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博士面试前一天,何萧把给女主改好的第十三版简历发给她,顺带把她之前写的文章投到了一篇计算机顶会上。 晚上下班时,他不顾别人的眼光来到宁悠工位旁,敲敲桌子,“来我办公室。” 宁悠睁大眼睛望着他,不知道这位古怪又善良的上司又要做什么。 “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说说明天面试的注意事项。” “考务会的老师已经发给我了。” “哦?那你知道面试官们会关心你哪些方面的工作吗?跨专业读博,你觉得会不会有人对你的经历表示质疑?” 宁悠无言。 “坐下,从现在开始计时,三十分钟,我就是你的面试官,接下来请你按照面试流程,如实回答我的所有问题。”何萧今天一身笔挺西装,颇有几分严肃面试官的样子,惹眼地要命。 说好的三十分钟,可是杨白劳的考前特训,从晚上六点一直特训到晚上十点。直到看到宁悠眼皮打架,这才收手。 “记住了吗?” “记住了。”附带一个大大的哈欠。 “走吧,回家。” “何老师,我自己回家就好了。” 何萧对她莫名其妙的客气不置可否,“算了,太晚了不安全。” 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别的风波,宁悠满脑子都是何萧刚刚的考前特训细节。第二天宁悠起了个大早,走出胡同口,正准备打车,却看到何萧的车赫然停在路口。他站在车侧,俯身吹落车窗上刚刚落下来的柳絮。 “何老师,在等人吗?” “嗯,”何萧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乖巧的兔子,拉开车门道:“已经等到了,上车。” 现在坊间盛传,归国最年轻的学术新星,前途无量的何教授,正在追求方院士的新弟子。 小姑娘柔柔弱弱的,不爱讲话,但笑起来极其可爱。 李闲也开始明目张胆地打趣何萧,“庆幸庆幸,有生之年,我竟然看到铁树开花。” 九月博士开学,在这之前,何萧开始频繁地约宁悠出去开会,参加学术论坛,认识圈内大佬。 两人之间却始终有一层薄到透明的窗户纸,大多数时候薄到无法察觉,却会在何萧收回的手、宁悠低垂的目光里显露端倪。 宁悠也不是没有听闻传言,她在一次学术论坛茶歇时,在洗手间里偶然听到别人对她的评价——“何教授的小女朋友嘛,听说前男友也是咱们领域的教授,这才分手没多久,就搭上个更大牌的。” “什么学术妲己,这也太会了吧。” “是啊是啊,听说是一搭上何萧,就把上一个给踹了。” 她走出去,那些人瞬间噤若寒蝉。 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敢捅破,天上的太阳,怎么能和地上的小草相提并论。 日子就这样缓慢向前,鸵鸟宁悠只能更加卖力地科研,以图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 她依然坚持去研究院工作,在一次上班路上,她遇到了一个久违的人,一个半年前她还想要放下尊严挽回的人。 她不愿理他,却被他堵在墙角。 有些相处方式一旦习惯,就很难再改掉了,就比如现在的孙启明对宁悠,他依然发自内心地轻视她。 “我以前至少还觉得你个性单纯,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可我真没想到,你会为了前途名利,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上位。”宁悠咬唇,想要推开他走掉却没成功。 “你知道现在圈内人都怎么评价你吗?狐狸精,学术妖精,靠美色上位。” “上次的课题是他最后给你了是吧,呵呵,也真是下了血本。我劝你,远离何萧,就你这种猪脑子,他那种人,你怎么玩的过。” “不信他,难道信你吗?”宁悠愤怒地瞪他,小白兔也有咬人的时候。 “你说什么?” “你觉得我是靠美色上位也好,还是他想怎么样也好,我只知道我所有的伤心和狼狈都是拜你所赐,而我一点点变好的每一步,都是何萧在帮我,你现在又出现干什么?你还以为你是当年竞赛时带我的……师兄么?”宁悠很少和人大声,对孙启明这样尖利更是第一次。 孙启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感觉像是光天化日下被人撕了底裤一样窘迫,回忆的阀门似乎是第一次打开,他看到眼前这个冷酷且略带怨恨的女孩的脸渐渐和记忆里那个刚刚读研的可爱女孩重叠,日子重重叠叠,他早已在残酷的学术竞争里心理失衡,变成一个可怖又自私的懦弱男人。 可这种人第一害怕的便是承认这一点,第二害怕的便是看见别人过得好,于是他只是怔愣了一秒,复又撕开嫉妒的獠牙,冲宁悠狞笑道:“你以为你可以高枕无忧了,你知不知道你的何教授他……” “他怎样我都会相信他,不劳你费心。”宁悠不再与他纠缠,转头离开,没两步却撞进前来寻他的何萧怀里。 夕阳余晖给何萧临摹出一层好看的金边,飞鸟从远处滑翔而过,他逆着光,安静地抱住闯进来的小兔子,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哪怕没有看得太清晰,宁悠也从熟悉的西服质地和浅浅麝香的味道里确信来人的身份。 她的心跳得极快,带着不期而遇的惊吓和被戳穿的羞怯。 “无论怎么样,都会相信我,对吗?”何萧的声音在宁悠耳边响起,眼睛却盯住愤怒又狼狈地望着他们的孙启明,是前所未有的冷酷和轻蔑。 “我…何老师…” “说对就好。”未出口的解释总显得多余,未曾放开的手臂将宁悠禁锢地更深。 “…对。” 后来的许多年,宁悠总记不大清那天何萧又做了些什么,他们又是如何回到了宁悠家中。那一晚的时光变得扁平,所有的情节都杂糅在一起,她只会隐约记起何萧再未收回的手,目光坚定的眼,她直奔150的心跳和突如其来的勇敢。 画面最后总是定格在围着围裙的何萧在厨房摆弄不多的食材,在夕阳最后一缕微光落下前,扭头笑着问她:“兔子,饿了吗?” “好难得的温情。”多年以后宁悠还是这样评价记忆中那天的何萧。 何教授就会在无数推导的公式中抬起头白她一眼,愤然道:“我一直都很温情!” 但变故却也来得突然。 何萧消失了,在他对宁悠表白后的第五天。 恋爱中的何萧带着一种幼稚的成熟气息。对于那五天的何萧,宁悠如此评价道。 宁悠现在已经不再去研究院,而是提前进了院士的课题组做一些基础研究工作。 他会每天傍晚出现在宁悠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制造一些幼稚又可爱的小惊喜,大方地牵起宁悠的手,在每一个北京的小巷里留下他们浪漫的背影。也会在繁星点点的深夜时分,故作冷静地与宁悠告别,只是绯红的耳朵出卖了他的心动与不舍。 宁悠望向他沉静地眼眸,依然看起来那么远,却又那么近,于是她凑上去,印上羞涩的吻。 何萧很是动情,在两人即将擦枪走火之际险险克制住自己,那一瞬间怕是连俩人娃上哪所国际高中都想好了。 抱着怀里意乱情迷的小兔子,何萧定了定心神,温柔道:“我把你的博士研究计划又修改了一版,你记得看。” “……”宁悠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这人在这种时候想博士研究计划,还是我的??? “怎么又改?”她的声音闷闷的,有一种慵懒的诱人。 “我看了又看,觉得以之前的研究计划,你很难在博士阶段有真正的建树,这样不行。”他沉声道,“机会来之不易,该去做出更加卓越的研究,以你的能力,稍加培养,少走弯路,一定能做到。” 如果说25岁的宁悠最想要的是什么,不是金钱名利,也不是一个院士的学生名额,而是来自一直仰望的人的肯定。 “何萧,谢谢你……”宁悠有些鼻酸。 何萧却发了一会呆,不知想些什么,忽而郑重道,“宁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第二天清晨,何萧就失联了。 但这是在宁悠看来,事实上在别人眼中,何萧一周前就没有讯息了。 宁悠在纠结了整整两天后从李闲处得到消息——何萧在被调查。 我们的何大教授,放着上千万的课题和院里几十号员工不管,在纪委接到对他所谓的男女关系问题的举报并提出调查之后,不仅没有像暗处小人想的那样惊慌失措四处求人,还悠哉悠哉地来找事件中心主人公谈恋爱了。 这下好了,原本是莫须有的指控,现在看起来也真的不能再真了。 研究院突然通知宁悠过去处理她的工作电脑,之前虽然她已经不常来,但因为何萧的关系,她的工作和工作物品依然保留,以备不时之需。宁悠知道这是在进行关系切割,连忙赶过去,从周遭同事审视和躲闪的目光里,她明白这里早已风声鹤唳。 宁悠盯着手机上何萧三天前还未回复的消息想了又想,在彻底清除工作电脑里的一切资料之前,写了一封极长的邮件,邮件里宁悠详细陈述了自己来研究院工作以来所有的工作任务,阐明了自己和何萧在工作中恪守本分并无逾矩,何萧从未用个人职权为她谋私,写着写着又觉得这样不对,最终只好本本分分列举了自己的工作细节,连工资条也一一附上,言辞恳切地道歉作为结尾。 宁悠是不大会处理这样的事情的,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揽责,至于之后自己怎么办,她总觉得不会更差了。 收件人里是院务会的领导和燕大纪委的邮箱,宁悠手心微微出汗,紧张地手指直打滑。 在她点下发送键的前一秒,一双干燥的骨节分明的手挡住屏幕,久违的麝香味道瞬间充盈宁悠鼻尖。 “你在发什么?”何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从背后一手揽住宁悠的肩膀,一手抓过她颤抖地握鼠标的手,阻止了宁悠发邮件的行为。 何萧看起来有一点憔悴,嘴角甚至有青色的胡渣,他看着宁悠,忽然笑了一下,这很少见,宁悠都觉得有些恍惚,而后听见他有些嗔怪道:“是不是傻。” “李闲说你在这,我就找来了。” 宁悠也不知怎么了,在看到何萧的瞬间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落到洁白的地面上,却慌了何萧的心神。 不顾周围探寻的目光,何萧将宁悠搂在怀中,叹息般地安抚道:“悠悠,不哭。” 宁悠的声音闷闷的:“我一直联系不到你。” “处理一些麻烦事,没抽开身,抱歉。”虽然不知道麻烦事具体是哪件,但何萧的语气明显冰冷了许多。 “这都不重要,眼下倒是有一件事特别重要,非得你出面不可。”何萧托着宁悠的脑袋,认真道。 “什么?”宁悠的眼睛亮晶晶的,好看得不像话。 “我父母特别想见你,已经转机回国了,和我一起去机场接他们,好不好?” 此后许多年,宁悠一直记得何萧说这话时郑重的模样,胜过经年的晨钟暮鼓,他穿过所有苦难的岁月,迫不及待将宁悠拉入他的人生。 宁悠搭乘过何萧的车许多次,但这次她格外的局促和紧张。 她坐在副驾上,一反常态的,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山的风景,一言不发。 何萧时不时偷瞄她,宁悠哪里知道,他更紧张。 “那天我接到学校纪委的调查通知,在得知调查内容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想你。” “我就去找你了。” “悠悠,我多高兴,你也是喜欢我的。” “举报人孙启明虽然可恶,但我却发自内心的感谢他——感谢他把这么好的你送到我身边,感谢他连做背后搞小动作都选这种方式,他似乎不知道,这件事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更好的解决方案,何萧你……”宁悠焦急地直呼其名。 “所以我考虑了更多的事,你愿意吗?悠悠。” 车辆停稳,何萧话音也将落,宁悠这才注意到他们停在了一个诺大的庄园里,黄昏的夕阳洒在大片的郁金香上,散发着金色的芬芳,鳞次栉比的假山中穿插着郁郁葱葱的绿植,红着眼睛的小兔子若隐若现,蹦蹦跳跳地吃草,不远处的石径小道上,两位儒雅的中年人缓缓走来,想必便是何萧的父母了。 “我有一个计划,计划着和你经历所有余生的苦乐,诚邀你加入。”何萧不知从哪拿出一个戒指盒,打开之后是一枚泛着古老光泽的祖母绿戒指。 “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的,宁悠我……”何萧很少见的紧张了,这大概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件不做万全准备就去做的事情。 “我愿意啊。”宁悠望着他,大概是何萧出现的那一刻,宁悠就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宁悠一把扯住何萧的领带,猝不及防吻了上去。 天边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消失,李闲不知从哪里出现,喜气洋洋地点燃了烟花,尚未黑透的天空中出现星星点点的“rry ”的字样,草丛中的兔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地四处逃跑,发出嘤嘤的叫声。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小悠悠动了心思的?” 办婚礼那天,李闲人如其名,把活都一一分好,拉着准新郎在园子里闲聊。 何萧沉默了一会,在李闲以为他不会说了的时候忽而道:“那天在腾讯会议里,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我就想要把她留下来。” 说着,他拧拧领结,一瞬间贵气逼人。 一时上头答应求婚的宁悠未曾想到,何萧竟然是如此显赫的家世,婚礼的宾客竟然来的都是京城的名流,而方院士正是他们的主婚人。 所谓的乱搞男女关系的谣言不攻自破,抱歉啊,是合法的呢。 北京的夏悄悄地来了,在这场盛大的婚礼里,在背后阴暗小人的失意里,树上的蝉鸣忽隐忽现,叫嚣着令人艳羡的美好未来。 后面,还有什么故事呢? 是宁悠顺利读完博士,拿到了优秀毕业生,成为了院士的得意门生? 还是和何萧以共同作者的身份,投中了一篇顶级期刊,成功推动了该领域的进步,因此获得了留校的资格,虽然只是最最初级的科研岗位。 她留校的那年,正好是孙启明第一次考核的时候,听说科研成果没达标,没能顺利留下,准备去地方次一级高校了,上次的事让他在圈内人人喊打,再也没有兴风作浪的能力了。 我要写的,不过是何老板和宁小悠该死的奇遇般的爱情罢了。 如果遇上一个人,就可以改变另一个人的余生。 如果遇上一个人,所有的坏事都会开始变好。 如果遇上一个人,就能让失意的人也对未来充满信心。 就像此时此刻,北京在下雨,宁悠坐在沙发上喝姜茶,门锁松动的声音响起,她蹦蹦跳跳来到门口,眉眼带笑。门扉打开,数十年的光阴开始折叠,逆着夕阳光亮的何萧,情不自禁将她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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