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任舟原以为缪芝懿真的要明天上午才回来,却没想到她凌晨就出现在了医院。 那时候他才和保姆一起照顾着刚退烧的安安睡着不久,听见门边的动静,下意识看过去,迎面撞上缪芝懿的视线。 尽管病房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他还是清楚地看到了缪芝懿通红的眼睛。 “妙妙,我……” 他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情于理,庄忆柳跟这个孩子的直接关系是缪芝懿,而她能和缪芝懿搭上关系甚至产生矛盾是因为他。 如果这个时候缪芝懿真的给他一巴掌,他也会乖乖受着。 偏偏缪芝懿压根没给他任何眼神,进病房之后直奔已经入睡的小家伙,原本就因为熬夜变红的眼睛一下子又聚焦起泪水。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家伙的额头,察觉她的烧总算退下,心稍微安定了些。 小朋友睡得并不安稳,轻轻一碰就在睡梦中开始嘟囔,缪芝懿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 “妈妈来了,安安不怕不怕。”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好睡吧,妈妈在这里。” 似乎是察觉到了缪芝懿的存在,小家伙翻了个身,转向了妈妈这边,再次安然入睡。 江任舟的视线原本落在安安身上,听她哄孩子睡觉的时候才看向她,却无意间注意到了她的戒指,一下子睁大眼睛。 只是装饰,还是…… 直到安安彻底睡着,缪芝懿才收回手,整个人重新落入极为疏离的状态,目光也只是落在安安身上,似乎并不想给江任舟一点眼神。 保姆看出两个人的异常,轻手轻脚地上前来,拍拍缪芝懿的肩膀:“芝芝,你是连夜赶回来的吧?哎哟,坐红眼航班搞得眼睛里都是血丝,安安睡醒了看到又会心疼。让江律师送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看着安安。” 江任舟当然能听出保姆的意思,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太辛苦了。” 本以为她会拒绝,但缪芝懿只是深深地看了安安一眼,随后起身,跟着他出了病房。 两个人去了地下车库,直接坐进江任舟的车里。 一路沉默。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件事,而她全程都闭着眼睛,从头到尾都没给他正眼。 江任舟实在不放心,最后还是跟着她进了家门。 看她忙忙碌碌地把安安的被子和衣服放进洗衣机,又转身出来收拾同事帮她送回来的行李,一下子没忍住,上前去按住她的手。 那枚钻戒很好地硌在了他的手心,让他从心底泛起一层辛酸。 “妙妙,我们谈谈。” 她也确实停了下来,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眼里只有漠然。 “安安的事情,保姆应该都跟你说清楚了。警方已经在调查了,根据庄……根据她的口供,她觉得这个孩子碍事,想……想做坏事,这几天都蹲守在这个小区附近,只是孩子这几天都没出现在公共区域,就没得手。这次是因为幼儿园布置了任务,保姆帮她在草坪上拍照,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跟你保证,我会处理好那边,我不会放过她。” “我孩子碍着你前女友什么事了?她不就是想复合吗,我们早八百年就离了,你们爱复合复合去,针对我孩子干什么?” 他顿了顿,语调更轻:“妙妙,别这样。” 缪芝懿反而笑了:“就算我真的跟她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你们直接来找我就行了,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还有哪怕一点做人基本的同理心吗?如果我孩子真的被她掐死了呢?她能得到什么?得到再次坐牢的快乐?你又能得到什么?得到一个二进宫的真爱是吧?” 江任舟下意识伸手按住她:“妙妙,你冷静一点。” 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庄忆柳该死没错,可他什么都没做啊。 就算要连坐他,好歹让他死个明白吧。 “妙妙,我真的不知道庄忆柳会埋伏在这附近,我也不知道她会对一个孩子有这么大的敌意。这件事我会全程跟进,不会给她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缪芝懿现在压根懒得听他的任何承诺,拖着行李箱去书房。 江任舟实在着急,大步追上去:“妙妙,其实我们可以一起抚养安安,这样我也能保护到她。” 眼看她突然转过身来,同时手跟着抬起,江任舟下意识闭上眼,等着她忍了不知道多久的巴掌落下来。 却没想到半天都没察觉到痛。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随后撞进她的目光里。 缪芝懿垂着脑袋,整个人都在颤抖,双手紧握成拳。 他顿时慌了:“妙妙。” “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我为什么要恨别人呢?这明明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不该默默忍受一切,不该这样长大,不该选择报复,不该接近你,不该告诉你真相,不该让你知道安安的存在。都是我的错,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个天大的错误。能赚钱怎么了,赚钱的过程中连最爱的人都保护不好,那我赚什么钱?” “不是这样的,妙妙你别这样。”江任舟慌得彻底,甚至不顾一切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妙妙你看着我,你抬头看着我。” 而她只是垂着脑袋,神情淡漠,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江任舟真的要心碎了。 原来一切“无所谓”最终都会指向无穷无尽的自责吗? 可是,缪芝懿从头到尾做错了什么呢?难道自己的出生也可以预判甚至选择吗?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偏袒她呢。 “我洗个澡就回医院去看安安,你回去吧。”缪芝懿再次避开了他的视线。“麻烦你了。” “妙妙,你现在状态不对,先休息。你坐红眼航班回来的吧?你睡会儿,马上天亮了,天亮了我叫醒你,医院那边我叫保镖盯着了。” “不用了,我不放心安安,更不放心跟你有关的人盯着她。” 寂静。 江任舟甚至在那瞬间脱了力,就这么愣愣地盯着她,直到她踏着疲惫的步伐匆忙走出房间。 那瞬间,他更多的是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庄忆柳的异常行为,再就是对庄忆柳的愤怒。 也是在那个瞬间,他才反应过来: 以前在面对自己或许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时候,他能够及时调整自己的情绪状态,并在短时间内抓住对方的漏洞并一举扭转局势; 但现在,但凡是和缪芝懿有关的问题,他都解决不了,同时他好像也在不停地内耗自己。 第一次焦虑、第一次无奈、第一次脱力,好像都和缪芝懿有关。 缪芝懿现在确实困倦得不行,江任舟光是看她撑着脑袋进卫生间的背影就担心得不得了,临时在任川的系统上请了假,在客厅里等着的过程中,还给缪芝懿的助理发了邮件帮她请假,这才稍微放下心。 回想起之前老张说缪芝懿曾经晕倒在卫生间还差点磕到后脑勺的经历,他又一下子坐不住,干脆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像极了一开始在急诊手术室外等着安安那样。 万幸的是,她很快就出来了。 也的确是匆忙洗了个澡,连头发都没吹,不过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 只是,再看到她颈间那些淡淡的痕迹,他的心又跟着刺痛一下。 江任舟上前拦住准备直接出门的缪芝懿:“你头发还是湿的,要是在路上着凉怎么办?安安不得担心吗?” 眼看她一下子愣住,江任舟心里差不多有了数,拽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回客厅,按着她坐下,转身去柜子边拿来吹风机。 “等下我送你去医院,你这么困还开车,万一出什么问题呢?” 尽管他在此之前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但真正上手的时候却轻车熟路,仿佛每一根发丝在他手心都能随着热风起舞。 缪芝懿全程一言不发,双眼毫无聚焦地盯着远处,连坐姿都不曾改变分毫,乍一看就是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 江任舟的叹息被吹风机的噪声完美掩盖,她也压根不在乎。 直到两个人重新坐进车里,江任舟才再次打破沉默。 “你的戒指。”他边往外吐字边暗自斟酌。“很漂亮。”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这么好的缪芝懿,当然值得全世界喜欢,没了他,自然还会有成群结队的人找她,她也当然能找到更好的。 他们成为夫妻,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缪芝懿没爱过他,对别人产生感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他真的好难过。 被最爱的人真心仇恨着,还要假装大度地送上祝福,他真的好难过。 自以为什么都没做错甚至事事一如既往的完美,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大概在他当初醉酒之后抱着她喊别人的名字的时候,他在她心里就已经被判处极刑,变得和他的父母一样不可饶恕。 或许他过去真的没做什么直接伤害到她的事,他也压根不记得自己还在法院的走廊里推过人,但在醉酒那件事之后,他就彻底没有被缪芝懿爱着的资格了。 缪芝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她最近和朋友一块买的那个戒指,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解释,干脆应了一声。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我自己挑的款,等了好一阵子。” 车里霎时再次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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