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芝懿半天没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以为他睡着了或者在忙,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 江任舟顿时从纷飞的思绪中回过神。 “你现在在干什么?还在忙吗?” “没有,我本来准备睡的,想着很久没和你见面了,就想联系你。”江任舟扁扁嘴。“其实就只有那两天难受,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他本想问问那天她怎么天都没亮都跑来他家,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因为他想起那天睁眼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庄忆柳,她说缪芝懿匆忙离开了,两个人没打照面,但他不能肯定她说的话是否属实。 要是缪芝懿这边的说法不一致,先问出口的他反而是更有问题的那个。 毕竟他问出口的立场是建立在听过庄忆柳的说法之上的,他担心缪芝懿介意他和庄忆柳见面的事。 干脆就别问了。 “现在时间不早了,你还在忙吗?” 她并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细小变化:“在归档工作资料,省得之后再找起来会麻烦。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接?” 那瞬间他的心都差点飞起来,头皮发麻的悸动感让他差点失去理智。 甚至在她问出这句话之后,他已经脑补出了拖着行李箱在机场到达厅里看见她的场景。 要是她真的去接机,他不敢保证自己到那个时候还能不能维持基本的冷静。 指不定在看见她的瞬间,他就会甩下手上的所有东西,然后毫不犹豫地朝她跑过去。 但是那点残存的理智很好地拉住了他的思绪。 他回去的那天是工作日,机场离市区很远,离她的公司更远,他舍不得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开车过去。 再者,他们此行有三个人,他不想让缪芝懿觉得尴尬。 “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好,我们几个人打车回。到时候我回去了联系你?大概下下周的周三就能结束了。” 缪芝懿却莫名对这个时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为什么你这次刑辩要花这么长的时间?我以为刑辩律师出庭顶多一两天,难道你们一二审的时间挨得很近吗?” 江任舟一下子乐了:“当然不是,二审要原告或被告本人提出才可以。这件事牵扯的面比较广,所以时间耗费多一些。案子很复杂,我得保护委托人的隐私,所以不能跟你说,但和我之前跟你讲的那个案子差不了多少,牵扯到的人甚至还更多了,我这几天就在专门整理这些相关证据。” 她霎时顿住。 “之前讲过的那个案子”...... 是蔚城当年的那场车祸,由他父亲审判的那场车祸。 江任舟没察觉她的异样,以为她只是在默默听他说话,叹了口气,不想用这么严肃的事情让她心情不好,干脆转移了话题。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忙呢?之前不是说好了,我们要出去度假的吗?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缪芝懿回过神,视线转向窗外,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 她倒是没忘记之前和江任舟的这个约定,只是一直都没有足以拿来度假的空闲时间。 现在总算能稍微喘口气,接下来一阵也只是常规坐班,她确实可以想想什么时候把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年假一起放了。 她是典型的工作狂,几乎事事亲力亲为,上次放年假应该已经是刚回国那两年的事情了。 只是,跟江任舟一起去度假? 真的吗? 她犹豫一阵,脑子里依旧乱哄哄的:“看你吧,你选就好。” 江任舟的嘴角瞬间扬起,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填满,她说的每个字都正好轻柔地落在他的心尖上。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夏天去吗,那我们去海边吧,你喜欢海吗?” 缪芝懿顿了顿,还是给了肯定的答案。 她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海,而是别的。 广阔无垠又自由自在的海洋怎么会让人害怕呢,令人害怕的一直都是人类本身而已。 “好,那我们去海边。” 江任舟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声线也愈发温柔。 “妙妙,早点休息。” 缪芝懿总算收回视线,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你睡吧,我马上了。我还得洗个澡,那就先不跟你说了,我去拿衣服。江任舟,晚安。” 他当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异常,甚至很开心地被挂了电话。 江任舟做梦了。 他梦见在盛夏的夜晚,他和缪芝懿牵着手漫步在沙滩上,海浪温柔地漫过脚背,沙滩边的小酒吧还亮着暖色的灯光。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聊着和工作完全无关的话题,偶尔打趣,偶尔幼稚地吐舌头。 但总之,他们最后拥抱,亲吻,耳边是无尽的海浪翻涌的声音。 * 缪芝懿最近明显察觉身边多了些人。 平时走在路上也好,开车出入小区也好,甚至在公司和自家小区的地下车库也好,她总能发现周围有不少盯着她的眼睛。 她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警惕心十足。 除了保护好自己之外,没让安安随意出门,也叮嘱保姆和朋友们多加注意安全。 再就是,她的工作微信最近收到了不少好友申请,工作邮箱也被一些乱七八糟的邮件填满,内容措辞相当低俗,甚至还有不少人言之凿凿地表示他们是从某些小网站得到的她的信息。 江任舟回来那天,她还发现自己的车胎被人放气了。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工作上没惹到谁,她及时筛选出了这些人的共同之处,顺着其中某个傻缺在邮件里透露的信息,反溯到了一些关键词。 再顺着这些关键词,她找到了一些陌生的名字。 收集好信息之后,她直接提交给了公司法务。 法务迅速开展了相关工作,还顺便联系了警方。 没几天,他们就把结果告知了她。 而那时,她正在江任舟家厨房揉面。 因为腾不出手来拿手机,耳机又没带出来,她直接点了外放。 “芝芝姐,调查结果出来了。根据您提供的信息,我们查到了发布您的个人信息并恶意造谣的用户。该用户目前未成年,十六岁,初中肄业,是一家网吧的网管,也是那个违规网站的高级会员。警方把他带去做了笔录,根据口供,有人花钱找他调查你的信息并整理发布。然后我们找到了那个花钱的人,他说因为不服最近一次诉讼的审判结果,想对被告辩护律师进行报复,然后得知您是辩护律师的妻子。至于这位辩护律师......” 语音被人按住。 缪芝懿下意识扭头看过去,视线直接撞进江任舟的眼睛里。 江任舟一开始在客厅收拾东西,听见声音就过来了。 没想到这语音越听越奇怪,直到对方说出“辩护律师”四个字,他才意识到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他甚至完全不知道缪芝懿这阵子经历了这样恐怖的事情。 那瞬间,他只觉得抱歉和懊悔。 缪芝懿反而坦然地耸肩:“说说吧,你怎么了?做了什么?” 江任舟掐了掐眉心。 这事说来话长,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各怀鬼胎。 原告和被告是小三和原配的关系。 丈夫与被告有三个女儿,因为婚外情,原告怀孕了,还闹到了被告面前去。 男方父亲认为原告肚子里一定是个大胖小子,和原告一起要求丈夫与被告离婚,而这个丈夫是个相当懦弱的人,一直在拖延时间。 另外,男方当初入赘进被告家,被告家很强势,绝不原谅他的出轨行径,也要求离婚,但条件是孩子归被告家,并且他净身出户。 原告家和丈夫家都不同意,要求平分婚内财产,但丈夫和被告没谈拢,最后还是灰溜溜地签了离婚协议,仅仅带着自己的衣服离开了被告家。 原告怒了,一直在埋怨丈夫,还以“打掉你家的宝贝孙子”为由要挟丈夫一家。 随后原告与丈夫合谋,丈夫趁被告不在家,撬锁进了被告家里,把三个女儿从十二层扔了下去。 三个女孩当场殒命,还把一个路过的拾荒老人砸进了ICU。 被告被刺激得精神失常,雇人把原告拖到仓库里暴打一顿,把原告被打流产的那一坨血肉模糊的东西装在泡沫箱里,随后遣人把箱子送去了丈夫家里。 男方父母崩溃了,原本要以故意伤人的名义告她,但原告抢先了一步。 虽然看上去是被告占理——大家一开始也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之后,被告提着刀去了原告的店里,在自己意识不到的情况下砍伤了两个店员。 这样一来,被告还背负着那两个店员的控诉。 江任舟这次没按照原有的收费标准来帮被告辩护,只是单纯看不下去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一个月薪不到三千还一人拉扯三个孩子的母亲身上。 所以,在这个案子刚拿到任川来的时候,他简单了解了经过,就主动接下了。 缪芝懿听完,整个人木在了原地。 作为一个有女儿的人,她无法想象被告在知道三个孩子都丧命之后是什么心情。 三个孩子啊...... “你告诉我,那个丈夫有接受任何惩罚吗?”她说这话时甚至在颤抖。“有吗?被抓了吗?人现在在牢里了吗?” “极大概率会被批捕,但至少在我参与的这部分中,他暂时置身事外。我处理的是原告与被告之间的直接矛盾,严格来说,丈夫的事情与我们双方律师无关。” “那三个孩子......到目前为止,就没人在乎她们吗?” 江任舟叹了口气:“被告作为亲生母亲,当然在乎,但是这不是这次庭审的重点。” “可是这次庭审不就起源于那三个孩子吗?” “不,从原告的角度来说,这次庭审起源于被告对她的故意伤害。” 短暂的寂静。 缪芝懿掐掐眉心。 她有的时候真觉得江任舟是个理性到快要麻木的家伙。 虽然保持理性对律师来说是很重要的,但她实在不能接受他在这样的事情面前还这么理性。 错的最少的、失去得最多的是被告,不是吗? 明明是为被告辩护,为什么不能完全站在被告的立场上思考问题呢?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