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晌午一过,菌菇阁楼牌匾下的铺子门一打开,就有人抱着筐篓走了进来,这样的情况自前两天就不断上演: “掌柜的、掌柜的?”来人抱着个不大不小的竹筐,左右瞧了瞧没见到人便催促起来:“小螺是吧?快叫你家掌柜的出来,我这蟹味菇终于发芽了!” 总被喊为小姑娘或小丫头的宁可可,在售出菌菇袋的第三天,就被众人换了称呼。 要说古代的能人不少,现在她只觉得狠人也不少,有谁听过自己睡冷床,腾出热炕给蘑菇住的吗?巧了,开业第一天就买齐了所有品种各一袋的越府小公子就做到了。 要说这越府的老爷好歹攀着亲戚,跟着大理寺丞做事,可耐不住老来得子,还是得了个整天游手好闲只玩不学的儿子。府里的屋子、炕、床虽然哪样都不缺,但耐不住这位小公子任性,非得与菌菇袋同吃同住,被好友嘲笑了两天,当晚平菇冒了点儿小头,他便搅了满府的睡梦,第二天清晨更是邀了好友相聚显摆。 此事一出,越小公子的纨绔名头越来越盛,随之而来的还有菌菇袋这三字,在人们的茶余饭后风风火火地串遍了大街小巷,用垫了棉花保暖的竹筐装菌菇袋,也是其带出的潮流。 我都想请他来当咱们店的宣传大使。 【这越小公子当真是个奇才!】 别的不说,就凭他是第一个把蘑菇养冒头的能力来讲,此人也并非只有纨绔。 【不是纨绔,是什么?】 人才! 【还真是听不出您这是夸人还是损人。】 真心夸人的宁可可穿过院墙门,拿着账本走进了店里,坐在熟悉的高脚木椅上,记着熟悉的账: “恭喜客官养成平菇,这边已做好记录,可在双数日去往二楼购买金针菇袋。” “好,好!”这人的胡子虽已白花,但声音很是爽朗:“老夫就说能行!掌柜的,再来一个香菇袋!” 正在理货的柳婆顺道拿了一个放在柜台,向宁可可点了下头又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看着眼前已经把平菇袋包回竹筐的人,宁可可收钱记账的同时,也不忘嘱咐: “前辈,这香菇的出芽时间普遍要比平菇晚些,您不必担心,最多等上五到七天,若不见出芽,尽管带来店里,我们也好判断问题所在,麻烦了。” “行,这没问题,话说你们虽然同那粮种子铺一样不退钱,这服务却好上许多,等着蘑菇长成了一炒,配上碗酒真是一绝呀!” 等着老爷子一走,马上就有人补上来,直到最后一个抱着筐的人走上前,将其往柜台上一放:“到我了,掌柜的帮我也记一下。” 宁可可早已记不清人的长相,只能由对方报的名字一页纸一页纸地去找:“稍等…找到了,这边也给你记好了。” “那就行,明天就能买那什么,叫什么来着?哦,对,金针菇袋了是吧?” “是的。” 这人一走,宁可可暂时闲了下来,福袋见势瞬间活跃起来: 【别说里面的菌菇袋了,就是抱着的筐我都记得清楚,分明昨天见过!】 好记性,不过那断了半截的蘑菇我确实也记得。 【难道,古代也有黄牛?有了资格去帮别人买?】 这也是没法儿避免的,再说了,限量不过是个噱头,第二天再来买就是,至于金针菇没有一定的经验,买了能种出芽,但很难养护到大。 【得亏明文规定不退钱,还有宁许的名头摆着。】 话说,自打祭酒给二哥办了拜师宴,倒是不见媒婆了。 这个疑问在宁可可心里出现很久了,虽然古代讲究门当户对,但这突然的清净,莫不是人家觉得此时高不成低不就? 即使她也明白科考后相看人家对双方才更稳妥,但从心里,宁可可是希望宁纵和宁许早成家的,特别是宁纵,不说年龄确实也大了,就这从军的工作不确定性,也是有个家才少些遗憾。 【宿主,媒婆不来您为什么还叹气?不应该高兴才是?】 是也不是,算了,我还是继续算账吧。 …… 菌菇袋发芽的周期普遍在三五天,因为第一批卖出的菌菇袋大部分人都成功种出了,余下的小部分到店后宁可可也一一告知了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明显是个人技术的问题,遂也没着找茬儿非要退钱的人。 只不过很快,在第二个周期的三五天后,陆续有人找上门问不发芽的原因,其数量远超售出总额。 【江子府这心也太贪了吧?卖出这么多,还真不怕被人找上门?】 这不正应了你前几天说的黄牛嘛,只不过是卖底价的假黄牛。 【宿主,还不收网吗,最近找上门的人可越来越多了。】 不要着急嘛,我们的账本每天流水都记得很清楚,再说证据可都在菌菇袋里,打开往外一倒便知。 【那您打算几时收网?】 等今晚大哥和二哥回来后,先商量下具体对策。 铺子里同往常没什么区别,宁可可也照样给来咨询的人说着问题,只不过随着时间一刻刻地过去,独一张纸上的小墨点也越来越多,这都是几天下来,宁可可发现的假货数量。 这期间她也不时地观察着铺子里的人和物件儿,柳婆还是有活就会闷着脑袋干完,直到处理好了再歇息,今婆的状态明显紧张很多,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不过令宁可可意外的是,今天的小螺瞧着也有些心不在焉。 “小螺,那蟹味菇有咬过你一口吗,瞧这伞盖都迫不及待零散成泥了?” 小螺听着宁可可的声音,这才回过神,看着面前被掐到不成样子的蟹味菇,顿时摆手加踱步:“不、不是的主子,您、您扣工钱吧,刚刚奴婢走神了。” 【她好紧张,好可怜,唉,谁让碰见了个不懂怜花惜玉的主子呢?明天或后天,知道了事实后只会更可怜,唉…】 不想理会福袋的宁可可为了清净直接将其关闭,并隐藏了些许愧疚抬头:“下次注意些就是,工钱不扣了,练字多加一百个。” 对于小螺,宁可可从一开始,就是照着管理店铺的位子将其培养的,没想到却碰上了出卖配方的烦心事儿,至于小螺能否愿意继续留下,她心里也没底,毕竟两人是姑侄关系。 到了晚间饭后,宁可可同宁纵宁许说着事情的缘由: “江子府的人从老家探亲回京的当天,就派过小厮来过店里,当时今婆的神情就有紧张和躲避,但我也不确定是否是眼花看错。 后来菌菇阁楼铺子开业前,小螺核对完二楼的库存,见时间充足又顺便理了下屋里堆着的货,跟我说每种菌菇袋都少了两个。 也正是这段时间,平常出门一趟就能买齐所需的今婆,却变得记性不好,往往会多出一趟门,这些事连起来我总觉得不对,就以免费吃蒸包作为交换,让经常帮着打扫铺门口的那俩小男孩偷偷跟着,看今婆都去了哪儿……” “所以,那处旧宅子是江子府的资产?”宁许虽是在问,也近乎是肯定的语气。 宁可可无奈点头:“那俩小男孩追不上马车,第六街的巡逻兵管的严也不好进,还是给他们买了身新衣服,才混过去,蹲了好几日这才打听到的。” “那俩小男孩呢?”宁纵知道自己面前的弟弟妹妹又要整活,遂先嘱咐到:“别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不会。”宁可可抱上宁纵的胳膊保证到:“大哥放心,我已经把他们安排在了斜对过的客栈,等这件事儿了结了,若愿意签卖身契我便带他们去牙行走了程序,住的地方就安排在最西边的那间有炕的库房。” 有了这样的说词,宁纵也不再掺和两人的计划,只在一旁认真听着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好尽快出手。 说到最后,宁许又看向宁可可:“今婆不知道菌菇袋中间位置有白块,这件事能确定且只有你知道,对吗?” “对的。” 宁可可很是自信地点头,毕竟那白块是多菌灵,本不会出现在这个时期的产物,还是在搬去柜台后才额外加入的。 宁许挑眉之下,是没想到宁可可还留了后手,不过书中说的确实没错,商人的心眼儿确实多。 只不过在宁纵心里,宁许和宁可可两人都是不缺心眼儿的家伙:“真要把今婆也送去衙门?若是如此小螺也不必留了。” 察觉到宁可可的不情愿,宁纵狠心继续说着:“以防后患,你不得不这么做。” 道理宁可可懂,但人她真不想让其离开,之前的假设仿佛也在此刻裂出缝隙:“我知道了。” 带着心事重重,她同往常一样还和小螺睡在一张床上,只不过小螺睡觉老实,只待在床边,搁平常时候,熟睡的宁可可自是听不到一旁的动静,但谁让她今晚心里装着事儿,压根儿就没睡踏实呢? 把哭成泪人的小螺从隔壁院的库房领回屋后,宁可可嗖地钻回了被窝,并低声命令到:“你再跪地上我还要下去拉你,感冒了咋整?麻溜点过来,坐这儿。” 小螺边擦着眼泪,看向坐在床上,窝在被窝里只露出脑袋的宁可可,还不断拍着床边,情绪更是激动,但身体还是很听话地挪到了床边坐下,放在腿上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看着局促还哭不停的小螺,宁可可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就说有哭声吧?虽然本福袋没有耳朵但听觉灵敏。】 你确定没听错话? 【真真儿的!父亲、女儿不孝、报仇,就这八个字我还能搞错?】 我只是没想到,牙行的身份信息也能作假。 【五邻镇多小的地方呀,再说当时正值涝灾,那么多难民想混入还不是轻松容易?】 也怪不得小螺前后变化这么大。 【人本来就应该活泼的!】 “主子,您会不要小螺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宁可可只能先顾及后者:“如果你说的是实话的情况下,我不仅会留下你,等寻了机会再陪你回老家看看。” 【谁能想到她的老家就在捡三角帆蚌的那个村呢?】 当时太过激动,倒是忽略了今婆为什么不下船。 【从朴实做饭还好吃,到偷菌菇袋泄露配方,这变化谁能提前预料呢,不过…想必江子府抓到的把柄足够大。】 这个问题,就得小螺回答了。 宁可可同福袋聊了一会儿,见小螺的情绪逐渐平稳这才继续问:“可以说一下经过吗?” “好、好的主子。”小螺的两只手还是紧紧抓在一起,也不敢抬头看向宁可可: “在五邻镇那会儿,奴婢碰见偷坛子贼的时候,正在二楼关窗,当时风吹得很大,想探出身子向外喊,但头瞬间一阵麻愣,眼睛也看不清东西,就像推久了小石磨,周围都在转圈,从那以后,梦里总会出现些没印象的事情。 第二次是在二楼核对菌菇袋数量那天,就是觉得很熟悉又想快速逃离,后来我梦见的故事越来越多,小女孩经历了母亲离世,父亲被害,再忘了所有,还被杀父之仇的姑母养在身边…… 奴婢怕那个女孩就是自己,所以经常逼着自己去二楼多待些时间,直到今下午那个白胡子客官进店,看到他身旁别的葫芦,才想起何时见到过。” 宁可可此时很是郁闷:“所以,你父亲是知道了今婆做大户人家的姨娘不成反被追杀,这才招致杀身之祸?” “不知道,那时奴婢太小了,只记得姑母找上父亲的时候两人就大吵了一架,然后当、当晚,就趁父亲醉酒从、从二楼推了下去,奴婢当时正热得睡不着,才打开房门就看到了血泊中的父亲,头就磕在石头上,还有一个酒葫芦滚在一旁…” 【我觉得小螺不像是说谎。】 看着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螺,宁可可能做的只有再递一个手帕,外加拍拍后背:“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宁可可语气严肃很是生气:“往身后的菌菇袋下藏刀子的人不是你?!” 小螺瞬间呆愣住:“主、主子…” 宁可可没有再给其继续说话的机会: “这两天你就禁足在这屋里,每天写够一万字,当然,我也直接告诉你,后天今婆就会因为出卖菌菇袋配方的事被送去衙门,证据齐全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不过入狱后你若想去看,我会准许。 禁足期间,你若想出去可以,做什么我也都不会拦着,门会关,但窗户留着,只是你若出去就再也不要回来。” 话落,宁可可躺回了床上兀自睡下: 【宿主,您这就睡了?】 嗯。 【她,那个,小螺还搁那杵着呢。】 嗯。 这些话已经是宁可可想说的所有,至于小螺如何选择她并不想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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