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中清醒时桃木雕花镂空窗外已经是夜色浓郁了,她回过神,发觉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藕色寝衣, 想到方才的花前月下……姜雪宁失笑,谢危吃起醋来真真是折磨人啊。 脑海里残留的是谢危昨夜伏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 “宁二,现下可知道我是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虽是问她,可他却不曾饶了她…… 说罢他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她的脸庞,她眼角通红还坠着泪珠 金丝勾勒着云纹的纱幔被姜雪宁纤细的手紧紧攥着,她几次三番试图挣脱谢危。可谢危偏不饶她,修长有力的手扣住她的手腕…… 姜雪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指尖还残留着面脂的白丁香,想来是谢危趁着她昏睡给她沐浴更衣了,谢危倒也细心,还不忘了给她的脸上涂了养肤凝脂的面脂 不知过了多久,姜雪宁望着凝重地夜色又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姜雪宁深深吸了口气,沙哑地开口“什么时辰了?” “醒了?现下刚过子时。” 谢危端着一碗莲心酒酿圆子走过来,看着蜷缩在床上的姜雪宁脸色有些苍白,眼尾微红,嘴角也破了皮,心底一软,伸手揉了揉姜雪宁的脑袋,将端着的酒酿圆子递给她 “约摸着你也饿了,我做了几道菜让厨房煨着,先喝点酒酿润润嗓子。” 润润嗓子? 姜雪宁脸上一热,接过了白玉瓷碗,用汤勺盛了一只软糯香甜的汤圆在嘴边吹了吹才咬上一小口, 情不自禁想到第一世的芳吟给她做过的冰镇酒酿圆子,那味道真真是特别。 想到芳吟,姜雪宁的神色有些蓦然,也不晓得芳吟有没有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从前她总说这个地方不该是她来的。 姜雪宁不明白,芳吟想去的地方是何处 只是倘若能再见芳吟一面就好了, 她有许多话想对芳吟说,还想再吃到芳吟做的那些她没见过的膳食,也想听到芳吟说那些她没听过的诗词。 姜雪宁突然觉得很难过,平日里她最喜欢的酒酿圆子也变得索然无味, 谢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轻声道“是不是不合胃口?” 姜雪宁如实说道“想起来芳吟做的冰镇酒酿圆子了,她做的膳食是我从未尝过的。也想她给我讲的那些没听过的话本子了,如果芳吟还在的话就好了……” 姜雪宁没有继续说下去,谢危明白她心中所想, 若是尤芳吟还在,不单单是姜雪宁会开心得发疯,就连吕显也不再跟失了魂魄一般神志不清,刀琴也能少许多内疚…… 谢危顿了顿,他突然想去之前修行的寺庙里寻那位修行极深的老先生, 那位老先生曾是谢危的恩师, 也是一位得道高僧,看得透许多凡尘俗世, 若是尤芳吟修得善始善终,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从前谢危没想过因为尤芳吟去惊扰那位恩师的清净, 如今他只想再多给宁二一些她想要的,也想他的宁二平安喜乐。 谢危回过神,白玉瓷碗也被婢女端走了,姜雪宁正捏着牛乳粉栗酥酪往嘴里塞,看着姜雪宁吃得正欢。 谢危毫无察觉地勾了勾唇角,笑意愈深,叮嘱道,“明日我去赋缘山一趟,有位故人想见一见,你在府上好好歇息,莫要胡闹。” 姜雪宁很不服气,撅嘴哼了一声“我哪有胡闹?先生这话说得我好像七岁小孩一样。” 谢危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姜雪宁的嘴角,将嘴边沾的栗子馅擦干净, 附和道“嗯,不是七岁孩童,你这般心性恐怕不足三岁。” 姜雪宁望着谢危那如白玉一般的手,那手生得极为修长好看,就连弹琴时的青筋暴起也如同一幅画。 不过谢危让她扶摇而上的时候,那骨节分明的手就显得格外修长了, 姜雪宁清了清嗓子,有时候过于修长也不是什么好事。 姜雪宁吃了半碟糕点才觉得身子的无力发软才缓了些,她跪坐着凑近床沿处的谢危,纤纤玉指捏着一块糕点递到谢危嘴边,笑吟吟道 “先生,我想去后花园荡秋千。” 谢危看着眼前的人,一颦一笑皎若秋月仿佛是在蛊惑着他,他痴痴地望着姜雪宁笑靥如花的脸庞,轻轻地咬上那块糕点, 宁二,你可知道,你这样桃腮杏脸的脸庞噙着笑便是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即便你要的是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谢危手腕一转,攀上姜雪宁纤细的腰肢,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幽幽道 “我记得你曾说过,白璧无瑕,你同张遮已然有了细微的瑕疵。可倘若没有这瑕疵,你这样雪肤花貌的金枝玉叶可会心甘情愿嫁给我?” 姜雪宁被谢危一口一个‘雪肤花貌’夸的没了边,哪里注意到张遮二字,直起身子踩着床榻上的金丝软被凑近床沿处屹立的谢危,清澈见底的眼眸凝视着谢危的侧颜 “先生,你这样夸我,学生真真是羞愧难当,原来在先生眼中学生是这般花颜月貌的美人儿。” 谢危唇角勾起,“你在我眼中是全京都最好看的小娘子。” 姜雪宁对谢危的难得地称赞很是受用,她伸手拽住谢危身上那件菘蓝蜀锦长袍的衣角,哼唧着,“你给我穿上衣裳,我要去后花园的阡尾池喂鱼。” 谢危看她“怎么不自己穿?” 姜雪宁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 谢危笑意愈浓,“因为我什么?” 姜雪宁恼羞成怒“才不要跟你这样的登徒子浪荡子伪君子说!” 谢危颔首“登徒子,浪荡子,伪君子,宁二你这是把心底话都说出来了?” 姜雪宁缩了缩脖子“先生,您听错了。” 谢危瞥了她一眼“虽然我长你七岁,可也没到耳聋眼瞎般的年老色衰。” 姜雪宁想起第一世的芳吟曾说过 “谢危简直就是那种疯批狠戾又腹黑隐忍的人设啊。” 她不明白人设是什么意思,芳吟就给她解释了是性格的意思,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现在想来,谢居安确实是心狠手辣的角色。 姜雪宁笑得极为殷勤“先生,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学生的意思是先生这样道貌岸然的君子,定不会与我这样的小娘子计较。” 谢危淡淡应了一声,将婢女送过来的衣裳拿起来,细细叮嘱道, “过来,胳膊抬起来,这件菊青色织锦衣裳过于单薄,等会要披上鹤氅才准去阡尾池。” 姜雪宁伸手攀上谢危的胳膊,撒娇道 “先生肯定不放心我夜深去池子边,对不对?” 谢危修长的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嗯,我让刀琴去将池子旁的宫纹琉璃灯点上,再让厨房将那几道菜送到凉亭里。” 他俯身拿起姜雪宁的锦枝玉鞋,示意她坐过来“坐在床沿边上。” 姜雪宁歪着头看谢危给自己穿上鞋袜 还拎着裙角将她的裙摆遮住了鞋底 谢危这样子倒不像是她未婚的夫婿,倒像是她的阿爹… 姜雪宁噗嗤一声笑出声,谢危不懈淡淡地抬眸看着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的小骗子,他的眼角似乎也被染上几分笑意“小骗子你笑什么?” 姜雪宁如实回答“幼时在乡间,有位秀才总是来家里寻婉娘,还哄着我叫他阿爹,他待我极好。先生这样,不像先生,倒像是我阿爹的模样,连鞋袜都要穿得妥帖。” 谢危自然地将人从床榻上扶起来,淡然一笑“你若是想叫我一声爹爹,我倒也勉强应一声。” 姜雪宁伸手攥着谢危的一缕头发,瞪着一双含情似水的杏眼不忿地看向谢危,“谢居安,旁人若是看到堂堂□□帝师竟欺负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女娃娃,还不知道怎么议论你呢!” 殊不知她龇牙咧嘴的样子在谢危看来像只炸了毛的猫崽, 谢危正色道“燕临要去北塞边疆驻守,已经上奏长公主,长公主也允了只是玉玺还没盖上章,沈芷衣派人来问我的意思。” 姜雪宁抬眼看他,“那先生的意思是?” 谢危笑“北塞边疆的西域彝族可是有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西域公主自与燕临领兵时在幽州一遇,可谓是辗转反侧,彝族王亲自请旨同与我朝和亲。” 姜雪宁懵了“为何从未有人跟我提起?那可是玉门关阳关以西、葱岭以东、昆仑山以北的北疆彝族,传闻彝族女子都生得极美…” 谢危颇为认真地思索片刻“彝族的王族姓氏是楼兰氏,那女子似乎单字一个卿。” “楼兰卿” 姜雪宁暗自记下了这名字,该去一趟萧府,找萧定非查查此人的底细,若是良人,她自然希望二人水到渠成。 姜雪宁推开房门,往外挪了几步,却被眼前的月色美得移不开眼。 她忽地想起婉娘曾教过她的诗,“江南月,清夜满西楼,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沉钩。” 姜雪宁眼眶一酸,心底有些苦涩,垂眸看向自己白皙的手腕空荡荡的,仿佛缺失了什么。 谢危却从腰间摸索出一只掐丝描金勾勒着青竹花纹的木盒,他望了一眼姜雪宁随后轻轻地将木盒掀开。 姜雪宁凑近一步,惊叹出声,“羊脂白籽玉镯?听殿下说,宫里供奉的羊脂玉极少,十年有一只都是难得。” 谢危示意她戴上玉镯,神色淡然道,“那只和田青玉手镯,你犹豫了许久才给姜雪蕙,并不是像你母亲所言那般舍不得一只镯子,你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有人惦记。” 姜雪宁痴痴地望着自己纤纤素腕之上那只冰清玉润的羊脂玉,半晌说不出话来。 想起曾经婉娘说过“翡翠华贵、玛瑙娇俏、白玉圣洁……” 她陡然抬眸看向谢危,嗓音夹杂着含糊不清的颤抖,“谢居安…你为何这样待我好” 先前张遮同她说上一世谢危在寺庙凉亭中自刎,她还以为是张遮听信谣言 未曾想过,竟是真的…… 谢危脸色微露不懈,他温热的大手抚上姜雪宁的脸庞,拇指摩挲去她眼角的泪珠,轻声哄着,“好端端的,哭什么?傻宁二,这便是好了?” 姜雪宁嗯了一声,反驳他“怎么不算是好?这样便很好了。” 谢危一愣,墨色的眸中满是疼惜,他摇了摇头,“还不够,宁二,我虽不是万人敬仰的帝王,给不了你坤宁宫的尊荣,但我的宁二配得上全天下的稀世之宝。” 姜雪宁不记得那日谢危还说了什么, 只记得后来谢危正襟危坐在阡尾池的凉亭里,什么也不做,就那样看着她在池边喂鱼 喂了大半个时辰的鱼,又在凉亭里用了膳食,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似乎是谢危将她抱回了卧房。 姜雪宁还依稀记得,在寅时间,睡意朦胧间她听见暴风骤雨的淅沥声,猛地惊醒从床榻上坐起来,刚想唤‘婉娘’,床榻靠外侧躺着的谢危就已经坐起身,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熟悉的檀木香将她那点不安掩去,谢危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将她搂紧。 次日,姜雪宁睡眼惺忪时看见自己枕着某人的胳膊,手里还紧紧攥着某人寝衣的衣角,就连自己肤若凝脂的玉腿也搭在某人腰间 这…… 姜雪宁脸上陡地一烫,刚想缩回腿就被谢危另一只手扣着后脖颈摁进怀里 谢危困倦的声音响起“乖再睡会。” 姜雪宁乖乖地闭上嘴,很快便睡意袭来 现在想来,怕是只有谢危不觉得在夜阑人静时池边喂鱼是何等荒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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