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疾速奔驰,她如同风中的四处飘摇的草,左右颠簸,差点被甩下去。 慕晏兰咬着牙,紧紧拽着马鞍,听黑衣男子说,马儿也爱吃糖。她往上蹭了蹭,费力地递过去一块麦芽糖。 马儿闻见糖的甜味,叼住糖,速度放缓。 等马不再发狂,她对着马耳朵祈求道:“我要回建康城,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她尝试着顺毛抚摸,马儿仿佛通了人性,等慕晏兰再次加紧马肚子的时候,它匀速跑了起来。 夜晚寂静,树影瞳瞳,唯有哒哒的马蹄声。 寒风呼呼,慕晏兰的脸蛋冻得通红,呵气成团抓着缰绳的手更是冻得没了知觉,可是她不敢停下来休憩一下,若是明天查抄,府里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书信,梦中的悲剧就要重演了。 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建康城根底下,大门早在酉时已经关闭,城墙上时不时有巡逻的士兵。 慕晏兰把马拴在背风的地方,她偷偷贴着城墙,绕道西篱门处,她记得那里有一处狗洞,不知道被堵死了没有。 慕晏兰贴着墙根慢慢挪动,躲过了城楼上巡防的士兵,终于找到狗洞的位置。 幸好,那个狗洞还在,她缩着身子从狗洞里爬进去,贴着墙根朝内城溜去。 刚跑到青溪桥旁,她看见兵马司的一队人马,吓得连忙躲进小巷里。 “听说今儿前户部尚书也被发落了?” “又是贪墨入狱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仅是贪墨,还因为临海王的事情牵连到了,这才找了由头。” 声音越来越远,慕晏兰却觉得匪夷所思,不可能,父亲怎么可能参与到临海王的谋反呢? 长史一家子的满门抄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的心沉到谷底。 慕晏兰靠着墙,凝重看着外面兵马司巡逻的情形,身后一个醉汉跌跌撞撞走过来,“小姑娘,你一个晚上溜达怕不怕?来哥哥陪陪你。”声调油腻,面带猥亵。 慕晏兰无意纠缠,怕闹出动静引来兵马司。她捂鼻快走两步,却醉汉被拉住袖子,她只得回头,“你喝多了?” “我才没醉。”醉汉满身酒气,大着舌头韩含含糊糊“你们……两个小姑娘在大街上揽客,我……嗝……” 慕晏兰看了看走远的兵马司小队,不再犹豫,抄起一旁棒槌,直接一凿,人软到在身旁。 她甩了甩袖子,把人踢到一旁,避人耳目溜回慕府。 慕晏兰不敢闹出动静,偷偷敲开一旁送菜进的侧门。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门房老妇人激动地说道,“傍晚老爷被抓走,府里乱成一团,如今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慕晏兰问道,“嬷嬷,今日府里可还来外人了?” “不曾……对了,只有中午时分,老夫人命孙嬷嬷送了一件冬衣,不过当时老爷夫人都不在,她同周嬷嬷喝了会茶,约莫等来一个时辰便回了。” 送冬衣,这可真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慕晏兰叮嘱:“若是有人问起来,你说我是巳时回来的,母亲病了,我回来请大夫。” 这看门的老妇人,是白术的姑姑,因为年岁大了,打发看门的轻松活计,倒是可信的人。 夜幕深深,院落的灯熄灭,一片昏暗。慕晏兰赶到父亲书房,书房房门紧锁,连看门的小厮都不见踪迹,慕晏兰掏出钥匙。 父亲知道她爱看书,曾经专门给她配了一把书房钥匙,这件事情只有她与父亲知道,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慕晏兰走进书房,落了门栓,她不敢点着灯火,走到博古架,从顶端摸了一个匣子,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夜明珠。 慕晏兰借着夜明珠的光,细细翻着书信,桌案上的书信并无异样,书架上的夹页并无异样,难道东西不在书房?按说从父亲入狱到现在,差不多三来个时辰,足够人从中作梗了。 慕晏兰翻着小几上的书画,蓦然一封书信掉落在地上,她拿着夜明珠凑近:子安兄亲启,而下面落款赫然是临海王,她心中一惊,父亲的字便是子安。 她展开书信细细看来,面色越来越凝重,这招好生歹毒,用这样的书信陷害父亲。 慕晏兰把书信藏在袖兜里,接着翻找,最后在角落找到两封书信,是父亲给临海王的回信。 等彻底搜查几遍,确定没有遗漏之处,慕晏兰才揣着书信,偷偷溜出来,锁上书房的门。 为了防止再有乱人偷放书信,慕晏兰把窗户从里面锁死,而锁子换成书房备用的锁条,样式同原来的一样,可是钥匙却是不同的,她连同钥匙一并拿走。 这是已经快辰时了,晨星寥落,隐隐听见鸡鸣声。慕晏兰不敢耽误,赶回蔷薇院。 她没有惊动旁人,直接回了主屋。 虽然她不在,可是主屋里的炭火并没有断,只是早晨快烧尽,泛着灰白。 慕晏兰往里面添了一块银碳,挑了挑炭火,火苗很快蹿起来了。她把信扔进炭盆,火苗舔舐,书信遇火即燃,燃起一团浓烈火焰。 黑红的火光,映照着慕晏兰的脸,发髻因颠簸凌乱,发丝黏在腮边,狼狈不堪,她却笑了。 火箸翻了翻灰烬,很快,书信的灰烬同煤灰混在一起。 梦中流放益州后,她无意间听见爹爹提及流放的缘由,除了抗旨赐婚,还因为一封书信。 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她在书房搜出三封信,一封比一封大逆不道,这是要置东府于死地呀。若是信被搜出来,慕家便同长史家一样,满门抄斩。 白汐听见正屋里的动静,她披上外衣,惊疑推开房门,看见姑娘靠着火盆旁的熏笼发呆,“姑娘,你何时回来了?” 走近了,才发现姑娘好生狼狈,身上头发上沾染着泥土草叶,手背是红肿,手心不知道被什么肋的,一道道青紫。 “姑娘,你的手。”白汐心疼地拉住她,“冻成这样,怕是要起冻疮了。” 慕晏兰这时才察觉到,手指一块块红色的硬块,痒痛难耐。 她无力地笑了笑,“没事,烤烤火就好了。” 白汐阻拦:“姑娘不能烤火了,一冷一热,容易起冻疮,我给你拿药膏搓一搓。” 慕晏兰默默点头,安静坐着,由着白汐往手上搓着药膏,洗漱换衣。 一夜奔波,坐在温暖的熏笼旁,她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等白汐帮忙换了中衣,她躺在软绵绵的锦被中,才阖眼睡下。 白汐落下幔帐,守在门外。 慕晏兰心里牵挂着事情,并没有睡踏实,意识模模糊糊的,她听见外面慌乱的脚步声,费力地睁开眼睛,“姑娘,官府的人来了。” 慕晏兰晃了晃脑袋,嗓子沙哑问道,“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白汐惴惴不安,“姑娘要不你出去躲躲风头?”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能逃到哪里? 再说父亲没罪,为何要逃? “扶我起来。”慕晏兰觉得浑身发软,可是如今顾不得了,她强撑着站起来,洗漱妆扮,为了显得气色好,她还特意用了胭脂。 大理寺的官差进了外院,只有一个陈管家勉强支应着,躬身说道:“各位爷,我们夫人和公子都去了大昭寺,小的们不敢随意进入后院。” “嗬,我们查案还要等你家夫人公子,滚一边去,兄弟们进去搜。”一个官差横声说道。 “各位爷……”陈管家乞求,把荷包的银子往官差手里塞。 岂料,陈管家被粗暴拨在一旁,“快快让开,耽误了查案,你就算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得。” 陈管家还想阻拦,可是看着官差端着明晃晃的刀,后面甚至还有皇家侍卫的软盔甲,便不敢说话了。 大理寺少卿裴鸿光不满寺丞与官差的跋扈:“慕府的罪还未定下,如此怕是吓坏了后宅的女眷。” 慕家同裴家也算有些交情,更何况前些时日他冒犯了慕姑娘,那姑娘大度,丝毫没计较。 可这次是陛下亲自下旨,就算是他想包庇一二怕是不能了。 寺丞不以为然,他原本这两年就看着要升官,谁知这个裴公子从天而降,生生压了他一头,他心中的不满压了很久了。 见寺丞这副模样,裴鸿光亲自吩咐官差:“这次来慕府是来搜查证据,并非捉拿嫌犯,勿要大吼大叫。” 官差忌讳这裴公子家世显耀,这才收敛,等到了垂花门,慕晏兰静静侯在那里,微微一笑,行礼道:“不知道大人们到来,不曾出门迎接,倒是失礼了。” 眼前的姑娘,柳叶眉水杏眼,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清水芙蓉自天然。 裴鸿光眸光一闪,她比上次还美,只是面容憔悴,想来昨夜一宿没睡好。 陈管家怕姑娘深居内宅,不懂得官场上的事,忙说道,“大人,这是我家三姑娘,三姑娘这是大理寺查案的官爷们。” 大理寺寺丞不耐烦说道,“我们可是奉旨查案,什么三姑娘五姑娘的,通通退到一边去。 ” “不得无礼。”裴鸿光转而对慕晏兰解释道:“我们是奉旨查案,陛下要求三日查明真相,大理寺不敢耽搁,只能得罪了。” 慕晏兰看着裴鸿光说道,“既然是公事,那小女子自然是不敢阻拦,我让婢女们备了些茶点送过去。” 裴鸿光见她通情达理,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就怕慕家三姑娘,仗着往日的两家的情分哭闹。 “那就劳烦三姑娘了。”裴鸿光语气温和说道。 慕晏兰命令婢女准备好茶点,退到一旁,官差们见少卿态度温和,便收起刚才的跋扈,动作放缓检查起来。 不过因为事关造反,谁也不敢拿着头上的帽子开玩笑,查得仔细,书房是重点检查对象,几个人连地面的地毯都没放过,一一检查。 可是并没有翻出谋反的罪证,反而翻出诸多忠君爱国的诗篇,对照笔迹,竟然是慕大人亲自所做。 东府被翻了个底朝天,大理寺官差和皇家侍卫并没有搜出罪证,裴鸿光松了一口气,他朝慕晏兰微微颔首 ,便领着一众人离开了。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了,慕晏兰身子一软,趔趄地扶住门口的石狮子,刚才强硬支着,如今她只觉得眼冒金星。 白汐扶住姑娘,焦急地呼喊着:“姑娘,你怎么了?” 慕晏兰虚弱说道:“无妨,扶我回蔷薇院。” 等躺在床上,她并不安心,“白汐,你叮嘱门房,慕府关门闭客,若是有人来务必拦住,西府的人也不能通行。” “还有派人盯住周嬷嬷,若是她有异动,立刻禀回来。”慕晏兰躺在拔步床,吩咐道。 “姑娘,你就放心,我现在就去办。”白汐拍着脯子说道。 慕晏兰疲倦地阖住眼,也不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没,歹人是否还有后招。 一夜奔波,提心吊胆,她绷得像一根弦,等停下来,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午时三刻,姑娘还在昏睡,白汐想到自从早起滴米未进,她掀开幔帐:“姑娘,你醒醒,起来用些午食吧。” 慕晏兰惺忪地睁开眼,看清富贵花幔帐,这才想起发生的事情,“白汐,可有外人来?” “今儿只有四姑娘来,不过被门房拦住了,四姑娘看模样还挺不高兴的。”白汐说道。 岂止是不高兴,那脸瞬间拉得老长。 “周嬷嬷呢?”慕晏兰问道。 “周嬷嬷今儿一大早请假出去了,刚才午食的时候返回,不过也被门房拦在外面。”白汐递过粥来,‘可要放她进来?’ “不必,就说府里杂乱,一律不许进出。”慕晏兰接过碗。 厨房熬得鸡丝粥,她尝了一口,或许是染了风寒,往日里香浓的鸡丝粥变得寡淡无味,吃了两勺子便想放下,不过她想到这两日还有的忙,她病不起。 她勉强把鸡丝粥吃完了,随即灌了一碗柴胡汤,裹着被子坐在床头。 白汐劝道:“姑娘,你喝了药便歇息下吧。外面有奴婢盯着呢。” 慕晏兰摇摇头,“再生一盆炭来。”她觉得浑身发冷,可现在还不能松懈,白汐毕竟年岁小,没经事,现在情形不明,她必须起来支应。 “姑娘,镇安侯府的人来了。”门外婢女回话道。 “一并拦住。”慕晏兰说道。 白汐劝说道:“姑娘,那可是你未来的夫家,你再有三四天就过门了,这不是平白得罪人吗?” “若是把侯府的人请进来,西府人来怎么办?”只要开了一个口子,便堵不住了。只要能保住东府,她不怕得罪人,哪怕是她未来的夫家。 她必须守好家,不让任何人有可趁之机,她并不聪慧有谋略,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那我去同他们解释一下吧。”白汐叹了口气说道,毕竟姑娘以后还要再侯府过活,不好得罪太狠。 白汐出去了半刻钟,便回来了,慕晏兰疑惑问道:“这么快回来,侯府人走了?” “不是,人已经在蔷薇院候着了。”白汐有些恼怒,这镇安侯府的侍卫不成体统了些,大门关着,他们竟然从墙上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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