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地很突然,谁也没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施佳顿感大事不妙,怎么看都像是他被自己误会后羞愤跳河自尽。这等事情别说什么多年世交,就算是血亲和睦的两家也得反目成仇。 更何况水鸿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指不定是要荣国府全家陪葬的。 “走,快带我去。”施佳二话不说,轿子什么也不必准备了,直接跟着小厮往外跑。 大清晨荣国府里就不安宁,水鸿跳河的事情立刻在府里传开,孩子们也想去看都被拦在家里,两府的家主听了消息也立刻前往,同时吩咐不要外传,先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别让王府那边知晓了。 等到老太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到两个孩子上学必经路的河边时,看见水鸿已经上岸,正和宝玉还要两个小厮在询问一名女子。 那女子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稚气未脱却比同龄人成熟,肌肤雪白乌发扰扰,明艳动人,就算是落水浑身浸透也只多一分可怜模样,此时不断落泪叫人心疼。 “……”施佳松了口气,玛德,这叫跳河?这叫见义勇为! 从眼前所见不难看出,水鸿是为了下河救这女子才跳下去的,没想到他小小年纪水性之好,竟能救起一个比他还高些许的女子,倒是要刮目相看了。 施佳在一众丫鬟小厮的搀扶下来到两个孩子和那陌生女子面前,说:“这是怎了?大清早约好了一起游水呢?” 那女子原本在两孩子的安慰下已经逐渐好转,只是眉头忧虑不曾消减,此时见到老太太竟是惊得喃喃不知所语,眼泪扑簌簌地落,仿佛做了莫大的亏心事,以及不算太明显的怨恨。 贾宝玉颇为心疼地看着正落泪的女子,皱眉看着施佳说:“老祖宗,都怪你!” 啥???跟她有什么关系? 施佳一脸疑惑,问宝玉怎么个说法。 宝玉也很疑惑,说:“老祖宗,这是蓉侄子定下婚约的未婚妻呀。” 哦……贾蓉的未婚妻,秦可卿?! 我敲,她好端端地怎么会在河里?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这么听宝玉的意思是怪她冤枉贾珍扒灰,害得秦可卿无地自容而要跳河自尽。 施佳拨开宝玉到一旁,问秦可卿说:“该不会是贾珍那老东西去你家找麻烦了吧?” 恰好赶来的贾政和贾珍都听到了这话,贾珍颇为心虚地站在贾政后面,贾政瞥见他如此也很卧槽,不是吧,都被老祖宗毒打成那样了还敢去秦家骚扰未过门的儿媳妇吗? 秦可卿闻言却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说:“请老祖宗不要多问了,便让我去了吧。” 施佳扭头看向贾珍,问:“你对她做什么了?” 贾珍连忙抬手起誓,说:“天地良心,老祖宗!我什么都没做!迄今为止,我只在给蓉儿订婚时见了儿媳一面,之后便是有什么事宜往来,也只与亲家公说说。” 听到这话,秦可卿的眼泪落得更快了。 贾政见是这么一回事不由舒了口气,走到水鸿边上关切询问他情况,小公子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出了事情。今日虽是虚惊一场,但若是被王府的人知晓,他们居然眼睁睁看着水鸿跳河救人,恐怕也是要降罪的。 清晨的河面平静没有波澜,倒影出尚未全亮的天空。水似柔和却无情,京城的人大多并不熟悉水性,寻常下水都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何况一个八岁的孩子下水救人,大概率是要全死的,能救上岸来全部存活,当真是老天保佑。 “小公子若要救人,招呼小厮们去便是,你万金之躯,可不能有个闪失。”贾政心有余悸,认为水鸿毕竟是个孩子做事难免冲动不顾后果,自己出于好心提醒提醒。 水鸿看他一眼,说:“我问过他们了,都不会水,若是等去叫人来救恐怕为时已晚。” 果然原定的命格被改动,若是秦可卿自尽于此,莫说回归神位,魂魄困于河中成了水鬼,永不超生。 他瞥向施佳,见她面色严肃,竟还是能毫无愧疚,更确定了她是来祸害故友们永失天位的祸害。她虽不是邪祟,也必定是受了邪祟的嘱托。 施佳向来认为,任何决定都是取决于自己,何况她说贾珍扒灰属于是“原定的事实”,她并不认为自己要因此愧疚。 她看着乱糟糟一群人,说:“先带回我家里,换身衣服,再与我说清楚怎么一回事吧。” 闻言,贾珍脸色大变,小心翼翼地说:“老祖宗,秦府也不远,还是送回家去吧。秦氏尚未过门,恐怕多有不妥。” 施佳瞄他一眼,说:“有什么不妥,你们不是都见过了吗,连宝玉都见过她了,还怕谁见?你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犯下禽兽之事?” “……”贾珍不敢再言语,心虚落冷汗。 出了这样的事情,今日学堂便被宝玉有理由给逃了,宝玉笑着挽着水鸿的手,说:“鸿哥儿,你可真厉害,我认识的兄弟里,你是唯一会水的。” 水鸿开玩笑说:“兴许因我姓氏是水吧。” “等天气暖和了,你教教我。”宝玉格外崇拜,“我本以为会水只是为了不小心落水能不淹死,原来还能救人。” “嗯,那时再说。”水鸿看上去不太高兴,表情很严肃的样子。 宝玉仔细观察,见他视线狠狠盯着走在前面的老太太,就像是有什么过节,几分哀怨几分恼怒和不解。 嗯?鸿哥儿不是把老祖宗当亲祖母看待的吗,怎突然记恨上了? 一众人带着秦可卿回荣国府,男丁小厮便不必跟着再去老太太院里,就算是家里小辈未过门的妻子,也该有适当的距离。 荣国府里水鸿小公子跳河的消息传开后,各屋主人立刻将姑娘叫回来询问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跳河原因和结果明确之前先别去老太太屋了。 黛玉没有别的去处,她在荣国府能待的也只有碧纱橱后面这一小方天地。 紫鹃宽慰她不要多想,宝玉和水鸿都会好好的。黛玉多谢她宽慰,心里却止不住地担忧,暗暗落泪。 外头院子里传来两个婆子的闲话声,议论着近来府里的事情。 一人说:“不是我说,姑太太家的姑娘,多少是有些晦气的。” 另一人接话,说:“可不是嘛,小小年纪克死了她娘,没多久老太太也病倒,如今来了府里,啧啧。” “嗐哟,原本小公子认老太太为亲祖母,多好的事情,她来才几天,小公子居然跳河了。” 黛玉本就心思敏感,听到这些指责毁谤更是委屈,又听到提及已经不在的母亲,想到自己如今在荣国府没个依靠,老祖宗不在身边她连哭诉委屈的地方都没有。她看着这小小的一个碧纱橱隔间,眼泪止不住地落。 “嚷嚷什么?”一个清脆凌厉的声音打断了两个婆子的对话,麝月跨出门槛来到院子里,指着两人道,“我且问你们,这屋里谁是主子?越老越没规矩,竟编排起主子来了。你们先前带林姑娘入府便轻慢诸多,姑娘心善不曾告状,你们当是软弱可欺了!如今小公子出事还不知个缘故,你们倒是咒起不幸来敢说是主子晦气,这样无法无天,再两日岂不是连老太太都敢在背后辱骂了?” 两个婆子被说得心虚不言,低头互相看了看,一人小声说:“我们只是胡说两句,姑娘别往心里去,也犯不着告到老太太面前去……” 麝月见她们还有脸求情,又说:“老太太可是亲口说过就算宝玉是外人,姑娘也是自己人。倒是你们,这里哪是你们久站的地儿,还来闲言碎语,也不必等老太太回来,一会就该有人来问你们了,正经事不做整日闲着偷懒,家里哪能养这等闲人,倒是比爷们还自在呢。” 两个婆子被说得抬不起头,连连告罪离开了院子。 麝月回到屋里,看着黛玉说:“姑娘不必伤心,这些老货嘴碎分不清自个儿身份,家里世代基业,若是因姑娘能动摇,不知该是根基太差还是姑娘厉害呢。” 黛玉被她这说辞逗笑,擦了眼泪点点头,说:“还是多谢姐姐了。” “哎哟,折煞我也。”麝月连连摆手,看了看雪雁和紫鹃,说,“姑娘有什么事尽管使唤,我们都在这呢,别有事埋心里。若是被老太太知晓你受了委屈,老太太要伤心,怎么当下人也不好过。” “嗯。”黛玉点头。 那两个婆子走后没多久,老太太就带着水鸿和宝玉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个浑身湿漉漉的年轻姑娘,个子比家中姑娘们要高很多,看着十二三岁,和鸳鸯差不多年纪。 黛玉松了口气,没出事就好,她心里高兴,却又眼泪汪汪起来。 水鸿回了西边屋子里换衣服,秦可卿便安排去东边屋子换衣服,家里没这年纪的姑娘,便让王熙凤拿了一件以前穿的衣服过来给秦可卿换上,略微宽松,更显得出她稚气未脱的一面。 施佳来回走这一趟有些喘得厉害,老年人的身子骨就是不行,再加上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很少走动,出行都是轿子马车,哪怕是她穿过来后每天早上坚持打太极拳还是颇为虚弱,也是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秦可卿换好衣服来到施佳面前,跪下说:“老祖宗,我……” 鸳鸯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小声说:“老祖宗不喜欢别人跪她,莫恼了她。”自从老祖宗病后,就觉得只有死人才会被人跪,觉得很是晦气,所以她屋里就废除了跪拜的规矩,孩子们请安也都只是弯腰作揖。 施佳不说废话,摆摆手让其他人都退开,单独问秦可卿:“说说看吧,跳河自尽的原因是什么?” 细眉忧虑如柳丝,这模样看着与黛玉有几分相似。 秦可卿缓缓抬眼看了看老太太,又低头,小声说:“是我家里不想退婚……让我……让我以死明节……” 秦家不愿意放弃攀高枝的机会,可外头流言四起,都说秦家姑娘还未出阁就勾引未来公公,这样的情况下就算退婚在外人看来秦家姑娘也是个不正经的人,将来再寻亲事也是难上加难。 贾珍也觉得退婚不是解决谣言的办法,便和秦业仔细商量合计,有了主意。 假装有歹徒轻薄,为保清白而自尽。这样一来,便是为守节守贞而死的烈女,贾珍扒灰的流言不攻自破。 而这般贞烈女子实在难得,贾珍还是允许她的牌位过门,作为贾蓉的亡妻,秦家还是能攀高枝,两全其美。 她不是跳河自尽,是被家里人推下去的。 “美?美****!”施佳一拍桌子,说,“让贾珍滚过来!” 她站起来,抄起板凳,又说:“不,我现在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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