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莫名飘飘然,像是浮在云朵上,一转眼又坠入深海里,怎么也定不下心来。 果然,接下来的拍摄出了问题。 应雪以前做群演,别说台词了,连正面镜头都少有,更别提这种大段需要和人对戏的戏份。 这么一个简短的片段,只需要由孟今宜递给白漓馒头,再牵着她上马车的镜头,来回拍了六七条。 动作前的对话也很简单,没有繁琐的弯弯绕。 “你的名字?” “白漓。” “今年多大了?” “十四。” “往后可愿跟着我?我保你不愁吃穿,用度皆足,不受流离之苦。” …… 拍摄不顺利,于是陆屿倚在马车窗口,折扇挑起珠帘,他五官俊朗无双,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问她可愿跟随的画面,就反反复复在应雪眼前重现。 最后连陶勘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从观看画面的屏幕前站起身,遥遥冲应雪喊。 “应雪,你看一下陆屿的眼睛,别总是目光闪避。” “你躲他的手做什么?你是要跟他走的。” “说话,这里轮到你说台词了。” “唉呀……” 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叹息。 到最后算是勉强过了,可看陶勘的神情,显然不是很满意,而负责拍摄、打灯的工作人员,也在这一次次的往返中,耐心消耗殆尽。 周围都开始收场,准备搭下一个景了,应雪还呆在原地,她微垂着头,怀里还捧着白面馒头,因为时间过久,早已发干发硬。 应雪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是我没演好——” “别说了。” 陆屿就站在应雪身侧,见状眉头微蹙,朝她伸手:“馒头握了半天了,给我吧。” 应雪没动,她难堪极了,刚刚才说会好好演的,结果就没发挥好,还是在陆屿面前。 尽管他没说什么,但心里的委屈和愧疚已经无限蔓延,泛滥成灾。 应雪看着面前明净纤白的掌心,心中有什么在动摇在坍塌,她半天才缓缓地伸出手,将馒头递给他。 陆屿顺手塞给钟延,又拿了张湿纸巾给应雪,看着她缓慢地将手擦干净。 应雪始终低着头,素淡的唇色都被咬狠了,透出点嫣红来。 陶勘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应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也不能指望她刚演戏就面面俱到,各方面都能做好。毕竟她除了有过群演的经验,专业和演戏完全不沾边。 他就算有气也不能撒在人家身上。 陶勘一靠近过来,见到两人相对无言的景象,愣了一下,问陆屿:“这是哭了?” “没哭,让她缓一会。” 新人演员初次遭受挫折,总会有些难以承受,尤其陶勘比其他导演的要求高很多,连一点细微之处也不放过。 应雪抬起脸,果然脸上一片洁净,没有半点要哭的迹象,只是开口时嗓音略微有点哑。 她已经整理好了心情:“陶导演,陆老师,我没事,就是耽误大家时间了,怪不好意思的。” 陶勘霎时更难为情了:“没有,我刚才话说的重了点,你别放在心上。” “……” 应雪的戏份就拍到这里,但后面还有别的场次,她把衣服换下后,发现陶勘已经要去赶赴下一个场,到处有人在喊他。 当导演真忙。 应雪感叹,她换了自己的衣服,一身清爽,活动了下手臂,想了下,打算要跟上去:“我也想去看看。” “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陆屿在应雪身后,淡淡说道。 他后面还有戏要拍,只换了套深蓝的西装,内衬着衬衫和同色的马甲,领带打得笔挺,整个人英气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是……” 应雪犹豫着,现在时间还早,才四点钟,她回去也没什么事情,而且她挺想看蓝诗诗和陆屿对戏的,两人都是出了名的演技派,现场观看定能收获很多。 “再看别人怎么演也没用,你状态不好,能看得进去吗?” 陆屿面上依旧是温和的,话里却有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应雪停下来跟他对视两秒,最终无奈妥协,收好手机和包,准备沿着来时的路出去。 “好,我知道了——” “但是陆老师,你怎么跟我走一条路。” 影棚不是在反方向吗? 这一路来,因为旁边有陆屿在的原因,已经有不少路人侧目,甚至都走过去了还要扭回头来看两眼。 哪怕都是剧组的人员,不会有人偷拍或者议论什么的,应雪也觉得浑身怪不自在的。 陈小意刚刚还在的,忽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陆屿看了她一眼,“我送你回房间。” 应雪受宠若惊,她哪敢劳陆屿大驾。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陆屿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因惊讶而瞪圆的眼睛上。 应雪不像现在的女明星,减肥瘦身的执念到了极致,常年饥饿下来,身上一点多余的赘肉也没有,她是身体单薄,但脸颊上满满的胶原蛋白,瞧着只觉得可爱。 陆屿收回视线,像是随口提起:“你不会是想等我走了,再偷偷溜回去吧?” “……” 应雪不说话了,她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反正躲远一点,陆屿未必能发现。 一方面,应雪现在正处于茫然的状态,不知道该怎样演,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尽管她面上不显,但心里的焦虑已经到达了顶点,只徒劳地想到处找一点精神依托。 另一方面,应雪确实挺想看蓝诗诗和陆屿演戏的,那样相得益彰的两个人,演起戏来总不会像她和陆屿一样的不搭调吧? 应雪失落地想。 她是不甘心,有力使却又施展不开。 陆屿将应雪送到酒店,没打算再进去。 酒店门口人来人往,但大夏天的,没有谁会看向这两个打扮严实的人。 “进去吧,晚上早点睡觉。” 陆屿一手插兜,一派清逸潇洒。 应雪想说什么,却也没能说出口,只乖乖应了声。 “好。” * 接下来的三天还是没什么进展,入组后其他人都渐渐熟悉了节奏,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进行着拍摄,除了应雪。 说来奇怪,应雪同其他人对戏时,并没有显得艰难,互动和交流间的神态也顺理成章,像是天然活在民国的环境里,被众多奴仆下人捧在手心里长大。 可每次轮到陆屿时,应雪总是不太自然,偏偏同他一起的戏份最多。 戏中白漓来到孟今宜身边后,凭借其娇丽可人、甜美的形象,俘获了所有府内人的心,在众人关怀备至的呵护下,逐渐出落得耀眼非常。 孟今宜对她也是极好的,教她练字,同她对弈,连教习她仪态礼仪的师傅发下来的功课也要过问。 而正是这一部分,进行得磕磕绊绊。 陆屿站在应雪身侧,虚虚握住她的手,帮着矫正她拿毛笔的姿势,又顺着往下写完最后一笔时,他低沉的声音也在应雪耳侧响起。 “这个字念漓,不是梨花的梨,是白漓的漓。” 不轻不重,也敲打在她心上。 应雪手指微颤,笔墨溅在白宣纸上,晕开浓黑的痕迹。 而身后的人依旧站得巍然不动,纤尘不染,任工作人员赶着上来收拾。 闲暇时,陶勘看着场间忙碌的景象,没忍住对着陆屿调笑了两句。 “要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应雪对你有意。” 陶勘没什么恶意,只是常年的文字工作,让他天然地会对具有张力的景象和画面,产生发散性的联想。 他说话的尾音还带着笑,扭过头看向陆屿的方向,想看看他什么反应,可一对上那双漆黑温沉的眼眸,陶勘就不自觉地噤了声,自顾自地将头扭回来。 这么些年来,陶勘完全熟知了陆屿的习性,对这个发小的习惯了如指掌,一看到就条件反射地知道自己讨了没趣,哪怕另一个正主不在眼前,也自觉道歉。 “我的错我的错,是我过于唐突了,不该开你跟应雪的玩笑。” 陆屿沉声:“天气太热,我看你脑子都不太清醒了,要不去喝碗凉茶?” “……” 哼,开个玩笑而已,骂人干嘛。 这天的天气是整个盛夏的最高峰,格外炎热难耐,许多工作人员的前胸后背都被汗浸湿了,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用力喘着气。 应雪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她穿着青绿色的洋装,蕾丝外裙层层叠叠,勾勒出富有层次的图案,看着很漂亮,但也过于厚实,闷得慌。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台词,头上冒着细密的汗,脸上也热出了红晕,拿着个小风扇呼呼吹着,作用聊胜于无。 陆屿翻了一页手中的剧本,半晌道:“要不这样,大家都累了,今天提前散场吧。” 陆屿本就是剧组的核心人物,来时还带来了大笔的投资,说起话来比导演陶勘都管用的多。 陆屿一站起身,不少人都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闻言更是欢呼雀跃。 他们顶着酷暑工作,早就受不了了,连解暑的冰水绿豆汤都起不了什么用。 这天气可是会杀人的。 一听说能提前下班,顿时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哎哎,你这人,怎么不跟我商量就一个人拿主意!” 陶勘在旁边叫喊着,但很快淹没在欢呼声里,最后也只得随大流,无奈地宣布散场。 应雪还在等着下一场拍摄,就被一阵伴着欢笑的吵闹声冲散,抬眼一看,才发现大家都加快速度,准备清场了。 陈小意适时地靠过来,她已经收拾好了水杯、毛巾和电风扇,“我们也走吧。” 应雪怔愣着:“啊?结束了?” 陈小意:“结束了,都走了。” “可是天才刚黑呢。” 应雪说着,回头往人潮涌动的方向看了一眼,杂乱交错的身影太多,什么也没能看清。 陆屿也走了? 她还想着,要不今晚去买菜,打个火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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