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梁疏淮抓着李无殊连夜从城东的善园搬去巷二街,李无殊以为他在园内待着不利爽,索性没劝他休息,明日再搬。 可今日天蒙蒙亮时,他半眯着眼发觉梁疏淮早已起身,隔间里动静声虽小,但逃不过他的耳朵。 往日里,连夜奔波后,这位公子定会赖床许久,今日是何故? 他也悄然起身,摸着去隔间瞧一瞧,发现这向来穿着打扮随意的梁二公子竟在挑选服饰。 稀奇,稀奇。 “无殊,你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看这套如何?”梁疏淮早已探寻到李无殊的气息,头也不回地问道。 “公子这般隆重,见谁?” “一个...一个有魄力的人。” “男的女的?” “女的。” 梁疏淮从不藏着掖着,可这次却觉他是迟疑许久才答复。 “公子,我说不准。你不如打听打听这姑娘喜欢什么样?” 李无殊比梁疏淮大三岁,有一亲妹妹与梁疏淮同龄又心许于他。每次相见的打扮定来征询他这个阿兄的意见,由此他比梁疏淮在男女之事上要懂得多。 梁疏淮沉思片刻,目光炯炯,“对了!这姑娘有订了聘的夫君。她应是喜欢那样的,无殊,你帮我去打听打听。” “巷四街,宋氏女,宋央央。” 李无殊:.... 人家有订了聘的夫君,你还上赶着..? 他想开口提醒,又怕自己误会,索性闭口,应了一声出去打听。 自定平云二年战乱,推翻前朝改国号为大启已五十年载。护国公过世,特意留给梁疏淮一支暗卫所和情报司。他们各司其职,伪装分布在各行各业。 承帝登基,赋新年永嘉,如今永嘉二十三年,那些暗卫和情报大多已融入明面上的身份,各有成就。 打听消息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 宋令月起了个大早,拿着原身攒的十文钱,买了米、一小壶油和六个包子再归了陈霜儿家。 此刻朝阳升起,晨雾散尽,微风不燥,天气正好,宋令月不由得哼出歌,直至门前才收声。 陈霜儿是遗孤,和祖母二人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宋宅搬到巷四街后,原身与她成了“手友”,两人时不时地相约着“聊天”,原身也会省下点月例接济陈霜儿。 陈霜儿手巧,做针线活一绝,因从小困顿又自有哑疾,不爱出门。因此原身也会让彩云或流云拿她做的女红去集市上卖了换钱,以维系家用。 “霜儿姐姐,这么早就起来了?”宋令月放好物什,单拎着包子放在木桌上,“来吃包子。” 陈霜儿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将绣圈放在一旁,晨风吹拂她的碎发,她脸带笑意比划:小月,你的嗓音真好听。 宋令月扯出一个微笑,心中暗叹,系统只能让自己恢复,却不能帮助所有人。 明明陈霜儿也是个好姑娘,却永远困囿于这四方小院里。 她还是不忍心看着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落寞如此,宽慰道:“我也是突然好的!说不定霜儿姐姐也会是如此!” 热腾腾的包子还未入嘴,就听敲门声响。 宋令月拾起小刀,藏于身后,将门开了一丝缝隙。 来人却是主母,身后跟着张仆管。 “何事?”宋令月冷言。 “哎哟!我的好女儿啊!你那琉璃杯是不是一对?”主母一脸谄媚,紧推着门板,妄想挤进来。 “不是。”说完欲将关门。 又听那主母焦急喊道:“就是一对!昨夜翻了你的屋,没瞧见另一只!” 宋令月气笑:“你说是一对便是一对吧。爱翻我旧屋大可尽情地翻去,我宋令月昨夜被逐出家门,自是管不着你们这些老太婆要做的杂七杂八的事。” 她手上用力将门关上,一直沉默的张仆管开口:“央央小姐莫急着关门,兹事体大,听老身一言。” 巷子口开始热闹起来了,这番对话闹得许多人探头张望,宋令月不想给陈霜儿家带来非议,索性松了力,听听到底何事。 “今日郡守三夫人给主母下了帖,说后日其老夫人过寿,还让主母带着央央小姐和二小姐前去观礼。” “许是哪个多嘴的下人将这琉璃杯宣扬了出去。三夫人特意点名,要这一对琉璃杯做寿礼。” “咱们宋家虽不比从前,但既往人脉还是在的。老爷觉得若是哄得老夫人开心,三夫人也开心,宋家定可东山再起。” “希望小姐顾全大局,将私藏的咱们宅里的琉璃杯献出来,好让宋家凭借力,再上青云。” 最后一句话高高升调,惹得路人只觉是这小娘子的不是。自古以来,女子定要为母家,夫家献力为好,怎可不顾全大局?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议论纷纷,宋令月的血压噌噌得往上涨,既然你用道德压我,那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踩你。 她压下怒气,娇弱开口,音量却大得很:“主母,不是央央不肯给。是央央实在是没有了呀!自央央的亲生母亲过世后,我便由您抚育,母亲留下的宝物都被您拿去补贴舅爷了。” “这些年来,咱家一蹶不起,舅爷家倒是蒸蒸日上,说不定...说不定这琉璃杯主母您拿去给了舅爷呢?您和舅爷关系好是周知的事,一对琉璃杯,您和他一人一只应是可能的。” 主母嫁过来后,不满宋志的做派又不满宋家不比先前富裕,曾做过一段挖夫家补娘家的事,被下人瞧见过,宋志口头教训过,最后不了了之。 但这事,巷四街、五街的人略有耳闻。 此话一出,舆论转变。 主母自知理亏,黑着脸带着张仆管匆匆离去。 - 风波过去,路人也都散了。 宋令月抬头望着曜日,赶紧回屋做了一枚精致的粉黛桃花镶翠叶琉璃簪子。 她嘱咐好陈霜儿非必要不开门后,赶去新北坊里最大的首饰装饰铺——弄珠玉。 大启如今国力正值鼎盛,各国契约不战,世界太平。天子特许百姓不管男女老少皆可商贸,各国也可商贸往来。 集市也所建颇多,布局颇似唐代的坊市制度。 宋令月赶到弄珠玉时,柳雾正巧在门口送走一位贵客。 “柳掌柜。” 柳雾今年三十,是个人精。 她瞧着灰头土脸的稚嫩模样又衣着朴素,轻捻算珠,头也不抬,“姑娘,我这弄珠玉可贵得很。” “我不买,我想与柳掌柜做一单特殊的生意。” “这南来北往的,我开门做生意,不是闹笑话的。”柳雾语气冷漠,满口拒绝。 “什么生意,我倒是好奇。” 一道低沉又带有少年人的磁性男声响起,宋令月与柳雾二人均望去。 原是梁疏淮。 宋令月示礼打招呼,“梁公子。” 而柳雾再瞧,这男子身着打扮也朴素得很,顿时心中烦闷,“你俩相识,可去外头玩闹去,我这的东西贵得很,砸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梁疏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看扁,他避开宋令月,从怀中玉佩放在柜台上,不羁道:“出个价?我这枚玉佩应是付得起。” 柳雾一瞧,青玉玉佩通体晶莹,价值连城。 再细看,上刻着独有翠竹暗纹,这是情报司最上峰。 她皱了一瞬眉毛,没有贸然相认。态度瞬间柔和下来,招呼小二上点心,三人坐在屏风后的木桌上。 宋令月没有细想柳雾的态度转变,自顾地拿出簪子,摆放在木桌中间。 饶是见惯了珍宝美饰的柳雾此刻也开了眼。 这簪子晶莹剔透,栩栩如生,十分逼真,似真有桃花盛开,朵朵芳香。 “这..这是——”柳雾被美得说不出话。 “桃花翠叶琉璃长簪。” 柳雾双手拾起簪子,不敢用力又怕手不稳致其掉落,以一种很奇怪地姿态拿着。 “这琉璃当真妙绝!” 宋令月昂首点头,柔声道:“听闻柳掌柜为人向来正直磊落,朗朗大方。这样的宝物,我独只寻了柳掌柜。” “姑娘怎么称呼?” “宋令月。” 柳雾先前见宋令月衣着朴素,身形消瘦,嗓音如同带着毛刺般断断续续又难听,自认其是穷困人家。 可这手中这琉璃簪来看,莫不是世外高人? 她不由得上下打量一番。 光照下细看,眉眼精致,似灵兔。挺鼻淡唇,似芍花。脸颊绯红,似飞霞。举手投足,扶风弱柳,是个美人。 柳雾露出最大的笑容:“这笔特殊的交易,姑娘想要如何?” 宋令月不迂回:“弄珠玉是永安郡里最大的装饰品、首饰贩卖商铺。” 柳雾自信点头,继续听着。 “我这琉璃簪,不敢说全大启,至少在永安郡里,是独一无二的。” “大启也应是独一无二。”一旁的梁疏淮开口补充。 柳雾又忙道:“那是自然。我家常与官家贵妇小姐做买卖,从未见过琉璃。” “我免费赠予柳掌柜。” 柳雾吃惊,瞟了一眼面色闲适的梁疏淮,又捏紧了帕子,“莫非宋姑娘哄骗我?” 宋令月摇头,“我不会哄骗你。这簪子是求个我与柳掌柜的交情。” “我敢放言,这琉璃杯只有我能制造出来。” “所以若我做了新物什,想放在柳掌柜你这里卖。” 柳雾听明白了,这琉璃簪是投名状,也意味着以后大家想买琉璃只能从弄珠玉购得。 “得利如何分?”柳雾惯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让利让极为爽快:“我二你八。” “我六,你四。” “宋姑娘爽快!” 柳雾叫人来,立了字据,拿了染红泥。 宋令月签了字,按了手印,将契约收拾好。 “小月年方几何?” “四日前刚及笄。” “以后叫我雾姐姐便好。” 柳雾语气亲昵起来,又瞟眼坐在一旁沉默的梁疏淮,她玩趣道:“不知你和这位梁公子是——” 宋令月抿了抿嘴,虽今早问过昨夜站在门口旁观的陈霜儿,确定应是原身夫君,但她却腼腆起来,说不出口。 ——又不是自己的夫君。 梁疏淮却回得极其有底气:“我与宋小姐已订了聘。” 李无殊的情报显示,这宋令月的夫君唤作梁子桉。 宋家先前颇为富裕,梁宋两家于其十二岁交换了庚帖。 而后落魄,这梁家便早早地搭上另一金枝。借着这次这姑娘生病,退了亲。 可怜这姑娘,父不管,母亲又过世得早,受尽主母的磋磨,低头过日子。可仍旧出落得如此飒爽有魄力。 思及此,梁疏淮眼里溢出了怜惜与钦佩。 柳雾倒是不信这番话的,护国公有令,未来女主人也会有一枚翠竹暗纹玉佩,而这姑娘身上没有。 不知这上峰卖什么葫芦药,但她从账台里拿了十两银子放在钱袋里,递了过去,“一点心意。” 卖个好总归没错。 宋令月接过,没有推脱,眼下她确实急需。 柳雾将二人送至门口,对宋令月笑道:“以后咱们可是合伙了。多指教。” 宋令月行礼拜别,思琢着多生产琉璃出来。 - 还未到巷五街,便远远地听见陈祖母哭着喊着。 “央央儿——不好了——” 悬日在上,照着身子燥热。 可宋令月有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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