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堂的丧钟敲响了,寺中无人不为之哀恸,寂无大师圆寂后,那股阴寒之气似是少了几分桎梏,愈发地浓重。 接任主持的寂空方丈与寺中众僧皆一心为寂无大师念经超度,禾袖与延陵昱亦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将疑惑之事暂且搁下。 延陵昱心中也甚是悲痛,在殿前跪拜了许久,寂无大师的音容笑貌仿若还在眼前,他竟不知,多年后再次聚首,竟是天人永隔。 禾袖见他眸中溢满哀伤,便未曾打扰,只静静陪在他身侧,在他垂首阖眸之际,与他十指交缠,将他因紧握着拳头而伤痕累累的掌心解救。 她本就畏寒,常年体温偏低,但此前屡次执他之手,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此时却触到了一手冰凉,冷得她往回缩了一下,又猝不及防地被他紧紧握住。 暮色降临,本是充斥着诵经之音的大殿,被一位行色匆匆的小师父慌忙闯入。 那小师父不知在寂空方丈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寂空方丈神色大变,倏然起身,随那弟子出了大殿。 禾袖与延陵昱见此,亦起身跟了上去。 行至后院一厢房,便听里头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哭声,接着便是寂空方丈的叹气,“老衲不才,已是无计可施。” 领路那小师父已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慧觉禅师。” 延陵昱与禾袖对视了一眼,便上前叩门,他低声唤道:“寂空方丈。” 不多时,小师父便红着双眸出来开门,将二人迎了进去。 入门便见床榻上躺了一名光着上半身的中年和尚,此人已然晕厥,露出的肌肤上脓疮遍布,甚是可怖,令人诧异的是,此人竟是被五花大绑,束在了床榻之上。 “施主。”寂空方丈从床侧起身,朝二人施了一礼。 二人回礼后,延陵昱问道:“不知这位禅师为何在束缚在此?” 寂空方丈摇首叹息,“这位禅师法号慧觉,乃是老衲坐下弟子,半月前不知染了何病,竟如中了癔症一般,持刀自伤,还痛呼不止,寺中僧人合力皆无法制止,只得将其捆缚,免其失控,不曾想第二日便起了脓疮,药石无医。” 禾袖已然瞧出了点端倪,道了句:“寂空方丈,我略通医术,可否容我为慧觉禅师探脉?” 寂空方丈神色凝重,“不瞒这位女施主,此前老衲已寻过数位名医,皆束手无策,不过姑娘若是有妙药良方能救其性命,老衲定当感激不尽。” 禾袖正欲上前,却被身后的延陵昱扯住了衣袖,转头去看他,便见他脱下外袍,抬步越过自己,去到那床榻一侧,将外袍盖在了只着胫衣的禅师身上。 “阿弥陀佛。”寂空方丈此时亦觉不妥,面上有几分歉意,向二人解释道:“慧觉中此病症后,直呼痛痒难耐,寺中小僧便为之除去衣物,方才是老衲思虑不周,还望女施主见谅。” 禾袖亦是见过袒裼裸裎之人,还怕自己冒犯了出家之人,遂朝着方丈摇首道:“无事,医者眼中自是不分男女。” 她上前为慧觉禅师把脉,一缕灵气在她指尖汇集,又迅速分散到禅师周身各处经脉。 须臾后,她探入的灵气便触到了藏于他经脉各处的妖气,那脓疮之内,并非是血水,而是活物! 她眉头紧蹙,因着那活物是竹筒状分节之物,背部黑褐,腹面灰白色,外表长细而光滑,尖头蠕动时十分灵活,正是那地龙! 那禅师体内如同是一个巨型卵巢,孵化着无数虫卵,身上血液和水分俱会被地龙所蚕食,要不了两日,这具身体便会因血液干涸、水分流失而变成一具干尸。 眼下她也有些犯难,这些地龙并非寻常之物,而是生了灵智的妖物,且蛰伏在经脉处,稍有不慎,引得那地龙躁动,那禅师便会因经脉爆裂而亡。 其次,她也有几分惧怕这些似蛇非蛇的蠕动之物,更何况是如蚁穴般密集,令她头皮发麻。 延陵昱一直在她身侧,察觉其神色不适,似是在强忍着什么一般,心下担忧,便俯下身问道:“可是有什么异样?” 她不知从何说起,唇色隐隐发白,眸中若有所思,“慧觉禅师体内有妖物作祟,那妖物在吸食他的精血,怕是坚持不过两日……” 寂空方丈如遭雷击般大惊失色,身子往后侧倒去,还好一旁那小师父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延陵昱此刻更为担忧禾袖,知她遇上了难题,自己虽不擅长医术,却也习得些法术,必要时可助她一臂之力。 好一阵后,寂空方丈才缓过神来,只是神色异常悲痛,“阿弥陀佛,女施主可有法子保他一命?” 禾袖沉思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有一方,或可拖延几日,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得在五日内找到病因,再寻良方。” 地龙惧烟雾、惧水淹、惧高温,这五日之内,便是要找一件封闭的屋子,香炉燃香,架缸生火,缸内熬制数十种草药,待药水制成,便将人置于缸内,其间需不间断添柴,令缸内药水保持高温,但又不能过高,以免引起地龙躁动不安。 “此法目的在于使地龙无法在禅师体内活动,却无法根除此物,届时需要有人在一旁早晚为其施以内力,令药性发挥到极致。” 待禾袖说完,寂空方丈略作考量后,便同意了此法,又派了一位法号叫释乐的小师父,听她差遣。 万事俱备后,禾袖又跟释乐小师父交代了诸多事项,待草药制成,延陵昱便将慧觉禅师放进了熬着药草的大缸内。 甫一入缸,慧觉禅师便开始痛呼不已,幸好缠住了他双手,否则他定要将身上脓疮抓破,后果不堪设想。 延陵昱聚起体内真气,汇于掌心,那真气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一股脑地侵入慧觉禅师体内。 一刻钟后,随着药性渐渐生效,慧觉禅师亦停止了喊叫,恢复了片刻的清醒,阖眸端坐于药缸中。 释乐小师父见此情景,深以为此法必见良效,朝着二人躬身行礼道谢。 禾袖道:“现下不过是暂时压制住了那物,此处便暂时劳烦小师父照料,我们明日清晨再来,若禅师身体有异,便来厢房寻我。” 释乐颔首,目送二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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