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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朱翊钧端坐在桌前，桌上放着《史记》。

直播间里。

主播笑笑：【当初，明太祖朱元璋废丞相，罢中书省，亲自掌管六部，形成一种扁平化的管理。但政务繁重，皇帝一个人处理，力不从心，于是有了内阁大学士，类似一种顾问队伍。

国家政务大事，皇帝一个人拿不定主意，或一个人看不过来，于是就找了一群人做智囊团，其中内阁大学士话语权最高。

原本内阁大学士地位相当，并不存在内阁首辅之位，但在实际政务中因为皇帝偏倚，逐渐以一人为主辅，其他人为次辅。

到嘉靖年间，夏言、严嵩掌权，赫然成为“真宰相”，可以压制六部。①】

朱翊钧熟读历史，自家过往自然十分了解。

【不知大家知不知道现代企业的“委托代理问题”。】

又是很新的东西，朱翊钧打起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委托代理是指企业所有权者委托职业经理人（代理人）对企业进行管理，让代理人为所有权人的利益服务。

但是代理人在信息不对称的条件下，可能追求个人利益或成绩，反而侵害了所有权者的利益，产生了巨大的交易成本。】②

朱翊钧虽未听过“企业”这词，但猜到大概在说从商之道。

【之所以会出现委托代理问题，关键原因在于所有权和管理权分离，说白了大家的目标并不完全一致。】

【放在一个国家来看，大明属于朱家的，一个有能力的君主能够控制内阁，管理好内阁和六部，从而治理好天下。

但是，若皇帝无能，无法管理六部，内阁首辅作为实际代理人，将是实际上的管理人。

那他们会不会在追逐个人利益，甚至追求个人政治理想，从而实现自我的价值感和满足感时，损害了朱家的所有权利益呢？

当然会！

必须要承认皇帝和首辅有时候目标是不一致的。】

你的小祖宗：【这种类比，的确有道理，那要如何避免“委托代理问题”呢？】

【粉丝“你的小祖宗”问得好！……呵呵，主播劝你这个名字还是早点改了吧，不然会被别人摸着网线找过去打。】

朱翊钧皱眉。

你的小祖宗：【不是当初主播你自己说自己可能是大明朱家后人吗？那我是你的小祖宗有什么问题？】

弹幕又刷屏，你的小祖宗：【我是万历帝朱翊钧啊！】

粉丝天空很蓝：【哦豁，疯了一个。】

主播笑笑：【呃，不占主播便宜就发疯是吧？算了，主播不计较了，粉丝都是主播的小祖宗(*￣︶￣)

言归正传，那要如何避免“委托代理问题”呢？事实上，完全避免非常难。

一般而已，有两种方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委托代理问题。

第一个办法，完善激励奖惩机制。就是要赏罚分明，不能全凭所有者个人喜好决定奖励和处罚。

放在大明，也就是不能仅凭皇帝喜好来任命内阁首辅，或者罢免内阁大学士。

做得好要不吝惜奖励，爱名声的给他封个好名号，爱宝物的赐他奇珍异宝……总之，利益绑定很重要。

做得不好当然也有相应处罚，该公开斥责便公开斥责，该降职的降职，该打板子的打板子，注意不要随便把人打死了，该抄家的也一定要下得了狠心……总之，有错要罚。

当然，这些都是理论知识，实际操作以你为准。

哈哈哈，不要忘记我的分类属于视频娱乐啦。】

朱翊钧看得简直目瞪口呆。

你的小祖宗：【一个普通百姓竟懂如此多道理？恐怖如斯！】

弹幕不少，就这个最离谱，名字离谱，评论离谱，想要不注意都不可能。

朱孝孝心想：“我要用脚抠出一栋别墅了。看起来像我买的捧哏粉丝。”

主播笑笑：【咳，倒也不必如此夸，显得十分浮夸。网上一搜，一秒钟都不要，相关知识一大堆。】

朱翊钧意识到自己太引人注目了，不敢再做声。

但是实在是震惊他们那方世界知识如此容易获得。

主播笑笑：【第二个办法，加强对代理人监管。这个就不必多说了，大明著名的东厂和锦衣卫便是做这些事情的，只不过存在滥用监管，制造了冤案，导致众官员十分厌恶、排斥。

作为皇帝一定要把握好这个度，要调查清楚，摆明充分证据，才下定论，而不是疑罪从有。

毕竟，能闹到皇帝跟前，都不会是什么小事，很有可能关系到一大批人的一生。

多说一句，东厂和锦衣卫很多职能重合，还相互内耗，真的大可不必。】

朱翊钧陷入了沉思，主播没有说错，只能减少委托代理问题发生的可能，完全杜绝太难了。

难怪太.祖皇帝要坚决废除宰相一职，可见专权的首辅也绝不应该存在。

朱翊钧才这样想，很快就被打脸了。

主播笑笑：【但是首辅作为皇帝的代理人，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背锅侠。

大明最好用的背锅侠便是严嵩，主播不是要洗白他，他是巨贪无可置疑，那给了他贪污机会的是谁呢？】

他的皇爷爷明世宗朱厚熜，年号嘉靖。

主播笑笑：【嘉靖帝迷信方士，好长生不老之术，每年不断修建斋醮，俗称“道场”、“法事”。

说真的，现在我们科学技术这么发达，都没有谁能长生不老的，他们那完全是被道士忽悠瘸了，劳民伤财。】

朱翊钧神色黯然，可惜他的父皇和母妃都信奉道教，也都相信长生不老之术。

记得他还小时，听父皇和母妃讨论过，皇祖父从小体弱，看起来不是长寿之人，自开始信道之后身强体壮，活到六十岁一点都没有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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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慈圣皇太后和仁圣皇太后开口质问。

高拱的心如坠冰窟，冯保信誓旦旦说他有不臣之心，还让东厂的太监作证，他辩白不过。

谋反的心肯定是没有，老妻总说有时候他说话不经脑子，十分鲁莽，小心祸从口出。老妻说得对。

高仪不知此事又是哪般闹剧，深怕惹祸上身，静静站在一旁。

慈圣皇太后道：“你高拱辜负先帝重托是事实，太令先帝失望了。”

知道真相的朱翊钧为了即将到来的一件大事，不便开口相帮，见高拱落了下风，似无意道：“朕自登基以来，一日都不敢忘记先帝嘱咐。高阁老原来这般看不上朕，不知何时在朕背后竟说了此话，枉费朕还以为你忠心耿耿。”

高拱一愣，赶紧道：“陛下明察，臣对陛下忠贯日月。”

程文受了廷杖，行刑的是东厂提刑官，冯保的人。按照冯保睚眦必报的性格，程文本会死在宫中，但小皇帝万历令殷朗监督行刑，才保住了程文一命。

他明白若自己真的出了事，能够保自己命的，除了自己一派同僚，只有小皇帝了。他不能让小皇帝认为他不忠。

冷静下来，又问冯保：“你说老夫说过此大逆不道之话，能否让老夫知道是何日何时何地所言？”

冯保道：“万岁爷登基前日，你在文渊阁所言。”

高拱眼睛一亮，道：“那日我们一直待在文渊阁值房，到了晚上都没有回去。”

又对着高仪道：“小高阁老，我们一直在一起办公，请你一定要为我作证，我高拱绝对不会说如此大不敬之话。”

这是高拱对高仪最客气的一次。

高仪不想掺和他们的事，但谋逆是大罪，良心上实在过不去，“我不记得那日之事了，只记得张阁老也和我们一同留守。”

朱翊钧一双桃花眼看向张居正，里面充满信任和依赖。

像是被欺负的孩子，找大人做主。

慈圣皇太后憎恶高拱，此时除了张居正，没有人能为高拱说话，扳倒高拱就在眼前，心里十分痛快。

张居正也明白此事是扳倒高拱最好的时候。

无需确凿谋反证据，有他的证词便可以让两宫太后和皇帝对高拱心生忌惮，将高拱赶出内阁，赶出京城。

主弱臣欺的历史教训比比皆是，仁圣皇太后和慈圣皇太后不会不明白，所以面对强硬的高拱会心生不安。

高拱的人强势攻击冯保本就给她们留下了不好印象，如今高拱大放厥词更会加深不敬帝王的印象，进而对高拱心生警惕和排斥。

这便是利用人性弱点。

正在犹豫不决之时，掌印太监殷朗似无意间提起，“启禀万岁爷，启禀两位太后娘娘，奴婢若是没有记错，那日锦衣卫指挥使朱大人的人也在文渊阁。”

在朝堂商议重大政务时，司礼监掌印一般会留下，替皇帝说一些他不方便说的话。

殷朗接着说：“陛下登基是天大的事，不放心三位阁老和朝中大臣的安危，派了锦衣卫保护。”

锦衣卫不知何时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冯保早就意识到。还好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为人正直，与自己并未交恶。

不过，同样也意味着此次倒高拱计划失败。

张居正似刚刚在努力回忆，接话道：“臣记起来了。高阁老的确未曾说过忤逆之话，好像说的是‘十岁天子如何亲政’之言，想必是被有心之人听去故意曲解，误导了冯公公。”

难怪在那方世界高拱一直十分信任张居正，直到被赶出京城方才醒悟，朱翊钧不得不感叹。

更坚定他的决定，钓了这么久的鱼，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