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终于再次意识到了还有洛琼这么个大活人在边上,哭声小了些却没停。 一双泪眼朦胧地看过来,伸出两只脏兮兮的爪子,看样子是想抓住洛琼的手臂。 到底顾忌洛琼是个妹子,手在半空中停下,转而抓起一旁的椅子抱了起来。 仿佛终于寻到了可以依靠的臂膀,大兄弟再次放声大哭。 一边哭得抽噎,一边还能唱戏似的说出自己的故事。 “当年我娘说,有一门手艺,才饿不死,才能赚钱,才能娶上媳妇儿……” 洛琼听了个悲伤的故事。 大兄弟的娘花光积蓄送他去酒楼学手艺,却遇上黑心的师父,把人当奴隶使唤,却不肯教真本事。 十年过去,大兄弟终于忍不住了,学会了偷师。 没等学到多少本事,娘亲先过世。送葬的宴席上大兄弟亲自做的菜让师兄发现了猫腻,师父狠心地直接把他赶出酒楼,还让他在当地都混不下去。 大兄弟忽然抓起桌上酒坛,做了个豪迈的一饮而尽动作。 当然什么也没能喝到。 他也并不在意,扬手潇洒地将酒坛一扔,“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娘已经死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不就是在那边混不下去吗?我还不能去别的地方了?” “他们都不敢来浮云城,我就偏要来!” “这里招厨子的地方可真多!” 听到这里,洛琼觉得画风有些变了,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 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地方招厨子呢? 大兄弟可能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但很快也该意识到问题了。 “我特意挑了个工资最高的,干了没几天,因为菜不合胃口,我被人冲进后厨打了一顿,手都差点给打折了。” “来这里第一个月,工钱没拿到多少,收到的赔偿倒是不少。” “但是我没有被打倒啊!我是想继续干下去的,可是老板不干了!” “老板不干也没关系,这家不干,还有下一家,反正这里缺厨子!” “我很快就找到了第二份工作。但是干了没两天,酒楼就被人拆了……” 洛琼听了片刻,差不多听明白了。 这位大兄弟多少是有点倒霉在身上的,不是自己出事,就是工作的地方出事。 但要说完全倒霉又不算,毕竟他还拿了不少赔偿金。 “后来我找活计,就先打听酒楼的情况。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东家和善、口碑不错、熟客不会经常打架的,开的工钱还不低,我赶紧就去了。” “虽然也有些小意外,但我们都顺利挺过去了。我干得好,东家还给我涨了次月钱。” “我以为能这样一直干下去,谁知道……”说到这里,大兄弟止住抽噎,泪水却更加汹涌地流下来,“谁知东家有一天忽然就说要关门了。” “没有一点征兆……我们所有人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别人拿了遣散费也就另找下家了,可是我想不通啊!” “什么都好好的,你说他为什么一定要关门?就算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说出来大家也可以一起想想办法嘛!” “我就拿出了我这几年的积蓄,主动去找东家问——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洛琼也提起了心。这回又出什么事了? “他说他的远房亲戚在外地有一份好大的产业,现在老了身边没有子女,想叫他过去侍奉。”大兄弟的哭泣忽然暂停了,“你说,这世上运气好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不能多我这一个?”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干倒了那么多家酒楼,还有谁敢要我啊?!” 说完,再也难以抑制地嚎啕大哭。 倒也不必这么悲观。 按照洛琼的了解,浮云城内酒楼行业的整体换手率都居高不下。一直混在这边的厨子,难免都有那么几条干到酒楼倒闭的经历在身上。 洛琼试图将这个道理讲给对方。 然而对方此时不知是酒精彻底上头,还是太过沉溺于悲伤之中,已经彻底对外界没了反应。 眼看着他越哭越悲伤,抽噎得都快背过气去了,为了安全着想,洛琼只好直接点住了对方的睡穴。 本想提衣领把人提起来,发现高度有些不对,又改成提腰带。 好在这人的腰带够结实,提起的过程还算顺利,但要放到哪里去洛琼就有些纠结了。 按照人道主义精神,是应该把他放在客房。但喝醉酒的人,如果半夜忽然吐了怎么办? 弄脏了床铺也就罢了,万一再呛到自己呢! 想了想,洛琼提着人走到聂广平和林星洲暂住那屋——没错,他们两个住在一起。 两人此时正在屋里吃饭,同时抬头看来。 洛琼直接把手里的人往边上的椅子里一放。 “这人喝醉了,劳烦两位照顾一宿,明天让他自己感谢你们。” 她自己倒是不介意照顾对方一宿,但到底男女有别。 看对方这个一哭就停不下来的架势,就怕明天起来发现自己一个还未成亲的黄花大小子睡在一个姑娘房里,再给她来个水漫金山。 跟两个男人一起住,应该就不会有什么烦恼了吧? 至于其他两个男人的烦恼? 她都没跟他们要住宿费,只好客随主便了。 这一晚上倒是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只不过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整个酒楼后院儿就都被“嗷”的一嗓子喊醒了。 洛琼皱眉歪头,试图换个姿势继续睡,却又听到了一连串更加尖锐的叫喊声。 理智不得不从睡梦深处漂浮起来,让洛琼很快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也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一个念头忽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位大兄弟如果真的在厨艺界混不下去,完全可以考虑一下改行去戏曲行业发展。 这嗓子高低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几个念头的功夫,那边的声音已经停了。 合适的睡眠环境重新回来,让还没睡醒的洛琼又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继续睡。 很快她就知道这种想法十分天真。 那边的喊叫声是停了,但紧接着响起的是开门声和重重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她的房门就被重重拍了几下:“人已经醒了。给你放到门外了。” 话音刚落就是“啪叽”一声。 嗯,从这个声音来判断,聂广平大概也是拎着腰带把人送过来的。 叹了口气,洛琼无奈地爬起身,迅速抓了身衣服套上。 打开门时,脸上已经带上和蔼得体的笑容。 却差点没绷住。 两位大侠对于这位仁兄的照顾,显然并不包括整理仪容仪表这项。 之前涂抹在对方脸上的那些酱料,经过一夜的风干,已经快要变成一张面具了。 然而,即便是透过这张面具,洛琼还是能够轻易辨别出来,这位仁兄脸上表达出来的语无伦次的尴尬。 为了避免更加尴尬的事情发生,洛琼先将人请去客房,贴心地为对方提了热水,又拿了一套干净衣物,让对方洗漱。 一切等收拾妥当再谈。 趁着对方洗澡的功夫,洛琼热了些糕饼,夹了几样小咸菜。 等对方收拾好,打开门,就立刻给端进去,毫不意外地收获到对方感激的眼神。 洛琼发现,这位仁兄正在正常情况下,竟然还有点小帅。 浓眉大眼,国字脸,是那种在中老年群体中比较吃香的长相,也很让人有安全感。 一般情况下来讲,好看的角色,都是有些戏份的。 此时他的性格与昨天晚上表现出的完全不同。 昨天那般滔滔不绝,讲故事讲得,洛琼都找不到机会插话。 而今天洛琼没有开口,对方也没有主动开启话题的意思。 脸上不知洗澡熏的,还是真有那么害羞,挂着一层不浅的红晕。 两只手揪在一起不停揉搓,明明看着放到桌上的食物已经在不停咽口水,洛琼不发话,他别说开动了,坐都不敢坐,像罚站一样杵在那里。 洛琼想起,从今天早上起床后,除了那几声尖叫,还没听到过这位仁兄正常说话。 之前跟他说话时,他的回应只是点头,点头,再点头。 或许是有些怕生。 洛琼尽量放软语气,自然地招呼道:“饿了吧?快坐下吃点。特意给你热的,先垫一垫,一会儿再吃早饭。” 仁兄又是连连点头,听话地坐下来埋头开吃。 看出来是真的有些饿了,先塞了一整个大馒头,才又拿一个开始就着咸菜吃起来。 洛琼看着都有些噎得慌,帮忙倒了杯水递到他手边。 仁兄抽空抬头冲她感激一笑,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没过一会儿,洛琼准备的东西就被他一扫而空。 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放下筷子又倒了两杯水灌下去。 这时,仁兄的理智仿佛终于跟着食物回到了体内,隐约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神色越发不自在起来。 他根本不敢去看洛琼,但客房中只有他们两人,怎么才能躲过去呢? 正好手中还抓着空杯子,就开始一杯一杯不停地喝水。 洛琼见状,一开始还以为对方咸菜吃多吃咸了。 看对方把一整壶水都喝完,还想着要不要再去拿一壶。 后来发现对方没有再要的意思,只是眼神忽而望天忽然看地,就是不看她。 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在躲她呢! 在了解过仁兄的故事后,洛琼有些同情,也有些其他的想法。 但看对方这个样子,不太像是能够好好配合的样子…… 要不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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