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任舟知道她现在或许心情不好,也不想逼她分享什么观影心得,小心勾了勾她的手指。 “饭好了,饿不饿?” 缪芝懿顿了顿,还是开了口。 “我没养过宠物,但是小时候喂过几只流浪猫,是我读小学的时候在去学校的路上碰见的。那些小猫应该是被遗弃的家养猫,毛色还挺漂亮的,有橘猫和三花猫,那只橘猫还生了一只小猫。” 他一下子来了兴趣,安安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之前他在过年期间任性地跑去她出差的地方,她也分享了一些曾经的小故事,他都很喜欢。 那些是充满鲜活的烟火气的过往,是他不曾了解过的真实的缪芝懿。 “那时候,我几乎没有零花钱,家里也管得严,说是如果给一个女孩子零钱,这个孩子就会段时间内形成不好的生活习惯,甚至造成长期问题,比如攀比心理、拜金之类。” 江任舟突然皱眉。 怎么突然扯到了这个? “但是我觉得那些小猫真的太可怜了,每次我去上学的时候,它们都会跟着我走一段路,我实在不忍心,就每次在家里吃完早饭之后都偷偷带点吃的出来喂猫。”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次我偷偷带了一个鸡蛋出来,以为还和之前一样不会被家里人发现——因为我上下学都是自己走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次我外婆跟着我出来了,看到了我在喂猫。她很生气,当街大发雷霆,说我是不要脸的小偷,居然把家里煮好的鸡蛋偷出来喂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江任舟瞬间坐直。 什么? 只是多拿了一个鸡蛋而已,为什么要用“偷”? 再者,怎么会用这样的形容词去说小动物? 但联想一下她之前说的“铁腕统治”,好像这些词汇从她外婆嘴里蹦出来也不奇怪了。 “然后呢?你就挨打了吗?” 缪芝懿却有些犹豫了:“其实挨打我都觉得是其次的。” “什么意思?你家里人还做了更过分的事情吗?” 她把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茫然地看着窗外,但双眼却并没有聚焦。 “当时我在路上就挨了一巴掌,外婆把这件事跟妈妈说了,我那天回家之后还挨打了。妈妈说浪费粮食可耻,而且她和外婆很早就发现家里少了东西,但是一直没说,就等我自觉站出来认错,但是我一直没认,家里人就更生气了。” 江任舟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很是心疼地看着她的后脑勺:“然后呢?” “我以为这件事会止于我挨打,顶多就是我之后不再用家里的吃的喂猫。第二天我正常去上学,小猫跟着我走了一段路,我很难过,但是没办法。那天放学之后,猫不见了,我以为它们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回家之后,我看到我爸在往地上摔一个蛇皮袋,那时候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看到地上有血迹,很吓人,就问了一句。” 他已经明白过来,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缪芝懿笑了笑:“我爸那时候没理我,就让我赶紧去写作业,他一直挺凶的。那天的晚饭里有一道辣椒炒肉,我平时挺喜欢吃这道菜的,但是那块肉我怎么吃都觉得不对劲,有点酸,还咬不动,我就问是不是这肉坏了。然后我爸就把没煮的爪子和头扔到我面前,还有一些没剔干净的骨头。” 江任舟都木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孩子? 为什么要这样对一群小动物? 这得给当时还小的她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我这辈子不吃任何不告知我来源的肉就是这个原因,我也不想养任何小动物。光是看到橘猫和三花,我就会想起当初被扔到我面前的三颗脑袋,血淋淋的,甚至还没合眼。它们当时应该很痛苦吧,我不知道,我也感受不到。” 他下意识凑过去,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 她在微微颤抖,但神色依旧漠然,这样强烈的反差更是让他心痛万分。 是不是因为实在是失望透顶才这样冷漠呢? “虽然我只见过你父母一面,但是那回和你父母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我还觉得他们是一对很恩爱也很和善的夫妻,原来他们曾经这样对你。” 江任舟的下巴抵在她头顶,边说话边轻轻拍着她,像是在安慰受伤的小动物。 “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至少能在你受到这种委屈的时候保护你。” 缪芝懿闭了闭眼,嘴角有着不易令人察觉的上扬弧度:“外婆说过,后悔是最没用的东西。事情已经发生了,人也只能往前看往前走,站在原地后悔只会浪费时间。” 他重重地谈叹气:“妙妙,你长大之后有没有想过,你家里人说的那些,在你看来只能被形容成严厉的话,或许是他们在pua你呢?” 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耸耸肩。 江任舟拿不准她的心思,想到她经历过这样的委屈事更是又气又急:“妙妙,你可以示弱的。” 他真理解不了她现在这样的态度,简直心如刀绞。 那段时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在看到那些残骸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小时候的缪芝懿会因为极度委屈而崩溃大哭吗? 为什么长大之后,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无所谓”呢? 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他好恨啊。 如果早点认识她,如果能在她受到这样的委屈的时候在她身边,如果那个时候就能给她哪怕一个简单的拥抱,她现在还会这样无所谓吗? 缪芝懿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想做弱者。算了,吃饭吧,一会儿饭菜都得凉了。” 江任舟把快要站起来的缪芝懿拉了回来,这回强行扳过她的肩膀,迫使她和他对视,依旧一脸严肃。 “妙妙,我现在很认真。” 她很是茫然:“所以呢?” “不要逃避问题。” “我没有逃避问题啊,我不是把整件事都告诉你了吗?” 她觉得好笑。 “如果你觉得,我不想示弱就算是逃避问题,那你对我的家庭教育确实理解不到位。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现在不想因为这件事扰乱心情,这也能算逃避吗?” 他有些说不清:“我不是想指责你。我的意思是,我是你的依靠,你完全可以信赖我。如果有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无所谓,你的事情在我这里都有所谓。” 缪芝懿眨巴眨巴眼睛,总算是明白了他的话中话,但还是笑得淡定。 “我不想依靠任何人,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活着的,我能靠自己活得很好,没必要依靠谁。” 寂静。 江任舟不是头一回发现自己难以和缪芝懿交流。 但现在他好像窥探到了更真实的缪芝懿的一角,他不想就此停下。 曾经将她的过往形容成“鲜活”还是太局限了,他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或许她还有过不少让她痛苦的事情。 虽然揭开别人的伤疤是很不厚道的行为,但他不能让缪芝懿这样冷漠下去。 在成为他的妻子、同声传译领域里凤毛麟角的存在之前,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是有感情的人,不是冷眼旁观一切的机器。 他真的很担心以往经历过的不好的事情会给她带去太严重的心理阴影,进而导致她越来越不愿意直面问题根源,所以不得不选择了麻木和冷漠,将自己变成一只刺猬甚至一只蚌。 他希望她能发泄出来,至少能说出自己的感受。 但现在时机明显不对。 所以江任舟还是退了一步,先举起白旗,起身拉着她去了餐桌边。 “哪天我们约你父母一块吃顿饭吧,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到现在为止,我还只见过他们一次,这样不太好。我之前给他们发过好几次消息,但是都没回复,他们最近还在旅游吗?大概什么时候会回国?或者我们出国去找他们也可以。” 缪芝懿淡然:“你不是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直接问就好了,我也有段时间没联系过他们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玩。” 江任舟倒是觉得她这话挺有道理,点点头。 也是,他这个做女婿的,本就应该主动一些,这样也能给老丈人家留下点好印象。 他们之前对缪芝懿不好是事实,他得把表面功夫做好也是事实,这二者并不冲突。 进一步说,就算他想指责他们曾经对缪芝懿的教育方式有不妥之处,在那之前,他也得先端正自己的位置。 看她大快朵颐,江任舟的心总算放下,往她面前的小盘子里多捞了些蟹黄。 在听过那些事之后,他现在反而怀揣着一丝感激。 他很感谢上天能让他遇见缪芝懿这么顽强又这么独立的女孩子,也跟感激她能让他知道她的些许过往。 没关系的。 生活在慢慢变好,以前她没享受到的幸福生活,他会尽可能补给她。 诚然“不依靠任何人”这样的态度很酷,但他真切地希望自己能成为她的依靠,至少能听她分享生活中的大小事。 吃过这顿迟到很久的午饭,缪芝懿打算回去,却还是被江任舟留下来,睡了个短短的午觉。 他家的床垫比他办公室的那张更好,缪芝懿这会儿心情麻麻赖赖,脑袋沾到枕头就困了,也懒得计较他在做什么,用被子蒙住脑袋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江任舟先给丈母娘发了消息,没等回复就放下了手机,跟着钻进被窝。 回想起上次和缪芝懿躺在同一个被窝里的经历,江任舟担心她还是会在睡梦中对他怀着强烈的警惕心,这回伸手过去的时候更加小心。 但不出他所料,缪芝懿还是下意识缩成一团,在被他碰到的时候,依然抖了一下。 他无声叹气,还是收回了手,就这么盯着她的头顶,心情很是复杂。 此前也不是没经营过感情,但他发现自己在面对缪芝懿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无力。 明明什么都想做,也什么都想做得很好,但好像她并不在意,甚至看不到他做了什么。 这样吊着的感觉并不好,总让他觉得缪芝懿是飘忽不定的风。 他根本追不到,更遑论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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