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任舟背对着露台的门坐着,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温泉池里,自然地靠在池边,默默盯着远处漆黑的山景。 两个倒了一半的香槟杯被放在一边,他也没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确实是独处,也确实烦躁。 原本以为她很快就会上来,却没想到,他都已经前前后后把她今晚临场发挥那段视频看了好几遍,她人都没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反正就是各种不爽。 缪芝懿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还是绷不住,悠然上前去,在池边坐下,小腿没进池子里,笑着盯着身边这颗脑袋。 “还气着呢?” “没生气。” “没生气的话,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泡温泉喝闷酒?” “没喝酒。” “哎哟你看看你,天塌下来了都有江律的嘴顶着。”缪芝懿笑着戳了戳他的头顶。“不是没加微信吗?你生什么气呢?” “是没生气啊,我充其量就是个陪玩而已,再多了就是个保姆,我是没必要生气,没名没分的,我气什么?” “这样啊,那我去洗澡了?江律自己吹吹风吧。” 她明明动都没动,但能明显察觉到江任舟往她这边靠了一下,顿时乐开,伸手拿了个香槟杯,一饮而尽。 江任舟没说话,脑袋自然地靠了过去,正巧搭在她的膝盖侧。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她轻抚着江任舟脑袋,指尖轻轻擦过他的耳廓:“好啦好啦,委屈了委屈了,酸味儿我在楼下都闻到了。” 在她的指尖覆上来的瞬间,他就认命地闭上了眼,任由她毫无章法地揉他的脑袋,止不住地咽口水,心里紧跟着掀起惊涛骇浪。 但听到她说的这句话之后,他的心跳却倏地平复了下来。 也是,他在酸什么呢?他在气什么呢?委屈什么呢? 确实没名没分啊。 非要扯上什么关系的话......“前夫”这个称呼,实在有点伤人。 是他亲手推开了她,也是他的家庭亲手毁掉了她的家庭,他怄气什么呢?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默契地保持沉默,安安静静地盯着远处的夜景。 山上的光污染少,不比城市里繁华的夜景,夜深之后,除了他们这里露台上的小灯,周围都是漆黑的。 但这反而能让他们看清楚久违的星空,甚至还能一眼就找到北斗七星的位置。 缪芝懿懒得再换浴衣,直接滑进池子里,脑袋枕着池边,就这么仰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星。 “我小时候很少有这样看星星的机会,虽然很多人都说童年的星空记忆深刻,但我好像没有这样的记忆。”缪芝懿笑了笑,满眼苦涩。“我也不知道我的童年去哪里了,好像一直在被追着跑,但是究竟在什么东西追着跑,我都不知道。” 江任舟侧过脑袋看她,目光深沉,心底再次泛起悲哀:“妙妙。” “你一开始为什么跟我说谢谢?” 他叹了口气,也向后枕着池边:“感觉你好像又救了我一次。” 虽然不知道这次救赎是把他从什么地方拽了出来,但他就是在看到她的那瞬间觉得自己被救赎了,一如当年那样。 诚然,如果一切都好好发展,中间不出差错,他们现在不会变成这样。 但生活总是充满意外,也充满巧合。 尽管这些巧合、这些意外不是他喜欢的,他也没法拒绝。 缪芝懿好奇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干脆什么都没再说,就这么懵懵地收回视线。 “午休那会儿,你想做什么?” 她愣了愣:“想看看你的伤口情况。之前余辛跟我大概描述了一下,但是从你受伤开始,我都不清楚具体情况究竟是怎样的,所以想亲眼看看。” 他还是心疼了:“很难看,我也不想让你陷进恐怖的回忆里。” 缪芝懿的心情很复杂,她也形容不上来究竟有哪些情绪在心里翻搅,到最后也只是瘪瘪嘴:“你小时候这样看过星星吗?” “没有,我爸妈一直让我低头做人。”江任舟笑。“大概是想让我为人谦逊、做事低调吧。但说实话,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我就算把头低到尘埃里,也还是会有人找上来。我好像一直活在他们的光环下,法官父亲,教授母亲,听上去是很酷没错,但这样的光环给我带来的只有压力,我察觉不到任何能让我觉得幸福的地方。” 这下沉默的是缪芝懿。 “从小到大,我好像除了第一之外,就没有再能追求的东西了。就算拿不到第一,那也是因为不可抗因素,失败得足够体面。很多人说我不需要焦虑,我的人生道路顺风顺水,就算按照我爸妈给我铺好的道路,我也能坦然走向金字塔尖,因为我就出生在罗马。但是事实呢?我付出的那些,好像在光环底下不足为奇。我习惯了冷静到麻木,也习惯了漠视他人的付出,在我眼里,只有第一是可以被追逐的,剩下的都是可有可无。甚至,在我看来,‘错误’是不被允许出现的。” 也恰恰是因为没经历过失败和错误,他在面对缪芝懿的时候,痛苦才会层层翻搅,直到把他的信念全部摧垮。 他早早地失去了感性,却在一次次痛苦中找回了最纯粹的感情,也在一次次自我否定中觉察到了幸福。 直到这时候,他回过头去看,才发现自己其实一路都在犯错,只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发觉自己的错误。 缪芝懿是生长在他心里的白玫瑰,圣洁高傲,是不允许被玷污的存在。 但一旦走近,他就能发现茎秆上的刺,密密麻麻,早就把他扎得千疮百孔。 “在你之前,没有人能让我产生‘好像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感觉,甚至这只手在我最压抑的时候把我拽出来了,一直没有。”江任舟自嘲地笑。“你应该不知道吧,你在江大参加音乐节那个晚上,我才刚从导师的酒桌上下来,吐完了胃里的食物,整个人昏昏沉沉。那天,酒桌上有人给我开价,问我七位数跟不跟他。” 他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之后我也想过,如果那个时候唱歌的人不是你,真的是庄忆柳或者什么别的人,我会不会记那么久。好像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不会。” 她心如止水:“为什么呢?” “不知道,我的心是这么告诉我的。” 缪芝懿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反手把另一杯香槟也拿过来喝了,又重新靠好,继续看着夜空里的星星。 “江任舟。” “嗯?” “想接吻吗?” 寂静。 那时的夜空被星辰成片点缀,拖尾流星相互追逐,月光也被黑纱掩盖。 在不知道白昼究竟何时到来的夜里,乌云将夜色恣意翻搅,被蒙上一层黑布的天空就变成了一坐巨大的游乐场,星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霎时,星光坠落。 江任舟勉强还记得要在看到坠落的星星时许个愿。 至于他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他记得安安说过,愿望要藏在心底,一旦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 所以他很好地藏起了那些卑劣的、远在天边的愿望。 江任舟是被鸟鸣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侧过脑袋,眼前的画面却是他许久未见的场景:穿着睡袍的缪芝懿慢吞吞地拉开窗帘,窗外的绿景在阳光的映衬下更加鲜艳生动。 虽然是盛夏,但主卧这扇窗户的朝向正好错开了阳光直射,阳光并不晃眼,反而给室内增添了一丝温柔的静谧。 “妙妙。” 他还没完全睡醒,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懵懵地喊她,试图分辨自己当下的状态。 缪芝懿应声走到床边,单膝跪在床上,整个人凑了过去,笑着在他额角落下一个轻吻。 “再睡会吧,安安醒了,我去给她做早饭。” 他的视线正好落在她的睡袍领口,再往里就是让他整夜痴迷的风景,一时间反而更加瞌睡,懒洋洋地拽着她的手腕,不让她退开。 她很是无奈:“你再躺会儿吧,我去厨房了,一会儿安安该饿了。” 话音刚落,小朋友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 “叔叔懒虫!” 江任舟的睡意被吓退了大半,人还没转过去,一个小身影就爬了上来。 “懒虫起床啦!” 他故意别过脑袋不看安安:“叔叔昨天很累,再睡会儿。” 缪芝懿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身下床,趿着拖鞋出去。 没多久,还顶着鸡窝头的江任舟就被安安拽到了厨房门口。 “妈妈,叔叔起床啦!” 正在做早餐的缪芝懿头也没回,透过亮得反光的油烟机看清了身后的人,偷笑一阵,旋即恢复了正经。 “安安真棒呢,居然能把叔叔从被窝里拉起来。” 江任舟昨晚确实累得不行,这会儿也确实困,但看到缪芝懿忙忙碌碌的背影,心情就一下子好了起来,晃了晃安安的小手。 “安安宝宝今天想做什么?” “妈妈说今天要去泡不一样的温泉,我还想学游泳。” “好,都听我们安安的。” 缪芝懿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安安的荷包蛋想要全熟的还是溏心的呢?” “溏心的!” 江任舟还在等着缪芝懿问他,等了老半天都没听见下一个问题,顿时咂嘴:“都不问我的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依然牵着安安站在原地的江任舟,嗤笑一声,什么都没问,直接转了回去。 他更不爽了,松开安安的手,径直上前去,从身后环住她的腰,细碎的吻落在她侧脸。 “痒,别弄。”缪芝懿下意识躲闪。“安安还在呢。” 江任舟趁机在她颈间偷了个香,撂下一句“我也想吃溏心的”,随后痛快地松了手,转身牵着安安出去。 缪芝懿冲着眼前的抽油烟机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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