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任舟带了些蔬菜和海鲜过来,缪芝懿来不及全炒,清蒸了一部分。 安安被妈妈抱进儿童座椅里,星星眼看着桌上的大餐。 她也知道孩子着急,给小朋友盛了饭也倒了饮料,这才挑了一只最大的螃蟹给她。 “安安自己剥还是妈妈帮你剥?” 小家伙那时候正咕嘟咕嘟喝饮料,喝完一大口之后还长舒一口气,认真想了想:“妈妈剥!” 缪芝懿笑了笑,拿起那只热腾腾的螃蟹、 江任舟还是头一回知道安安对海鲜的喜爱程度相当高。 他起初只是带着“缪芝懿很喜欢吃海鲜”的心买了菜来,却没想到更喜欢的是安安,当下还有些庆幸。 小家伙看妈妈剥螃蟹的时候还有些着急,自己拿了两只螃蟹腿过来先剥了,随后开开心心地送进嘴里。 他全程看下来,心早就变得软软的,也给缪芝懿剥了些虾肉出来。 照顾小朋友吃饭的空档,缪芝懿才注意到自己的小盘子也满了,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江任舟,看他依然专心致志地剥壳,也没说什么,往安安的盘子里放了一些。 他还带了只帝王蟹来,缪芝懿剥开蟹腿的壳,像钓鱼一样,把一整条蟹肉举到小朋友面前,随后笑着看她仰头张嘴接下。 这个画面被江任舟用手机完整记录下来。 安安的嘴鼓鼓囊囊的,嚼了好一会儿才全咽下去,随后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还举起自己的杯子,要和妈妈干杯。 缪芝懿乐得不行,也端起杯子。 小家伙热情洋溢地和妈妈碰杯,但没立刻就喝,转而举着杯子看向江任舟。 迎着缪芝懿的眼神,江任舟颇有些受宠若惊地举起杯子,轻轻地和小家伙的杯子碰了碰。 这个瞬间,他回想起了很多曾经的画面,有读书时的,也有小时候的。 读书时,他跟在导师身后,到处跑饭局应酬,不得不动辄举起杯子敬酒接酒,在一声声“感情深,一口闷”中,被迫喝了很多,久而久之,肠胃垮了; 小时候,他逢年过节就被父母带去亲戚家,长辈们要求晚辈给他们敬酒,还得同时说些漂亮的、阿谀奉承的场面话。 但是现在,这个小朋友或许只是想给他传递对于即将到来的新年的期待。 这样纯粹的情感,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觉察到了。 江任舟柔柔地看着安安继续吃饭,心底平静得像无风的清潭。 他以前没构想过自己未来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和庄忆柳在一块的时候更关注当下,和缪芝懿在一块才开始对“未来”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想法。 现在和安安接触过了,他一下子对家庭生活有了更多更瑰丽的念头。 看到缪芝懿照顾安安吃饭,他甚至有些眼热。 好像在他家,也没有过这样的场面,更别提缪芝懿了。 吃过大餐,安安跑去继续拼乐高,缪芝懿本想起身收拾桌子,被江任舟拦下。 “你已经忙了很久了,去陪安安玩会儿吧,我来收拾就好。” 缪芝懿顿了顿,还是点点头,转身走向客厅。 江任舟收拾碗盘的时候,下意识竖着耳朵听客厅那边的动静,确认她们两个现在有说有笑,这才放心地忙碌。 洗碗机工作也需要时间,江任舟洗了抹布出来擦桌子,听到小家伙在咿咿呀呀地唱《小星星》,心情更是好得不行。 “安安困不困?” 不问还好,缪芝懿一问,安安反而一下子打了好几个哈欠,看得缪芝懿哭笑不得。 “那我们先暂停,安安现在去睡觉,明天我们继续,好不好?” 小家伙点点头,随后被缪芝懿抱去卧室。 江任舟放好碗盘出来,客厅已经没人了,小房间的门关上了一大半,茶几上还零散地放着安安拼了一些的乐高零件。 他没去卧室,而是安安静静地开始收拾客厅。 直到真正自己开始动手,他才回想起之前缪芝懿去他家帮他收拾整间屋子的事情,也不由自主地想起她说的那次他醉酒的经历。 那次,他在半个城市之外的酒吧和同事们喝酒,她跑过去接,他不仅抱着她喊庄忆柳,还吐了一地要她收拾。 简直不可原谅。 缪芝懿把孩子哄睡了才出来,看到江任舟已经把沙发上的那些袋子和衣服整理好,无声地上前去,开始收拾安安的玩具和绘本。 他们之间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谁都没先开口,但又会在对方伸出手的时候及时提供需要的东西。 明明是大年三十,但缪芝懿不爱热闹,独处时根本不会想到看电视,春节联欢晚会自然与她无关。 这两年禁燃,小区里安静得很,他们谁都没主动开口说话的时候,室内只有收拾东西的声音。 缪芝懿似乎压根不在意此时客厅里还有第二个人,收拾完毕之后,自顾自去了阳台,就这么趴在栏杆上。 江任舟还在室内,就这么隔着推拉玻璃门看着她的背影,满眼心疼和担忧。 以前的缪芝懿温柔大气,在任何场合都能游刃有余,哪怕只是待在家里也能展现出全能的那一面,从没让他觉察到破碎感。 但现在,他觉得缪芝懿好陌生。 像是绽放在夜空下的白玫瑰,小心翼翼地敛起花瓣,只让外人看到她的刺。 沉默一阵之后,江任舟也跟了过去,轻手轻脚地拉上门,就站在她身边,和她一块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 虽然他们小区很安静,但江对面似乎在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不少人在明目张胆地放烟花。 距离太远,这边听不到任何声音,但还能看到一个个漂亮的小圆圈。 “你当初......为什么会选这个孩子?” 缪芝懿愣了愣,旋即扬起嘴角:“眼缘。” 江任舟好奇地扭头看她。 “如果不是我第一眼看到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朋友,可能她直到现在还过着被领养又被退回的日子。她一开始都不敢跟我对视,话更是不敢说。在我签字之前,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跟我再三确认这个孩子的情况,我带她回来的第一天,她应该是做好了随时要被送回去的准备,一遍遍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起初她感冒的时候,不敢在我面前咳嗽,就一直憋着,那次还差点肺感染,幸好及时发现了。” 他顿时皱眉,心底再次泛起层层叠加的刺痛感。 “安安很没有安全感,这也是我一直不放心让孩子自己待在家的原因。我找了个住家保姆,平时都是我们两个陪着。” “安安换过幼儿园,对吧?” “之前在那家公立幼儿园里被欺负了,她不敢告诉老师,但是老师主动跟我说了。我之后问安安为什么不敢跟老师说,她说会被老师罚站,如果被罚站,那她就会变成坏孩子,妈妈就不要她了。现在这家幼儿园还不错,老师会关心到每个小朋友。” 江任舟重重地叹气:“你可以告诉我的。” 缪芝懿突然沉默。 但江任舟明显能察觉到,她这次的沉默是有原因也有目的的。 半晌,他还是低下头。 “对不起。” “你眼里的正义只是正义而已。”缪芝懿耸肩,语气依然飘忽不定。“那与我想要的无关。” 江任舟一下子觉得周围很冷,和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感受一模一样。 至少对他来说,此刻的缪芝懿是无比遥远的,仿佛随时能和室外的冷风一起飘走。 缪芝懿确实不在乎他现在的感受,也没扭头看他:“今天是大年三十,你来这吃饭,没提前跟你爸妈说?” “几天之前我就跟他们说我最近很忙。”江任舟顿了顿。“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我们目前的情况。” 她只是笑,并没有接话。 江任舟拿不准她的心思,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回想起去年过年时他父母对缪芝懿加班一事的评价,一下子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难听点,要是这个时候缪芝懿跟他聊法条,他都不见得能接得上来。 他真的不想这样。 明明之前在度假的时候已经很好了,那就是他最喜欢的状态,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如果没有过去那些破事...... 其实他之前真的想过,如果缪芝懿的曾经不是这样,他们或许还不会相见,更遑论成为夫妻。他就不会认识缪芝懿,更不会爱上她。 这是一条没有选择的道路,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 “妙妙。”江任舟垂下脑袋,盯着楼下远处的小区景观。“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和安安提起过吗?” “没必要,安安对‘爱’没什么概念,之前的领养人对她也不好,所以她对父母没有什么强烈的需求。我一直跟安安说的都是有妈妈就够了,妈妈会保护好她,其他可有可无。” 江任舟点点头表示理解:“安安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出院之后恢复得好吗?” “一般,在孩子没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之前,我不会离开蔚城,就算要出差,我也会尽量带着她在身边。” 他实在觉得抱歉:“我可以找个好点的私人医生帮安安看一下是不是......” 在缪芝懿审视的目光投过来的瞬间,江任舟乖乖闭嘴。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缪芝懿面前似乎越来越无法做到心口合一了。 心里想的是出于对安安的担心才想给她找个专业的私人医生,说出口的话就会变味,进而让缪芝懿不开心,再就是他自己也不痛快。 他到底怎么了啊? “不早了,你回去吧,谢谢你给安安的礼物。” 江任舟知道自己再在这待着也不合适,无声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自然没看到缪芝懿盯着他背影时的眼神。 在玄关换鞋时,他注意到那个依然被放在柜子上的礼品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泛起一阵尖锐的疼。 他下意识回头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因为拐角,他并不能直接看到还在阳台上的缪芝懿,所以稍微伸长了脖子。 她依然靠在栏杆上,安安静静地看着远方。 江任舟收回视线,默默从口袋里翻出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重新戴上。 他今天来这儿之前,专门换了身休闲服,上楼前还在车上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装扮,特地把戒指摘下来了,为的是不让缪芝懿看见。 这点可悲的讨好心理和自欺欺人,缪芝懿当然不知道。 至于缪芝懿那枚尺寸不对的戒指,她早在给他离婚协议书的那天就连着文件袋一起还给了他,现在正躺在他的保险箱里。 “妙妙。”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新年快乐。” 直到听见那声关门的声音,缪芝懿那滴聚焦在眼里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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