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涂虎瞪大了眼睛,话语被卡在喉咙了。 下颚处有一股凉意,他瞟了一眼,一把小刀正反射着月光。 远处木床上的小五似是昏迷不醒,连手都耷拉在地上,蹭上一层黑灰。 梁疏淮穿着夜行衣,特地在衣内塞了些棉絮,掩盖身形。 落地前还特意吸了火烟,改变了声线。 涂虎只得小声求饶,又顾虑着小五,他问道:“大侠,我儿如何?放我和我儿一条生路吧!” 梁疏淮道:“你儿?” 他瞟一眼躺着的小五,刻意阴恻恻地笑道:“人没死。只是被我迷晕了。” “还挺关心你的儿子的,自己小命都不保了。” 手上拿刀子的力气重了几分。 涂虎是见过了大场面的人,可他没有什么功夫,不过是个“文官”。 也没想过会有人来寻仇。 ——毕竟进去的姑娘哪个不是亲属自愿的?哪个又不是家破人亡的? “好汉饶命。”涂虎的语气里颤颤巍巍,眼神里带了渴求。 “饶命?”梁疏淮手上力度不减,“呵,你猜我为何要拿刀子抵着你?不就是想要你的命吗?” 涂虎慌神:“小的贱命一条不值钱,大侠行行好,放过我父子俩吧,我儿身患重病,还需我带着医治呢。” “若是大侠要钱,我..我今日刚得了一千两。大侠可随我去,我拿给你。”涂虎挣扎着想下床,另一只手接着说话的份上摸向枕头下,他放了一把小刀,为了保命。 梁疏淮一眼识破:“我说了,我要你的命。” 眯着眼睛,目光冷峻。 “你的手最好是安分点,你枕头下的那把刀,我想就是我手上这把吧?” 涂虎再次辨认了这把小刀,彻底丧失了反攻的想法,他沮丧道:“那请大侠杀了我吧。” 梁疏淮:...... 他笑道:“不过,你坏事做尽,眼下我给你一个做好事的机会。不然——我先杀你,再把你儿卖进龙阳馆里。” “他的姿色,怕是要呆在底层永无见天日。” 涂虎慌了,捡到小五时他才五岁,如今已有十年载。这十年里,他是真把他当亲生儿子抚养。 他无法想象小五被那些人糟蹋的样子。 他问道:“什么好事?” 梁疏淮道:“把你知道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涂虎明了,果真是那些姑娘的亲属来寻仇的,但顾虑着瞿夫人,他继续糊弄:“何事?请大侠指点。” 梁疏淮见他装聋作哑,蒙面上露的眼睛细细眯着,眼神里露出玩味,点明问道:“莺歌如何了?” 涂虎张了张嘴,想不起莺歌这一号人,露出迷茫的眼神。 又听补充:“她有一个妹妹,唤作燕舞。你可有印象?” 涂虎恍然大悟:“哦!那对双生花啊。莺歌应是死了吧。说是染了病还是怎的,一把火给烧了。” “这两人平常是共同伺候的,也嫌燕舞那蹄子晦气,索性一同烧了。” 涂虎语气轻松,像是在说稀松平常的事,看了看梁疏淮的脸色。语气又忐忑起来,像是投诚表态似的:“大侠,小的不负责这些,小的只明面上去收人,拐人那些事都不是小的做的。” 梁疏淮大致猜到莺歌可能已经死了,李无殊同他汇报,那些飞回的信鸽里,没有关于莺歌的只言片语。 “护着你的上头是谁?”梁疏淮逼问。 涂虎咽下口水,“瞿夫人”三字本想脱口而出,赌一把祸水东引。 可万一这小子没有把握,最后被追究下来,发现是自己说的,岂不是更惨。 他不能带着小五再去一趟地牢里。 索性半真半假说了个别地,无从追究的小官:“小的依稀记得江谷州的平嶒郡下的胥吏,唤作——唤作姚什么来着。” 梁疏淮皱眉,冷笑:“一个办理文书的小吏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涉足人口贩卖?” 涂虎惊讶,这人居然清楚这朝堂之事,官职之事。 刀抵在下颚,渗出了一丝丝血,涂虎感受到了疼痛,他能听到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跳声。 先前沮丧让这人杀了自己的念头早已躲了起来,在疼痛下,他发现自己希望自己能活着。 不是为了小五,而是为了自己。 “大侠,小的也是一小喽啰,说话做不得数的,但小的敢发誓,这平嶒郡这事,小的没撒谎。” “小的人言轻微,胥吏已是小的能接触到的官职最高的大人了。” 他讪讪讨好笑道。 梁疏淮心中却是一沉,江谷州是阿父分给梁疏潇经商之地。 而梁疏潇有一房姬妾正是平嶒郡人士,之间会不会有些关联? “那些被拐卖的姑娘们都去哪了?” 时间耽搁太久了,声线有些恢复,梁疏淮加快询问。 涂虎此刻是诚诚恳恳,甚至举手发誓道:“小的买来的人,都是去桂翠楼里,至于那些暗地来的人——小的真不知道。” 梁疏淮没再逼问,和情报得知的大差不差,眼见着迷药快要失效。 他趁涂虎不注意,一个手刀过去,涂虎彻底晕厥后,他弄散足迹,起身飞出院外。 - 深夜迷蒙。 李无殊的房间里点了一盏烛灯,幽弱微光,照亮出他清瘦的身影。 陈霜儿站在院落里许久,最终困意来袭,才回了房,她知道她没资格劝慰他早些歇息。 而日常的相处中,虽有两个孩子作伴,可她望向他的眼,莫名的熟悉闯进自己的心里。 不由得在心里胆大包天地挂念着他。 梁疏淮站在门口许久,等陈霜儿进房了才去找李无殊。 他本想打趣李无殊深夜等自己,可又想到陈霜儿的举动,他这玩笑是开不出来了。 索性边脱衣服边说正事。 “大夏天的塞棉絮,太热了。” 随手又将桌上的凉水一饮而尽,此刻声线已恢复到原本。 “两件事。” “第一件事,莺歌已经死了。” 李无殊身形一顿。 近日这两个孩子随陈霜儿与他一起呆着,他瞧着这孩子可怜,被教导成这样。 于是偶尔也会给这三人教学启蒙。 那孩子总念叨着要告诉阿姐,她知道如何写字了。 “第二件事,平嶒郡。”梁疏淮坐了下来,一副严肃的模样,“梁疏潇有一名姬妾正是平嶒郡人,你说是不是有巧合?” 李无殊:“那涂虎说的可是实话?他怎的知道平嶒郡的官?” 梁疏淮道:“他不敢说永安郡的官。若事情暴露,第一个死的就是他和他义子。” “平嶒郡在江谷州,离永安郡至少四天的路程。若真想去追究,不管如何都追究不到涂虎头上来。” “他是明面线上的人,能说的也是明面上的情报。” “既然都是明面上的,即使被暴露后,他的危险也会少许多。” “只不过,他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漏算了。” “哼,平嶒郡的郡守不就是我哥扶持上位的人么。护国公府公子的身份算是值钱。” “我们收集了这么多情报和线索,但最终还是不能确定是梁大公子所为。” 李无殊不愿看到兄弟相互残杀,但梁疏潇的手段的确过于残忍,追杀弟弟到如此地步。 他补充道:“情报有说,梁大公子最近的确去了江谷州,活动频繁。” 梁疏淮翻了个白眼,道:“阿父把江谷州的人脉都给了他,那里算得上是他的老本家了。” “他先前投资了一批海货,结果船沉海中,血本无归。” “再不去老本家想办法多挣点钱啊,我看他估计都没脸与我争家产了。” “世子爷莫说笑了。”李无殊被逗笑。 梁疏淮看了李无殊写的笔记,想着近日他“不闻窗外事”怕是不知道他要同宋令月去江谷州参加大赛的事。 “说来,昨日央央儿已经还清了那一千五百两的债务。” “半个月后,我将同她去江谷州参加饰品大赛。” “刚巧,我也能在江谷州打探一番,寻找我的好哥哥参与这桩恶心买卖的罪证。” 李无殊淡然点头:“我知道,陈姑娘已同我说了。” 梁疏淮生出疑惑:“你能看懂霜儿姐姐的比划?你懂——央央儿说的——手语了?” “我帮她做启蒙教她认字,同时她教我手语。”李无殊解释,回避梁疏淮试探的眼神,岔开话题道,“说来,你要去江谷州,应是要万般小心,不要与梁大公子的人起冲突。” “我已经传了信给江谷州的暗卫所和情报司,已周密安排。” 梁疏淮笑道:“我不是京华城的纨绔子弟了,我是弄珠玉的跑腿伙计。” “再者,我也不能让央央儿随我遇险不是?她可是要参加比赛的人。” 这么久的相处,李无殊能感受到梁疏淮对宋令月的情意,听陈霜儿说宋令月对梁疏淮也应是挂念的。 不知到时,身份败露,两人会怎么样? ——不过,按照梁疏淮的性格,认定了的怕是谁都改变不了。 他摇了摇头甩掉那些想法,提点道:“半个月后正是乞巧节。你作为人家夫君,你准备怎么做?” - 碧波荡漾,风景如画。 宋令月一行人下了马车,坐上了小型木质轮船。 白鹭两行,掠过水面,泛起水花,清澈的湖水抵消了盛夏的燥热。 梁疏淮屈手支撑在下巴上,语气不善地望着正在同骆云玩翻花绳的宋令月。 叹气道:“为什么要将这个小豆丁一起带出来。” 众人得知莺歌身死的消息,骆云和燕舞算是正式加入了大家庭。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骆云的性格开朗了许多,彼此的关系也愈加密切。 骆云不满道:“阿淮哥哥,我不算小豆丁了!我都长高了许多!” 宋令月则笑道:“骆云可有天赋了,以后算是我的接班人,当然要带着他出来见世面呀~” 梁疏淮看着两人玩这翻花绳挺有意思,腹诽着怎的就忽略了自己,最可恶的是他不会玩这什么花绳。 他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骆云注意到了,热情邀请:“阿淮哥哥,我们一起玩吧。” 梁疏淮别过脸去,翁声瓮气回绝:“不要。” 宋令月看了一眼,不知道梁疏淮又闹什么别扭。 自从骆云跟在她身边学技艺开始,梁疏淮好似隔三差五地拧巴。 但是他作为自己的员工下属,这一路上任劳任怨的保镖,以及偶尔的苦力。 名义上的夫君—— 宋令月继续扯开花绳,用腿靠了靠他的腿道:“一起来玩。” 梁疏淮转过脸,一脸无奈:“好吧。虽然我不会,但我勉为其难陪你。” 骆云:...... 众人打闹了一阵,终于教会梁疏淮玩翻花绳时,船也到了岸上。 罗念玉身着浅橘色常服,站在岸上迎接他们。 “宋姑娘,梁公子好久不见。” 彼此就站在岸上寒暄。 怯生生地站在梁疏淮身后的骆云也乖巧地行礼,罗念玉这才瞧见还有一个小豆丁。 不过这样貌—— 罗念玉温和问道:“小朋友,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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