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延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应雪当晚就从民宿搬了出去。 应雪带的东西不多,再加上钟延催促得急,简单整理一下,拎着就走了,全程不到十分钟。 许雯连应雪的面都没碰上,她这一天倒霉透顶。由于是第一天,拍摄并不顺利,许雯在艳阳高照的酷暑,反复拍着在大马路上追赶前方人的片段,一整天下来精疲力尽。 她回来满肚子火,想找应雪的茬泄泄火,没见到人不说,应雪的床位和物品都清空了。 许雯正狐疑着,接到了来自副导演的电话,副导演把她臭骂了一顿,还让她戏也别拍了,明天就走人。 许雯握着手机,想哭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啊张哥,我推了好多工作才来的这里,你之前答应的我好好的,怎么能反悔呢?” “那你好歹给我安分点,在外面造谣生事,你还当没人知道?你惹谁不好,非要惹到陆屿身上,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就直说!” 副导演气急,陆屿哪是他敢得罪的,下午被上面的人一顿提点,职位险些不保。 许雯愣住了:“我没惹陆屿,大影帝我怎么敢?碰都碰不到他。” “还说呢,陆屿向来不管岚悦的事情,但他经纪人头一次签了个新艺人,上来就让她演女二号,必定是要力捧的,可人还没见着呢,先让你给得罪了!” “我能得罪谁,”许雯还想反驳,忽然想起今天的事情,她心里有了猜测,可依旧难以置信:“你不会是说我舍友吧?那个叫应雪的?怎么可能!” “还什么可不可能,反正你明天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副导演不给许雯为自己求情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那头传来的无情挂断声,许雯腿脚一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竟然真的是她。 * 酒店单人间已经住满,腾不出别的空房,于是应雪被安排到了顶楼的套房,和陆屿同一层,位置离得不远。 套房房型都差不多,应雪上次去陆屿的房间时,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没敢过多观察,这时才第一次真正见到。 两室一厅,独卫阳台,空间宽阔装修豪华,光是摆放的物件看着都价值不菲,比电视里看到的还要高几个档次。 应雪参观了一圈,高兴之余又渐渐冷静下来,她犹豫了一下,找到钟延。 “钟哥,其实我不用住这么好的房间,随便找个地方就行了。” 套房价格估计不便宜,肯定会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之外,应雪家庭贫困,节俭惯了,尽管这次工作会给她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也没打算大手大脚花钱。 钟延知道应雪在担心什么,不免有点好笑:“不用怕,公司会给报销的,你安心住便是,另外你马上有助理来,等来了可以让她住侧卧,这样你们互相也有个照应,会方便很多。” 应雪听钟延考虑得体贴周全,都是在为她着想,便不好意思再拒绝,笑了笑。 “好,劳您费心了。” “跟我客气啥。” 次日助理到了,叫陈小意,是个年轻女生,已经毕业四五年了,一直在做艺人助理的工作。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初来乍到应雪身边,却也事事做得体贴恰当,很是得她的心。 剧组分为两个组拍摄,而昨天除了宣传照的拍摄,主要是先拍一些外景片段作为转场镜头。 陶勘怕她紧张,早上就让应雪到处看看,多学习别人是怎么演的,临到下午才真正轮到她上场。 应雪是第一次正对着七八个拍摄着她的镜头,初时有些生涩,还好试演过几次后,慢慢适应下来。 彼时北方大旱,稻田颗粒无收,政府派人派钱下来救济,对数百万灾民来说依旧于事无补。 何况这年头,万事都可以把人压垮。 孟今宜是在路边捡到白漓的,说是捡也不太合适,他命管事丢了她卖身葬父的牌子,递给她一个白面大馒头,皱巴巴一团的人儿就跟着他走了,后事自有人去处理。 初遇时白漓穿着灰白的衣衫,陈旧但洁净,这已经是她为了卖出个好价钱,能穿出来的最好的衣服了,好久也不舍得丢。 再后来白漓身上就穿的是锦绣绸缎,绘着锦簇花团,望月楼的广袖旗袍、舒远阁的流仙裙,长裙、短衫、外罩、内搭,各种样式的换了个遍,整整三间厢房装的都是她的衣服。 旁人都说,孟今宜将她这个妹妹宠上了天。 那年头的难民,因着长时间的苦难、病痛、饥不果腹,早已在流离失所的荒途中变得麻木不仁,甚至烧杀抢掠、易子而食,成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的恶狼。 白漓比他们幸运得多,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便到了孟今宜身边,还保留着少女的天真烂漫、纯真善良,穷苦时会为了得了件木头做的簪子而雀跃,富有时也会为了邻家意外身死的小狗而伤怀。 这部分的戏对应雪来说并不难,甚至有些得心应手。 陶勘看中她的一点就是,应雪浑身上下透着股生机,她鲜活而明亮,眼眸熠熠生辉,像是泛着粼粼光波的湖面,所以演起少女来,显得相得益彰。 从在路边摘野花的恣意,到听闻噩耗传来的崩裂,白漓的前半生就用短短几幕镜头来讲述。 镜头是无声的、是冰冷的,但在屏幕外的人看来,也会不自觉地为小姑娘接下来的命运而忧心。 长达两分半不中断的镜头,应雪第一次走位失误,第二次再尝试就成功了,周围顿时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本来还对这个新人抱有怀疑的人,也都在此时打消了疑虑,同时不得不佩服钟延的眼光,能签到这样有灵气的新人。 蓝诗诗同陶勘坐在一块,见状轻碰了下他的肩膀,调笑道:“导演真厉害,怪不得我公司想给你推人,你没同意,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我也没想到,她能发挥的这么好。” 陶勘矜持地回应着,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毕竟他挑选的演员演得好,他面上也有光。 在这样如潮的夸赞声中,应雪反倒不太适应,她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更害怕他们将期望拔高后又落空。 应雪忍不住扬起唇角,温柔腼腆,她这一笑仿佛又变回了她自己。 “歪打正着而已。” 陆屿重新换了套行装,现在才来到场地,他看了应雪一眼,话却是冲着陶勘问的。 “刚才那幕可以了吗?我们要不要先试下戏?” 他没看到刚刚的戏。 应雪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但其实陆屿只需要演马车上遇见白漓这幕就行。 而且陆屿已经在她面前站定,这样的接触足以让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无法留存。 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应雪可以看见陆屿衬衫上第一颗纽扣的纹理,看见在他肩头滞留的一点柳絮,看见他眼睫下沉静的眼眸和微抿的唇角。 他英挺的五官显得更加深邃清晰,深棕色的眼瞳中隐约倒映着她的模样。 应雪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她无法呼吸了。 “再等一会。” 偏偏这时陶勘在旁边回看着拍摄的画面,许是存了点炫耀心思,还要喊一句:“嘿,应雪前面这段演得很好,陆屿你刚才不在,要不要过来看看?” “是吗?那我看看。” 应雪心头瞬间一紧,全身血气一下子往脸上涌,看见陆屿已经转过脸去,情急之下猛地抓住他的手。 “不了吧,我演得很一般,表情管理也不是很到位,下次一定,一定会演得更好的。” 太丢人了,呜呜。 头一回担任主演的烂演技,放在陆屿这种成名已久的影帝面前,完全不够看的,怎么好脏了他的眼。 陆屿的目光在两人相接的手上停留一秒,又抬眼看向应雪,眸光闪烁一霎。 “好,那下次再看。” 应雪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抽出手,想道歉又不太合适,只得干巴巴站着,浑身有种紧绷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明陆屿神色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应雪却从中察觉到一点微妙的“他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感觉来。 午后的艳阳无情地炙烤大地,棚里有冰块桶配合落地风扇呼呼吹着,但到底是酷暑,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热气。 现在她只觉得脸上更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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