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任舟见完客户之后立刻回了任川,彼时余辛已经拿着整理好的材料过来找他了。 他几乎是一把夺过了资料,匆忙进了办公室。 “江律,根据系统里显示的消息,那个孩子叫缪安,是去年领养的,已经快一年了。孩子的信息不多,好像是有点先天疾病,体检报告只更新到前年。另外,福利院那边的情况我也一并整理进来了,您看......” 其实,余辛一开始在电话里听到老师要她去查缪芝懿的时候就很震惊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信息之后,更是差点惊掉下巴。 但想想又觉得正常。 退一万步讲,领养一个孩子有错吗? 况且,以缪芝懿的个人能力和资产,她就算直接包下那家福利院,好像也绰绰有余。 现在看到江任舟的表情,她又默默为缪芝懿捏了一把汗。 看样子,老师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不然为什么要查? 那是不是意味着,缪芝懿领养孩子这件事完全是瞒着江任舟做的?甚至有可能违背了江任舟当时作为她丈夫的意愿? 事情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看看。” 余辛点点头,满是担忧地退出去。 江任舟的视线重新回到那份资料上,紧盯着孩子那张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符的拘谨与回避的稚嫩小脸,再看到旁边标注的日期,稍微想了想,心里霎时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日子...... 他自认为工作多年所以对日期或许不太敏感,但现在看到这个日期,再回想一下今天上午缪芝懿防着他的那个眼神,他居然回想起来了。 那天,他和庄忆柳的父母在一块。 他们三个在给庄忆柳办出狱手续。 回想一下那天她做的事,他只觉得好像有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他脸上。 再就是,他也想起来了,曾经她说想要个孩子,但是当下没这个计划,而之后她说她目睹了母亲被先天存在智力缺陷的舅舅按在了沙发上...... 这是不是证明,她暂时不想自己要孩子,是因为担心基因缺陷? 而他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 他想的是她想尽快结束和他的婚姻关系去找别人。 虽然她当时说的话确实有引导的成分在,但他不也没仔细思考吗? 这和他父亲当年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真的要疯了。 另外,根据查到的信息,那个孩子在被缪芝懿领养之后还转过一次幼儿园,从之前离家近的公立幼儿园转到了现在离家有些距离的私立国际。教学环境和教育资源是更好了没错,学费也跟着翻番。 虽然缪芝懿确实不差这个钱,但他也很清楚缪芝懿不喜欢做计划外的事情。 既然一开始就把孩子放在了离家近的幼儿园,为什么会在学期内换掉? 尽管手头上已经有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的所有信息,但他的疑惑只多不少,甚至推掉了下午的其他工作,安心在内部系统里查询这个孩子的其他信息。 毕竟是个小朋友,很多信息并不透明,他就算翻遍了所有能查询的网站,搜出来的新信息也还是寥寥无几。 眼看快到下午下班的点,江任舟难得主动看了一眼时间,旋即起身收拾东西。 余辛本打算进来送材料,注意到他已经拎着大衣准备离开,似乎急着要去做什么,下意识好奇地问:“江律,您是要去见客户吗?” 他顿了顿,还是点点头,半个字都没多说,匆忙往外。 车子最后停在了那家私立国际幼儿园外面。 因为担心会被缪芝懿发现,他刻意停远了一些,戴着口罩和帽子,一路步行过来,将自己隐藏在等待孩子出来的家长群中。 幼儿园放学早,他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大班的宝宝们在排着队出来了,小班和中班的宝宝们都已经走完了。 还有几个小朋友在老师身边等着,其中也不乏几个特别皮的小孩,老师一下子看不过来,就让其他老师带去小操场上玩器械。 他大概看了一眼,刻意没去注意那些正在闹腾的小朋友,而是将视线锁定在了乖乖牵着老师的手站在原地的小女孩身上。 没等多久,缪芝懿从出租车上下来,匆忙往幼儿园大门的方向去。 果不其然,小姑娘在看到缪芝懿之后很是开心,原本紧绷着的小脸也一下子舒展开来,嘴角扬得老高,急急忙忙跑向缪芝懿。 而她只是笑着蹲在原地,随后稳稳当当地接住小家伙,直接把小姑娘抱起来。 她们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明朗的笑容,也是江任舟此前不曾见过的。 他也说不上来到底哪个缪芝懿才是真实的缪芝懿了。 缪芝懿倒是没着急走,而是跟安安的老师简单聊了聊小家伙今天的情况,确认一切正常之后才抱着安安大步离开。 “妈妈的车呢?” “送去修了呀,安安不记得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了吗?”缪芝懿笑着戳戳她的小脸蛋。“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是下雪天哦,安安明天要不要早点起床?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玩雪啦,安安还想堆雪人吗?妈妈给我们安安买了捏雪花团子的模具,明天就可以用了。” “好!妈妈早点叫我!” 缪芝懿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直到她们离开,江任舟才松了口气,从人群里出来,折回车上,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就这么坐着,安安静静地盯着前方放空。 或许,那个恨他的缪芝懿是真的,对女儿耐心温柔的缪芝懿也是真的。 毕竟,他之前也见过温柔大气的缪芝懿,不是吗? 一想到缪芝懿签领养协议和他办理庄忆柳出狱手续是在同一天,他就更难受了。 这无异于正式判定缪芝懿根本就没爱过他。 如果她对他有过一点感情,也不会一直瞒着不说。 诚然,他可以这么安慰自己:她或许是担心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或许是担心他不喜欢或不接受这个孩子,或许是还没准备好开口就发现时间到了……但他做不到。 做不到骗自己。 因为“缪芝懿恨他”这把刀就悬在他头顶,随时都会落下,把他斩得粉碎。 江任舟慢慢吐出一口气,从副驾驶座上拿起那份资料,盯着一寸照里那张稚嫩的小脸看了好一阵,这才重新回过神,发动车子。 接下来好几天,江任舟都是准时下班的,也都在下班之后去了同一个地方。 他就这样在人群里看了那个小朋友一个多星期。 他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每次盯着缪芝懿把孩子交到老师手上,或者目送她们母女俩回到车上,他的情绪都很稳定,甚至每天快到下班的点的时候,他都会莫名开始着急,生怕自己赶不上。 江任舟其实很清楚这种行为无异于跟踪,一旦被缪芝懿发现,只要她愿意告,他必然逃不过一场官司。 但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 直到那天,他准备再次准点下班的时候,余辛叫住他。 “江律,庄忆柳在会客室等你,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面谈。” 他毫不在意:“如果真的需要法律援助,让她走流程吧,所里有这么多律师在,总有能帮到她的。要找我也行,走流程。” 余辛噎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庄忆柳得知江任舟已经连续一周多准点下班,好奇的同时又有些茫然,不顾余辛的阻拦,一把推开她,直接起身出去。 所幸她赶得及时,她刚到地下车库就看到江任舟匆忙上车,想了想,也迅速钻进车里,一脚油门跟了上去。 能让江任舟准点下班的人,除了大客户,她想不到别人。 但能让江任舟连续一周多准点下班,并且律所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外界也没有相关新闻,那应该就不是什么客户了。 让庄忆柳摸不着头脑的是,江任舟的车最后停在了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随后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下了车。 庄忆柳担心他要亲自去跟踪坏人——毕竟以前他为了取证也做过这样的危险事——当下有些着急,心一横,也不管他会不会发现,急忙把车停好,急匆匆跟上去。 却没想到江任舟最后停在了人群里。 而周围这些人……应该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吧? 这附近可是一家私立国际幼儿园啊,把孩子送来这里就读的家长非富即贵,难不成这里面…… 庄忆柳差点被自己的恐怖想法吓到,想都没想就上前去,拽住了江任舟。 他原本正远远看着依旧牵着老师的手站在原地等缪芝懿的安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茫然地扭头看过去,随后顿住。 “你怎么在这?” 庄忆柳发现自己根本拽不动江任舟,一下子有些着急:“你来这里干什么?”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齐刷刷看过来,眼里还带着一丝八卦的意味。 江任舟简直无语,近乎蛮横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她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我做什么好像不需要知会你吧?” “我这是......” “妈妈!” 两个人几乎同时看过去,庄忆柳顿时明白了一切,这下还多了些无措。 “那是缪芝懿?那那个孩子......是你们的孩子吗?你们不是才结婚一年吗?你们......你们之前......” 江任舟的神色几乎在瞬间冷下来,不愿再分半点注意力给身边的庄忆柳,淡淡地站开了些:“与你无关。” 庄忆柳甚至下意识捂住了胸口,脸色煞白。 怎么可能? 这些年下来,她除了那两年不在江任舟身边之外,其他时间几乎都...... 难不成就是那两年? 可是江任舟不是说缪芝懿是家里给他安排的妻子吗?他们之前哪里认识? 那孩子看上去也就三四岁大,眉眼也不像江任舟,难道是缪芝懿自己的孩子?缪芝懿之前和别人的孩子? 缪芝懿笑着把安安抱起来,简单和老师聊了几句,随后抱着安安回到车里,耐心地给小家伙扣好了儿童安全座椅的安全带,这才绕到了驾驶座,匆忙离开。 江任舟的视线渐渐柔和下来。 他听见安安和缪芝懿分享今天在幼儿园的见闻,还说后天是圣诞节,小朋友们都要带装饰物来一起装饰自己班上的圣诞树,到时候还要评比。 缪芝懿笑得很温柔,承诺会给小家伙准备好那些装饰物。 虽然只是稀疏平常的对话,但落在江任舟耳朵里,满是他对烟火气的向往。 从国庆节以来,他就没再踏进父母家大门一步了。至于这样满是烟火气的对话,好像他就没在自己家听到过。 他的父母总是喜欢说教,爱用自己认为正确的那套理论来规劝甚至约束晚辈,比如之前他们劝缪芝懿考公,比如他们让他和缪芝懿早点要孩子,比如他们认为缪芝懿现在这份工作只是在吃青春饭。 他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理性思维填满了他的脑子,让他认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让他觉得世上所有事情都能被冰冷的法条判断正确与否。 而现在,他亲眼看到了他最向往的生活。 也是他没资格接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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