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面坐在椅子上的霍闻川倏然睁开眼睛。 “我去找他们借。”胡杨飞快地跑向控制室。 姜银砚咧嘴笑,“有好消息?” 高茴兴高采烈地说:“找到了,就在船底,被两只铁扣子钉住了。” “太好了。”姜银砚头一次对找到一件尚且不知道是不是灵物的物什兴奋得直拍船舷。 “是不是……”姜银砚在问这个问题时,手心控制不住地冒汗,紧张程度不亚于当年查高考分数,“灵物?” 高茴双臂不停地在水里划,“还不确定,我就拽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 控制室,紫背心男再次发难:“要螺丝刀干什么?想拆船?” “渔叉在……” 胡杨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头,没留什么心眼,话未过脑便要出口,霍闻川及时出现在控制室门口将他截住,顺然地把话头转过去:“一颗螺丝钉卡在船底勾住了半张破渔网,渔叉就挂在网里。” 紫背心男“噗嗤”笑了,“你倒是说说,渔叉干啥能跑到船底去?” “饮酒过度,醉了,连人带渔叉一并掉进了海里。”霍闻川应对如流。 紫背心男找不出霍闻川话里的破绽,在谢哥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把螺丝刀拿给了胡杨。 胡杨握着螺丝刀,又问:“还有多的吗?” 紫背心男登时皱起眉头,“只有一个,爱要不要。” 知道紫背心男的脾气,胡杨匆促地谢过船员们,攥着螺丝刀飞速冲了出去。 霍闻川也抬腿准备往外走,迈出半步后又倏地停住,转回身来,“事急失礼,打扰半天还不知道几位的名字。” 船长语气不咸不淡:“谢辉。” 紫背心男双手横抱在胸前,盛气凌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井。” 小个子男:“李小军。” 高壮船员瓮声瓮气地说:“田三娃。” 最后一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白T恤船员,他在角落里埋头摆弄救生衣,等高壮船员说完后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望向门口,“贺海潮。” 霍闻川:“我叫霍闻川,等几位出海回来,想请大家吃个便饭,感谢今天的帮助。” “可别说的是体面话,我们明天下午回来。耽误我们出海,看我明天晚上不狠宰你一顿。”黄井无时无刻不在挑战别人的耐心。 霍闻川面带微笑,“当然,明晚我来安排。” 水里,高茴拿到螺丝刀后再一次潜到船底。 螺丝钉拧得很紧,加上又在三米之深的水里,受浮力的影响,高茴力量受限,拧起来颇有些吃力。 卸掉第一只卡扣就费去不少劲,高茴不得不浮出水面换一道气,然后再去卸第二只。 第二只卡扣卸掉的瞬间,失去支撑的渔叉霍然下沉。 高茴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而就在这一刹那,一个男人的背影像深海幽灵一般出现在视野当中。 那人剪着利落的寸头,右手拿着一柄渔叉,其中间同样包裹着一圈红色金属皮,赫然就是杜玉英几乎片刻都不释手的那柄。 高茴没有立刻松开渔叉,而是打量起了男人,他那身衣着给高茴一种似曾见过的眼熟感。 一件海蓝色的确良衬衣加一条灰色短裤,短裤侧面打着一小块颜色较深的补丁。 在高茴努力回忆的同时,男人也在缓缓转身。 他的皮肤透出一种类似于泡椒鸡爪的白,躯体裸露在外的部分也有明显的浮肿,像是蒸发的白面馒头。 怨愤的眼神和那股逼面而来的死气令高茴瞳孔骤缩,慌忙把视线下移。 而当她看到男人胸口左侧那只海豚图样的白色刺绣时,高茴终于想起,这身衣服她确实见到过,就在杜玉英次卧的衣柜里,被单独用一只黑布口袋装起,放在柜子的最底下。 而衣柜里挂起的其他男士衣物,尺码都和黑袋子里的一样,看来都属于他。 高茴松开渔叉,男人的影像消失不见,又抓住时,他再次出现。 看来只要接触渔叉就能看到亡者之灵,而且是如影随形,叫她撇不开。 视野完全被虚幻的影像欺骗,肺部的空气也在此刻被挤压得一丝不剩,窒息感随之而来。 好在腰间系了绳索,高茴赶紧抓住绳子猛拽两下。 绳子的另一头握在宋翔手里,他感受到一道急促的拉扯力,本能地扣紧双手,“绳子动了。” 姜银砚迅即抓住刺手的麻绳,“快拉。” 霍闻川和胡杨也同时加入其中,四个人用尽全力把麻绳往后拽。 一、二、三…… 无声的默契,四人动作整齐划一。 高茴在水里已经憋到极致,鼻腔打开的一瞬间,“呼哧……” 本以为会猛灌几口海水,还好船上的同伴反应及时、动作迅速,高茴在短暂的窒息过后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海水围堵的压迫感也随之减轻。 高茴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渔叉被她牢牢地抱在怀里,四肢百骸都充满劫后余生的疲乏,一点力气也提不起。 被同伴们拉上船后,高茴靠在船舷壁瘫坐,渔叉被搁在旁边,后怕地说:“我的妈,我刚刚跟阎王爷擦肩而过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姜银砚用手给高茴抹去脸上的水,“辛苦了。” 高茴望了一眼控制室,而后小声说:“渔叉就是灵物。” 说完,她又把渔叉抓到手里,然而这一回却没有出现亡者之灵的影像。 “诶?”高茴惊得坐直身体,“为什么现在看不到了?刚才在水里我明明看到一个男人,他身上的衣服还是……” 不等高茴说完,霍闻川打断她:“应该是只有在水里才能召唤出。” 这时,船员们纷纷走出控制室。 黄井不耐烦地催促:“找到没有?我们要出海了。” 姜银砚再对黄井不满,此时也不能发作,还要礼貌回答:“感谢,我们找到了。” 身为船长的谢辉态度还算好,也有一副热心肠,主动提出开船把他们送回岸边。 五人欣然领受这份好意。 下船时,霍闻川忽然回头,目光在五位船员脸上扫过,而后含笑谢别,顺便又把明晚吃饭的事提了一提。 除开黄井依旧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其他人均颔首应下。 看到高茴手里的渔叉,马群荣笑得合不拢嘴:“啊哟,还真在船上啊,这回可算是……” 5321号在码头尚未启航,怕船员们听到什么,姜银砚立马压低声音提醒:“马叔别着急,等船走了再高兴也不迟。” 马群荣当下收口,和大伙儿一起目送5321号离开。 等5321号航出一段距离后,高茴估摸着说话声已经传不到船员们的耳朵里,终于忍不住吐出郁积在心里大半天的牢骚:“我发现那个黄井是一句话不尖酸刻薄就浑身难受,什么臭毛病,我好几次都想拿根针把他那张嘴给缝起来。” 姜银砚完全赞同:“我也是,听到他的声音我就生理性难受。” 被荼毒最深之人宋翔也幽怨发言:“还有我,气死我了。” 蔡思雨讶异:“还有人能气到你?” 宋翔:“……” 前前后后总共耽搁了一个多小时,5321号在晨曦中加大马力,未几便远成蚕豆大小的一团。 转过身时,姜银砚看到地上有一滩已经干透的血迹,心脏直接漏跳一拍,“这是lulu的血?” 那时,他们在水中只听到lulu的呼救声,并不曾想到竟然伤得这样重。 蔡思雨一想到lulu那条血淋淋的腿就禁不住叹气,“流了好多血,晴和跟傅平湘带她去诊所了。” “黄井说码头不会有食人鱼,他纯属胡扯。”宋翔还在为黄井的话愤愤不平。 跟同伴的安危相比,黄井不值一提,高茴心急道:“先别管黄井了,我们赶快去诊所看lulu吧。” 张晴和带lulu去的诊所叫守仁堂中医馆,在码头向南一公里的地方,他们昨天路过好几次,都知道位置。 一行七人带着灵物火速赶往守仁堂。 在去诊所的路上,姜银砚察觉到霍闻川自下船后便没有再说过话,沉默地跟在大家身后,似有所思。 她放慢脚步,与霍闻川并肩而行,“闻川,你在想什么?” 霍闻川侧过头与她对视,简明扼要:“杜玉英。” 提起杜玉英,姜银砚心中也有疑惑,“那会儿在船上我就在想,杜玉英一个人是怎么把渔叉钉在船底的。用不了电钻,船板也不是什么普通木头,难度实在不算小啊。我还记得来胜说过,她虽然会游泳,但水性并不是很好,只比旱鸭子强一些。” 听到二人的讨论,走在前面的高茴也扭过头说:“那几颗螺丝钉都拧得特别紧,像是生怕渔叉中途掉了一样,我费了好半天功夫才转下来,还险些把命交待在水里。” “还有,”姜银砚回想起杜玉英早上回来时的状态,“失踪一天一夜,还下过水,钉过渔叉,头发却依然纹丝不乱,裙子也没有什么褶皱,跟昨天失踪时候的状态几乎没差别。 “而且,这个渔村也不算大,我们十几号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别说找到人,甚至都没有人看到过她。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她能藏在什么地方?” “我怀疑有人在暗中帮她。”稍顿,霍闻川眸心的光动了动,“更确切一点是,我怀疑帮她的那个人就在船上。” 这才是霍闻川询问船员名字的深层次目的,请客吃饭只是附带。 五名船员的面孔缓缓浮现在姜银砚脑中,单从之前在船上的短暂接触,看不出究竟谁是那个帮助杜玉英的人,“有怀疑对象吗?” 宋翔语气坚决:“黄井,我认为是一定是黄井,只有他三番五次阻止我们找渔叉。” 他的思路一向不在轨道上,对他了解甚少的人很容易就被误导,此刻笃定黄井又分明是带着私怨。 “你的推断不具备参考性。”姜银砚说的平声静气,却也毫不留情。 下船时,霍闻川回头的那一眼便是在观察船员们的反应,奈何对方伪装得太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倒是有一个人,在霍闻川升起怀疑的念头时就没有把他包含在内,“目前我只能排除谢辉,如果他是那个人,我们或许连船都上不去。” “我感觉是田三娃,五个人里就数他力气最大。”胡杨的判断标准则比较直观。 霍闻川:“在找出帮杜玉英的人之前,我们亟待查明的是死者的身份。” 高茴比出三根手指,“杜玉英的哥哥、弟弟、丈夫。” “对了,”高茴又想到一事,“死者比雷大壮,虽然被泡肿了,但体格在那摆着。难怪雷大身上的衣服那么不合身,感情不是他自己的。” 马群荣分析:“在我们家,我和老婆的衣服都是挂在主卧的衣柜里。杜玉英家,死者的衣服全是挂的次卧,那多半不是她老公。” 姜银砚给予肯定:“嗯,马叔说的有一定道理。” 蔡思雨揣摩道:“雷大穿死者的衣服去照顾杜玉英,他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高茴:“照顾得那么周到,吃个虾都要剥好了拿给杜玉英,搞得我以为他跟杜玉英两个人是情侣。” 宋翔:“我认为是同情。” 姜银砚自动屏蔽掉宋翔的话,“昨天没召唤出亡者之灵,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今天想必应该可以问出些东西了。” 找到灵物,最高兴的莫过于胡杨,因为他不必再为昨天的粗心买单,“玻璃杯的碎片是不是可以扔了?” 霍闻川声音干脆:“可以。” 七人到守仁堂时,张晴和跟傅平湘正搀着lulu走出来。 面对面碰头的瞬间,三人的注意力几乎同时落到高茴手里的渔叉上。 “是不是?”张晴和问。 高茴把渔叉提至身前,用双手握住,兴奋地把好消息告诉同伴:“是它,已经召唤出来了。” “哦呵!”傅平湘欢呼一声,“要是有手机,我立刻马上原地点一首好日子,用喇叭放。” 对面七人的目光则统一聚到lulu右腿缠的纱布上,黄色的药渍从里面渗出来,一米开外都能闻到那股浓浓的中药味。 lulu身量娇小,只有一米五六,被一米七的张晴和跟一米七五的傅平湘架在中间,尽管两人已经极力弓着腰,但仍是不够,导致她每走一步都不得不垫一下脚。 这个组合令三个人都不好受。 “我来扶她吧。”姜银砚顶替傅平湘的位置把lulu接过来。 傅平湘揉揉肩膀,“你跟晴和先扶一会儿,我活动活动筋骨就来背。” 姜银砚关心地问:“lulu,腿怎么样?” “死不了,给根儿拐杖就能走,反正回到现实世界就能自动愈合,一点疤都不带留的。”傅平湘十足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lulu仰起苍白的脸,有气无力地说:“我谢谢你啊,那麻烦你去给我找根拐杖。” 傅平湘转手就把事情抛给宋翔:“找拐杖这事儿就由本次的卧底宋船长来负责。” 宋翔难得被委以重任,义不容辞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挺起胸膛,“我一定负责到底。” 姜银砚把大伙儿一看,这才惊觉少了个人,“樊科上哪去了?” 一提到樊科,蔡思雨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要去找姚博诚。” “这家伙,”傅平湘咬紧腮帮,“真踏马能偷奸耍滑。” “他咋了?” 高茴轻飘飘的三个字直接问到了傅平湘的爆炸点,只听他“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把樊科的罪行一一列出。 咬牙切齿的模样,骂骂咧咧的措辞,只恨不能徒手撕了那个见死不救的人。 其他人听了,对樊科的印象也是一落千丈。 原以为他只是散漫,没想到在紧要关头居然还能袖手旁观。 经此事,大伙儿一致认同,倘若遇到危险,头一个不能依靠的就是樊科。 姜银砚无奈地说:“算了,摊上了也没办法,先破案。” 接着,姜银砚又把找渔叉的过程连带着之后的猜测和分析一并告诉了张晴和三人。 说到帮助杜玉英的人时,宋翔再次咬定是黄井,和傅平湘控诉樊科一样,他也“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把黄井从头批判到脚,末了再来一句:“非常气人。” 而傅平湘听到宋翔对黄井的抱怨时,和蔡思雨说了同样的话,只不过他的更夸张,隐隐还透着几丝幸灾乐祸,“居然还有人能气到你?他绝对是天选之人,我得让他教我两手,以后气死你。” 宋翔本意是想多一些人和他一起唾骂黄井以寻求心里舒坦,却没想到傅平湘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说话,这比被黄井指桑骂槐还令他光火,一阵胸闷气短,恼出内伤。 “咕咕咕……” 惊心动魄一早上,现在终于可以稍微松一口气,有人的肚子便开始闹不满。 lulu眼馋地盯着旁边的包子铺,四五层竹条大蒸笼热气腾腾,散发出朴实却诱人的香气,“好饿。” 傅平湘眼睛一瞟,“老板,有没有不是海鲜馅儿的?” “有,白菜。”包子铺老板揭开笼屉,“要几个?” 傅平湘笑嘻嘻地问:“能赊账不?” 高茴瞳孔倏然放大,“哇,你想死啊,大清早赊账,这不是触老板眉头吗?” 果然,包子铺老板霍地一下把笼屉盖回去,“滚。” 傅平湘爽快地打了个响指,“好咧。” 这件案子的开启时间是在晚上,几人里面就只有马群荣身上揣着五块钱,虽然进来后自动匹配成这个时代的货币,但刚才给lulu看伤已经全部花光。 lulu海鲜过敏,昨晚的饭菜又大多都是海鲜,她便吃得少,外加早上流了不少血,现在已经饿得是前胸贴后背,“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去找宋船长的表哥呗。”傅平湘自觉地走到lulu面前,弯腰屈腿,“上背,早回去早轻松。” 姜银砚把lulu扶到傅平湘的背上,打趣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暖男。” 傅平湘偷偷地瞄了霍闻川一眼,一语双关:“我不知道你那对儿眼珠子长来是干什么使的,能不能起点作用?” 姜银砚非但不气,反而笑将起来,“嘿嘿,人参公鸡对我没用。” 傅平湘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出不来,“我简直想敲开你的天灵盖儿,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脑花还是豆花。” 走在傅平湘右侧的张晴和声音低缓地问:“那你呢?你的脑袋里装的是脑花还是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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