是教我绣花吧,算了干脆直接学习绣松竹吧。” 绣娘觉得心好累,她指点了一下午,最后摇摇晃晃,精神恍惚地离开了。 慕晏兰有些不忍,当初慕府的绣娘就是被她这朽木气走的,她看了看沈桐,见她一脸欣慰,凑过去,“你笑什么,这么开心。” 等看着一滩褐色,一滩绿色,她艰涩问道:“这是草地?”半块种上了草,半块每种,土地裸露在外面。 “三嫂,你这是什么眼神,这是松树。”沈桐振振有词,欣赏着自己的大作。 好吧。 就这样,俩人凑在一起,叽叽歪歪学了半个月,总算绣出稍稍满意的东西,这才放了绣娘回去。 绣娘揣着银两,忙不迭地从青竹院离开了,像是生怕再被叫回去。 慕晏兰做了一个荷包,外面绣着两丛青竹,里面缝了字,她看着这四个字,不由得脸颊发烧。 白术在外面禀报,“少夫人,沈桐姑娘来了。” 慕晏朗慌忙把荷包藏在衣柜的底部,这字是她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绣上去的,她可不想让沈桐取笑。 “三嫂,郑表哥还在京都吗?”沈桐直接问道。 慕晏兰应是。 沈桐掏出一个荷包,“劳烦三嫂把这个交给他,总要让他明白我的心意,不能白白让我一人空想。” “我觉得做的锦帕更好看。”慕晏兰亲眼看着她做了两个出来,两丑相权取其轻。 沈桐摇摇头,“那可不行,先送个不好的,再送好的,总要让人看到进步。” 慕晏兰接过荷包,准备亲自走一趟。 郑家在建康城有宅院,虽是在外城,但修建很是气派,慕晏兰围着这四进的宅子看了一通,满意点点头,虽说不如镇安侯府,但也比慕府要强多了。 郑修远给表妹沏了一杯萼梅茶:“表妹为何突然到访?” 慕晏兰犹豫片刻,直接说明来意,说着她把荷包掏出来,“桐儿从未做过女工,这还是从零学起,手指头不知道扎了多少个窟窿眼,才绣成这个荷包。” 郑修远默默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荷包,针线粗糙,隐隐能看清树的形状,比他平时用的吴地绣娘差远了,可这是一个女子坦荡的真心。 见表哥沉默不语,慕晏兰接着说,“自从她及笄,说亲的世家勋贵何其繁多,我从未见她如此对待过男子。” 郑修远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拒绝了:“这事不成。” 慕晏兰哽了哽,她不由心疼沈桐,“为何?” 郑修远垂下头,浓密的睫毛掩盖内心的情绪,“门不当户不对,在下并非沈姑娘良配。” 慕晏兰干巴巴辩解说道:“可沈桐不在意,连沈寂都认同了。” 郑修远依旧摇摇头,“表妹,世事远非如此,若以后沈姑娘嫁于我,便是商妇,凡是见了官吏贵女皆要矮人一头。 所生子女皆是末等身份,这不亚于从天上摔进泥里,下九流的日子不好过,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三五十年,那时曾经的满心欢喜,也变成了悔恨愤懑。” 她张了张嘴,最后沮丧地收回荷包。当初母亲以商女嫁给父亲,嫁妆就十里,就这在当时还是高嫁。 临上马车时候,郑修远把一个黑漆描金盒子交给她,“这是沈姑娘托我寻的。” 看着温和清雅的表哥,慕晏兰接过盒子上了马车。 她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而沈桐还在青竹院等消息,慕晏兰觉得自己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艰难的迈进屋子。 沈桐的眼眸亮亮的,眼中的期盼显而易见。 慕晏兰默默坐下,从袖子里掏出荷包,声音艰涩说道:“表哥没收。” 沈桐执着问道:“他为何不收,是觉得不该私相授受?” 慕晏兰垂着头,把郑修远的话说了一遍,她有些心疼。情窦初开,就被如此打击烈火浇上一盆冰水,肯定心里难受极了。 她小心觑了眼沈桐,生怕看到她含泪痛哭的模样,可…… “三嫂,我本来就是看他长得俊秀,才动了心思。”沈桐笑眯眯,丝毫没有一丝伤心。 反而是慕晏兰眼圈泛了红,愣了愣。 继而听见沈桐说道,“郑公子这一番话,让我从心里敬佩,攀权争利的人,我见得多了。可有天上平白掉了好处,还能往外推的,确实极为罕见。要不是君子持道,要不是处事清明。无论是哪一点,都说明他是个好的。” 这话听起来怪异,慕晏兰细想觉得沈桐分析得有道理,“然后呢?” “我决定要把他拿下。”沈桐的眼睛带着志在必得。 拿下?怎么拿? 慕晏兰慌忙说道:“你可不能胡来,我表哥看着文质彬彬,可是跟着师傅学过拳脚,真打起来,你不一定能打得过。” 沈桐忍不住笑了,“三嫂,就你这样怎么拿下三哥的?” “我,我…”她哪能拿下沈寂,羞愧了片刻,转移说道,“若是试过了,不行便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沈桐丝毫不在意,“你不也是被三哥强扭回来,不是比一般的更甜。” 看她有打趣自己,慕晏兰气哼哼地挠她痒痒。最后俩人笑着倒在罗汉踏上,“三嫂,这朝廷动荡你察觉到了吧?” 慕晏兰忧虑点点头,她说道,“你三哥日益受排挤,那日我听说有两个御史上奏章弹劾他拥兵自重,可沈家军都没了,如何拥兵自重。” “说不定哪日就天翻地覆,那些世家勋贵如今风光,稍微站不对,就有灭顶之灾,反观商人四通八达,手中有粮有财。”沈桐点到为止。 到如今慕晏兰才意识到,这就是世家勋贵子女跟普通官宦的不同,他们见识更广阔的,思维更敏锐,哪怕是闺阁女子。 若是没有那个梦,她是怎么也想不到皇帝驾崩后,天下会大乱,外敌入侵,战火烧满整个中原。 晚食沈寂没有回来,慕晏兰觉得空落落的,用了一点粥便没了胃口。 她靠着罗汉床,翻着话本子,看着里面的爱恨情仇,如同隔雾看花,倒也有趣。 “少夫人,亥时末了,早些歇息吧。”白术进来提醒道。 慕晏兰看了看更漏,外面夜色深了,黑漆漆一片,“我再看会儿。”她还有话跟沈寂说。 子时三刻的梆子响起来,沈寂才从外面赶回来,走到青竹院的时候,他下意识放轻脚步。 平时她喜眠,这时应当早就睡熟了。 等绕过影壁,看着西次间昏黄的灯光,他身子一滞,没料到会有人给他留灯。 想到身上的血腥味,他脚步一拐,先去了净室。 他回到西次间已经是一刻钟以后,推开门外间没人,他冷嘲一笑,何时他也变得自作多情。 他眉眼清冷,朝着拔步床走去,半路蓦然扫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罗汉床上。 等走近了,他才瞧清楚,小姑娘侧卧着,小手乖巧压在腮下,小巧的鼻子一开一合,此刻正睡得香甜,视线往下,是如同山峦般起伏的曲线。 而沈寂却丝毫没有欲念,这样的小姑娘让他不知所措,在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人在深夜等他归来,在这个冷风习习的夜晚,他的心仿佛被泡在温泉里,柔软得不成了样子。 他小心翼翼,一手伸到脖颈后,一手揽住腿弯。把人抱在怀里,仿佛抱着这个世界上独属于他的稀世珍宝。 身子突然腾空,慕晏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回来了。”话语有些含糊,带着说不出的娇气。 “回来了。”沈寂轻声说道。 闻着松柏清香的味道,慕晏兰觉得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沈寂把人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帮她脱去外裳鞋袜,掖好被角,轻声说道:“睡吧。” 我的好姑娘。 柔软似棉花的锦被,慕晏兰裹成一团,舒适地睡着了。 而一旁的男子,单膝蹲在窗边看了许久,心里不由想起很早以前读过一句诗,言念女子,娇憨如许,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当时不觉,现在却觉得字字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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