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初却猛然摇头。 她似有所感,甩开楚湘然的手便往言心居的方向跑,想要去追上那道流光。 可是流光的速度太快,只转瞬之间,便消失在天际。随即骤然升起的白色阵法光影也消弭无踪。它们好像是一场幻梦,只存在了一瞬,便逝去无踪,分不清是错觉还是真实。 柳元初心中惴惴不安,一刻也不敢停留。楚湘然没有办法,只得追上她的步伐,也往言心居去。 言心居前一片狼藉。 三年前楚湘然前往白汶河闭关前,曾在言心居前的空地上洒了大片的见风草种子。这种种子生命力极强,见风便长,几日的时间便可以破土生芽,开出白色的小花。 此刻那些小花被巨大的气劲碾成碎片,细小的白色花瓣揉在泥里,土壤中留下凌厉的剑痕。 卿眠站在言心居的庭前,向来平古无波的眼眸望着天边流光消失的方向。 “卿,卿师伯!”柳元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肯停步,直直冲入言心居的院子。 她看到院中那明显的经由打斗产生的痕迹,怔了一瞬,问:“我师父呢?” “他走了。”卿眠收回目光,说。 柳元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您说什么?” “他走了。”卿眠抬眼看着面前神色茫然又震惊的小姑娘,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地跳。柳子濯为了祝可可以一走了之,他却不能,他只能留在太微,帮他收拾这一地的烂摊子。 向来如是。 他盯着柳元初看了片刻。她只是柳子濯的弟子,在太微年轻一辈中又排行最小,不过是一个关心师长的孩子......又有什么错。 卿眠叹了口气。 他将语气放软几分:“你师娘的引魂完成,但若想要她醒来,还得再往连州雪渊,取一味极罕见的药草。” “你师父去为你师娘取药草了。” 在柳元初身后,身着银白色弟子服的楚湘然追赶上来,正好听到卿眠对柳元初说的话。她微微诧异,看了自己师父一眼,劝慰柳元初道:“我方才便与你说了......不必担心,祝师叔一定能够平安醒来的。” 柳元初任由楚湘然抓着自己的手,将掌心温暖传递过来。 她心中感到些许茫然,只觉得卿眠和楚湘然说的话好像虚浮在空中,看得见但抓不着,却又觉得此刻也没有更好的理由可以解释。 毕竟......有引魂草,有青州医谷的大师兄和少主,还有卿眠和柳子濯,引魂怎么可能失败呢? 她的神思游离了片刻,指着那道光影纵横交错的百褶窗,轻声道:“我想......进去看看师娘,可以吗?” · 柳子濯一走便是十五日。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柳元初每天去言心居看祝可的情况,坐在那张床旁边的小凳子上陪她说半个时辰的话,然后被楚湘然拉走去修行,下午给太易常院的新弟子讲基础的五行术法使用。 期间柳元初带着花卷卷去太微石测试了五行术天赋。 这个小姑娘的天赋是太始之木,与她并不相同。柳元初也不是很意外,毕竟她捡徒弟的时候更多是因为眼缘,而不是天赋。当初她从泾州救下任云生的时候,便没有想过他的五行术天赋,决定收他为徒,更与五行术天赋无关。 如今她的两个弟子,任云生的天赋为太素之金,花卷卷的天赋为太始之木。 柳元初本想将花卷卷送到适合她天赋的太始常院去学习五行术,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从来到太微之后便格外的黏她,走到哪里都寸步不离的跟着,一说要送她去太始常院,就开始揪着她的衣服掉眼泪。 柳元初哭笑不得,便只能让她跟着自己。 十五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这日柳元初如往常一样,同祝可说了话,结束与楚湘然在寒洞的修行,准备往易微堂去给新弟子们讲解五行术法。 她如往常一般去敲花卷卷的房门。 花卷卷的年纪尚小,中午需要午睡,柳元初敲门后都会等待片刻,等小姑娘从床上爬起来,眯着两只眼睛睡眼朦胧的来开门。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柳元初敲了那道门,却久久没有听到里面传来响动声。柳元初以为是她睡得太沉,没有听到,索性便从窗上翻入房间。 但卧房中空空如也,并没有那个整日里缠着她三步要等等两步要抱抱的小姑娘。 在那一瞬间,柳元初的脑中过了无数种可能性。她迅速的发消息给楚湘然,然后动身去找花卷卷。 太微学院中的五座常院分别对应太易,太素,太始,太初,太極五行,各个常院的修习环境与风格也各有侧重,根据弟子的日常修行而设置有诸多适宜的五行阵法与修炼环境。 其中太易常院的弟子天赋为五行之水,为了锻炼弟子的能力,常院中设有各种水行阵法,以考校弟子对于水行术运用的熟练度与速度。这些阵法几乎遍布太易常院,弟子们稍有不慎便会触发,然后被淋个落汤鸡。 柳元初年少时也吃过这些五行阵法的亏,所以当花卷卷不见,她第一反应便是小徒弟不小心触动了哪个水行阵法,遭遇了危险。 她的年纪尚小,又没有修习五行术,若真的被水行阵法攻击,应付起来肯定困难。 柳元初心中焦急,没等楚湘然回复消息,便按照记忆中五行阵法的排布的位置一一搜寻过去。 一路找到易微堂前。 易微堂是太易常院院长处理常院事务所使用的场地,原本属于柳子濯。但数年前柳子濯便已经不过问太易常院中事,大部分的事务都交由他的大弟子,即柳元初的大师兄桑云之处理。 桑云之似乎天生便极擅处理这些事务,将繁杂琐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是一个合格且任劳任怨的大师兄。 柳元初到时,易微堂的正门罕见的闭合着,窗边两道人影,似在谈话。 左侧男子冠束长发,腰背挺直,侧影一丝不苟,俨然是她的大师兄桑云之。至于右侧那位......柳元初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长发披散,身形瘦削......整个太微学院,似乎也只有卿眠卿师伯会作这般打扮。 柳元初看着窗边映出的那两道身影,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悄声凑到窗下,竖起耳朵想要偷听他们的谈话。 毕竟桑云之与卿眠平日里实在没有什么交集。若真的有,那也只能是与柳子濯和祝可相关。 一墙之隔,卿眠的咳嗽声断续传来,然后是两人的说话声音:“......三日前,连州雪渊的那件事情......想必你已经知晓了。” “我曾极力劝阻他,叫他不要前往雪渊......但他的性情,做下决定的事情,旁人便再难更改。你身为他的弟子,这么多年来,应该比其他人更清楚。” “更何况是为了祝可......” “没能拦下他,是我失职。” 空气中静默了许久,柳元初将耳朵贴在窗下,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窸窣的响动。她一边竖着耳朵继续听一边消化着卿眠所说的话语。 卿师伯口中那个“他”,好像是她的师尊柳子濯。 可师尊只是前往连州给师娘采药...... 难道是采药时发生了什么意外,使得师尊遇到了危险?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柳元初的心脏便揪起来。 此刻屋中窸窣的响动停止,传来青年温和沉稳的话语:“当年我遇见师尊时,他持刀执剑,行于九州,飘洒纵逸,胸中从不曾有过桎梏,心结。师娘是他唯一的挂念,他往连州,心中唯一的念想定然是成功回来,救醒师娘。” “那道从连州传往九州各处的消息说师尊癫狂,大开杀戒,屠灭连州千百人性命......我不信。” 桑云之抬起头,看着对面形容瘦削,频频低咳仿佛病入膏肓的男人,坚定道:“师父他绝不会如此。” “我明白你的意思。”卿眠道,“我与你师尊师出同门,他的性情我最清楚。可那道消息传遍九州已是事实,他被护守连州的三位贤者联手制服封住也是事实......除那三位外,想来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沉吟片刻:“我今日来,为的是另一件事。此事传遍九州,虽我有意控制,不让这消息在学院中传播,但流言猛如虎,众口铄金更是积毁销骨。一旦有弟子知晓这消息,恐怕太易常院将面临诸多艰难动荡......” 话还没有说完,两人皆听到窗外传来突兀的什么事物坠落在地的声音。 桑云之最先反应过来,打开窗户向外查看,正看见身着水蓝色太易弟子服的少女手中紧抓着什么,要跑出易微堂去。 他惊了一瞬,喊道:“小九——” 柳元初攥着传信玉简,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她心中一片慌乱,跑时匆忙,被脚下青石绊了一跤,身体向前倾去,险些摔跤。 柳元初踉跄了两步,扶住旁侧的树干,稳住身形。 却也正是这一瞬,从树干上攀长出的藤蔓迅速缠绕住她的手腕,将她捉住。 这藤蔓将她手腕缠绕得紧紧的,限制住她的动作,随即绽放白色光芒的五行阵法出现在柳元初脚下。那阵法向上生出五道不同颜色的光柱,像是一个透明无形的笼子,直将柳元初定在其中。 柳元初回头,看到卿眠一只手扶着窗栏,极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原本素白色的皮肤在日光下更显透薄,仿佛支撑不了片刻便要消散了似的。 “云之。” 低哑而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卿眠低垂着头,吩咐匆忙赶到柳元初身边的桑云之道:“带你师妹前往戒律堂,暂关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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