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1 / 1）

过往一段时间无尘也曾有过好奇，他便去了人间，想看看不一样的生活。

可是后来他发现无论是独自一人在荒集山，还是置身热闹繁华的凡尘，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还记得那年下山，正逢兵荒马乱，战火纷飞，他看着断臂残肢的战士躺在血污中，看着百姓惊慌无措的脸，饿浮遍地的场景，却也勾不起一点波澜。

他就站在人间惨象之中，白衣胜雪，飘然似仙，不染纤尘。有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抱着襁褓中不满足月的婴孩，艰难的朝着他爬过来。

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便撕扯开来，流下大片的血迹，妇人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直到爬到他的面前，她想伸出手想抓到无尘雪白的衣袍。

却又想起了什么，灿灿的将手收回，泪眼婆娑的哀求：“仙人，求您救救我的孩子，给他一口饭吃平安长大，为您当牛做马也好，求求您……”

无尘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圣洁的脖颈，看了一眼破旧襁褓中的婴孩，面色青白，额间隐隐黑气。

淡漠道：“他快死了。”

妇人抬起眼眸，情绪激动：“您救救他，救救他，他就不会死。求求您，可怜可怜这孩子。”

带着血迹脏污的手紧紧抓住了雪白的衣摆，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雪白的袍子血迹斑斑，却不见狼狈，反而更加凸显出其胜雪的白，是何等的干净。

无尘并没有回应这句话，反而皱起了眉头，似是在自问自答：“可怜？可怜？这又是该是什么心绪呢？”

声音虽然轻，却清清楚楚的传到那妇人耳中，原本恳求的目光转瞬变得惊恐万分，像是遇见了什么怪物。

“好。”

有德的一生应答，打断了无尘的思绪。

“我答应你，‘情’有很多种，既然你想知道，那咱们就来个主打陪伴的兄妹之情吧。”

朝阳从天际缓缓升起，瞬间打破黎明前的灰暗，一道光照在她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生机勃勃。

无尘垂下眼眸：“多谢。”

有德摆摆手：“客气什么，你不是也帮了我吗？”

其实她只是觉得无尘很孤单，守在龙渊数万年之久，给他找点乐子解解闷也好。更何况，他连心都没有，怎会知晓世间之情？

反正她要救玄墨必须留在龙渊，以后都有不见抬头见。无尘也没说时间期限，与其让他误打误撞为了好奇，走错了路子，不如应下来。

有德捧起盒子，又把火鼠氅披在身上站起身来：

“好了，以后你我就是兄妹，你把你的床让给我来住。”

无尘不解：“为何？”

有德白了他一眼：“兄长就该照顾幼妹，事事以幼妹为主。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要让出来，更何况一张床！你要想知道什么是‘情’就得听我的！”

“好！”无尘答应的干净利落。

有德迈着步子朝竹屋走去，背对着他露出一抹坏笑，终于有床睡了！！

日子细水长流般的过下去，床是有德来睡，饭是无尘来做，一个被伺候，一个伺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有德在宣纸上用红笔圈出个日期，她已经喂血喂了三个月零五天，除了第一日梦见了玄墨的气息，剩下的日子，他再没出现过自己的梦中。

她刚想叹口气，便闻见了屋外有烧鸡的味道传来，鼻子顺着味儿操控着腿就走了出去。

无尘将烧鸡从牛皮纸袋里拿出来，摆放在盘子里，见有德出来：“尝尝吧，我去了京都最有名的烧鸡铺子买的，还热着。”

说着，又亲手将最肥美的鸡腿掰下来，递给了她。

有德毫不客气的接过，大口咬下去鲜嫩的汁水香的不得了，让人食欲大开：“你怎么想起来去凡间买烧鸡了？”

无尘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是你昨日吃饭的时候说想吃吗？”

原是昨日有德已经吃了三个月的青菜，难免想开荤，便随口说了一句，却也并不是要让无尘去买。

一直以来无尘做饭都是这些青菜，好吃是好吃，可总吃却也不如第一次的美味。有德不干活，又住在人家的地盘上，自然是无尘做什么，她吃什么。

可是她却没想到不过随口一句，他便真的记在心里，心中难免多思，连口中的肉都不怎么香了。

犹豫了片刻，有德还是问出了口：“我说了一句，你便去买了？为什么？”

无尘坐在摇椅上，语气淡然：

“不是你说做兄长的要把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都给幼妹？”

有德不知怎么松了口气，觉得手中的鸡腿又香了，大口咬下：

“没错没错！对了，我看你这院子里空荡荡的，不如明日去弄些种子，咱们种些菜，以后也能吃。”

实在是荒集山太过于无聊，有德隐隐有些憋不住了。每日除了给玄墨的魂魄喂血，就是吃喝拉撒睡，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无聊死了！

当然，弄种子的事儿也得无尘去办，玄墨的残魂不能离开这里，自然有德也得守着，不然她不安心。

无尘点点头：“好！”

面对他的百依百顺，有德很是享受，无尘就像是个孜孜好学的学生，面对她这个‘老师’真是无所不从。

更何况，被人伺候的日子是真好！

第二日，有德醒过来后就看见了桌子上摆满了用布袋装的各种菜籽，啧啧啧……瞧瞧这效率。

再看铜架子上的木盆已经装好了干净的清水，供她洗漱用。有德将手伸进去，还是温热的呢！

刚刚擦干净脸，外面就传来无尘唤她吃饭的声音，不出所料今日还有红烧肉，也是她昨日不经意提起的。

过着这种日子，有德没理由不开心，开心了自然是要吃的多些。摸了摸自己肚子有些凸起的肉，她开口：

“整日里如此吃吃喝喝，也是无趣。今日咱们就垦地种菜，也好消克食物。”

无尘自然是应好，这段时日里就从没有听他嘴里说过一个‘不’字！

这次不单单是无尘要干，有德也要一起，实在是这日子太过无聊，她得守着玄墨不能离开荒集山，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不消片刻，有德便选了竹屋前的一片空地，与无尘一人一边，拿着榔头开干！

被清水浸湿的土地很容易被刨开，有德觉得自己身上憋的那些力气，全都发泄出来了，十分有干劲儿。

汗水一滴滴从额间冒出来，小脸儿通红像是每日夕阳下的粉红羞涩的彩霞，额间的碎发被打湿，几缕不听话的头发贴在鬓边。

无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只是微微皱眉了一下，一片云彩便慢悠悠的飘了回去，挡住了烈日，继续刨地。

有德干的起劲儿，却没有发现。

忙活了大半日，终于把地刨好了，有德也顾不得累，迫不及待的跑进屋子把菜籽拿出来，突然脚下踩了块石头，身体向前倾去。

一双温热的手不慌不忙的接住了她，这才没摔在地上。

有德靠在他的胸前，刚想起身，却闻见一股淡淡的，如雨后草地的香气，她用力的嗅了嗅，抬起头来：

“你身上这个味儿……闻着还挺凉快的！嘿嘿！”

说罢，便将一袋菜籽儿塞到无尘手中。

无尘垂下眼眸，刚刚胸膛上被贴近的热气随着有德的离开而消失，他不知怎么，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放在心上。

种下菜籽，埋上土，浇上水，这一通折腾下来，已近黄昏。有德累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感觉充实的很。

晚上休息也睡的香，将玄墨的残魂放在床头，她洗漱干净后一沾枕头便即可进入梦乡。

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入目满是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不过有德不害怕，她就等着玄墨入她的梦，可是这次她觉得与上次不一样。

她感觉黑暗中那双盯着她看的眼睛，不高兴。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可是在这里一个人太闷了？”

有德私以为玄墨跟自己一样，在这里憋着不能出去，所以不高兴。

没有回应，有德也不意外，如今玄墨的魂魄才养了几个月？连显露真身都做不到，更别提说话了，滋养魂魄需要日积月累，只短短几个月是万万不够的。

不过有德还是很开心，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闲杂琐碎的事情给玄墨听，可惜直到最后，有德依旧能感觉到他还是不开心。

黎明渐渐退去，一方湿润的棉帕在脸上轻轻的擦拭，有德猛然睁开眼睛，只见无尘坐在自己的床边，正拿着打湿的棉帕，目光坦然。

有德下意识向后一躲，却没他手快，棉帕再次落到脸上，还有他平静的话语。

“昨日累了？平日里这个时辰，你都已经洗漱完了。”

有德看向窗外，果然朝阳升起，天已经大亮了。

无尘已经放下棉帕：“饭菜有些凉了，我去热热。”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只留下有德一个人心情复杂的呆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