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阵巨响惹得树上蝉鸣消停了片刻儿,陶瓷罐碎在地上,碎片炸得四分五裂,溅得石板平地灰尘四起,原本闷热又干松的空气更为高燥。 “彩云,你看!梁子桉他们就是欺人太甚!小姐还躺在床上呢!” “自身穷苦,先前想尽办法攀上咱小姐这高枝,如今宋宅落魄转身就退亲,呸,什么东西!” “好了,流云莫要说了,先想法子应付主母那砸坏的玉影杯如何解决才是正事,不然小姐又要挨罚。” 屋内,躺在床上的宋令月眉头紧蹙,隐约能听见门外的对话,片刻后,睫羽微扇,眼眸里渐渐碎进了一丝阳光,终是睁全了眼。 又慢腾腾地在荷花纹红漆木床上靠坐起来,掀开浅白月色床幔,不小心扯到碰到后脑,痛得龇牙咧嘴。 “穿越了?”心中生疑。 她茫然地望着屋内,虽装饰简陋,但能依稀瞧出这屋子原有的气派。 游目至梳妆台上木镶螺钿首饰盒,原身的记忆涌来。 原身与她同名,因其从小体弱还是哑女,祖父特意取了小名唤央央,取意和谐的声音。宋家祖辈皆是大启永安郡的富商,父母二人恩爱两不疑。但原身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宋父大病一场后只醉心杜康,事事不管,这家也渐渐落魄下去。后进门的主母没享受到好日子,而自家兄长过起了好日子,便见着原身只觉烦,总是明里暗里放冷箭。 三日前原身及笄,端茶上敬时不慎打碎了主母的玉影杯,被其罚着跪了两天一夜,不得给吃食。跪不到一天的原身便仰头倒地昏迷过去,她刚死。而去观展的琉璃手艺人的宋令月出车祸穿越过来了。 【叮——已识别宿主所在朝代为大启,此处无琉璃。】 【穿越局,琉璃系统517号为您服务。】 【琉璃系统专为琉璃手艺人打造,所有机器材料存于您脑海中,现已全新升级,可脑海抽象制作也可进行具象实物存取,皆无能源损耗问题。】 这时一道电子音冲入耳里,宋令月懵征,下意识微张嘴,眨了眨眼。 【嘀——面部识别成功,虹膜锁已录入。】 【请宿主在这个时代将琉璃大放光彩吧!】 她刚想发声询问怎么回事,喉咙如烟熏火燎过一般,再次痛得五脏六腑为之一颤,直冒冷汗。 捂着喉咙,心中不禁吐槽:话都说不出口,怎么将琉璃发扬光大! 电子音响:【系统已修正,宿主可以发声了。】 她张嘴咿唔,能间断地发声,可能是原身许久未说过话,嗓子还是喑哑。她起身倒了杯凉水喝下肚,推开木门,瞧见两位少女正在收拾院子。 流云率先发现宋令月,红着眼丢了蒲扫哭喊着:“央央小姐,那订了聘的梁家——” 还未说完就被彩云的冷冽眼神打断,流云自知说漏,生硬转折:“小姐,你醒啦!” 宋令月点了点头。 彩云是主仆三人里年纪最大的,也是最沉稳的,她冷静道:“罚跪时小姐和我比划,那玉影杯是二小姐摔坏后嫁祸于你,你快写下告诉我是怎的回事?” 末了又紧接着说:“我们进屋,莫让旁人知晓小姐已醒来,怕主母又来发难。” 门院外有一道黑影闪过,宋令月心中一紧,恐怕和这两人说话的功夫,主母已知晓她的情况。 果不其然,还未等他们进屋,宋令星带着主母及其一伙人急忙赶来。 “阿母,你看这宋令月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阿母罚跪何错有之?” 自从宋令月晕倒之后,众人皆知她体弱导致宅里私下都议论主母罚得太过,一来二去过往的冷箭都被翻出来了。 “再者说,宋令月打碎阿母的玉影杯本该罚——”宋令星笃定原身说不了话无法辩解,此刻的嗓音高得很。 宋令月伪装温顺,骤然发声:“主母好。” 声音如锯齿般喑哑却字字清楚。 众人皆脸色一变一惊,这哑女怎开口说话了? 宋令月继而糊弄解释道:“许是在祠堂跪久了,祖先灵验。” “这玉影杯,不是我打碎的。” 她抬眸漫视众人,最后落在宋令星的身上。 宋令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往主母身后躲了躲。主母贴心安抚,这玉影杯她自知是女儿不小心弄碎索性故意嫁祸给宋令月,好将她逐步赶出宋家。 主母:“罢了,既然醒了这事休要再提。央央儿能开口说话是祖宗保佑,那你赔个差不多的,这事掀过。” 流云急性子,怕是要抓着“到底是谁打碎的”问个明白,但宋令月知晓原身是个软糯的性子,若是贸然对上怕不知这主母有何后手,随即出手按捺下了她。 她早就想好既然这玉影杯晶莹剔透,那就造个琉璃杯还给她! 宋令月淡然道:“那就等主母稍等则个。” 转身进了内屋,在脑海里的系统内试着制作琉璃饰品。 一是这个系统对宋令月而言是全新的,不敢直接将机器实物拿出。 二是原身这副身子骨,怕是连铁棒都拿不起。 在现代工艺下,制造琉璃主要是两种,脱蜡琉璃和手工琉璃。 脱蜡琉璃做法繁琐,非特殊订单,她倒是很少用这法子。 而手工琉璃制作工艺也是如今最为广泛使用的热成型琉璃,用的是传统的烧制技艺。 一旁的一千四百多度的火炉烧得正旺。 宋令月在已烧制成糖稀状的石英矿中只加了氧化锰,成品将会是晶莹剔透带紫色。 将熔融的琉璃在铁棒上旋转造型,目测软度够了后取出,用手中的吹筒吹制。 琉璃制作最需要的是耐心,特别是造型这一过程,要不停地回炉软化不停地手捏,直至达到想要的形状,最后借助金属钳等工具开口塑形。 杯子已成型,还需退火。 应在五百多度的保温窑待四天,若没有出现炸裂等情况才算是完成。 可她等不了这么久,当她蹙着眉想着有没有更快的办法时。 【主人~新系统可以自主省略保温过程,可以一键出品哦,只需点击侧边按钮。】 少女电子音冷不丁地提醒,宋令月这才惊喜发觉视野侧边还有菜单栏。 她用意念点了出品。 一只环紫开口琉璃杯做好了,她从脑海里取出来,又眨了眨眼睛,关掉了琉璃系统。 她踱步出门,将琉璃杯递过去:“主母,你瞧这环紫开口琉璃杯比你玉影杯如何?” 众人眼睛一亮,这杯子在光照下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杯口上鎏着一圈淡紫色,色彩流云漓彩,美轮美奂。 主母欣喜接过,这杯子比玉影杯好看多了,端在手里又轻巧。转眼又暗想,这死丫头的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倒是真多,总是藏着掖着,今日倒叫人开了眼。 她压下笑容:“马马虎虎吧。自家人也再说二话。你先歇下吧。” 片刻后,院子里又只剩下主仆三人。 宋令月此刻体力不支地倚靠在门框上,嗓子如同带着毛刺般难受,彩云见状立马搀扶进房,流云用了绿枝沾了清水甩在空气中,曰是去瘟神。 - 因宋志下午喝多了酒醉在床上,神志不清,请了大夫来看。又经过下午的事一闹,今日的晚饭吃得格外地早。 宋令月就着没有一点油水的素菜咽下三碗饭,撑得肚子圆圆,饭后在这小院子里散步消食。 宋宅原是住在三进大院兼两塘,变卖家产落魄后只剩眼下所住的这座二进院。原身原住东厢房,后来三弟宋令谦出生后,原身被挪到了本是下人住的东耳房。 宅中下人不多,原身住在此,明面上不算太难堪。只是这耳房原有的小门只简单地被堵住,一有风刮,院子里便嚣嚣作响。 宋令月呆在荒草茂盛的樟树下,眯着眼望着天上降落的太阳。 忆起自幼孤儿,福利院长大,院长妈妈带着她十五岁那年与琉璃结缘,大学毕业就和同学开了工作室,用了六年才从贫困到有点小钱。 一朝穿越,从头开始。 可她不想再过苦日子了,她过够了。 听闻传言原身母亲给原身留下许多宝物,但日子一久,都被拿去补贴中馈。 整个房间里最值钱的是那原身母亲待字闺中使用的留给原身的首饰盒。 将规划仔细想好,宋令月决定今晚多做点琉璃饰品,按照现代的经营模式,去这永安郡里最出名的饰品铺里谈合伙人做第一步。 浅月蹭出乌云,瞧着天要下雨,宋令月正想进屋时,突然听到院子门外一阵骚动,借着幽若的油灯一瞧,原是彩云。 一向稳重的彩云却慌张地跑进来,抓着宋令月的手忙道:“小姐,怎么办呀!有个叫什么涂爷的说小姐你欠了他一千两银子,此刻正在正堂里和主母要债呢!” 宋令月冷静道:“让流云去找阿父,你随我同去看看。” - 宋宅不大,但这主母不愿别人觉得她落魄,沿路上点满了灯火,比宋令月的东耳房亮堂不少。 明是夏季,夜风呼啸却吹得宋令月冒出一身冷汗,抓着彩云的手愈发地紧了,她讨厌这种事事被动。 “涂爷,虽说这宋令月是我们宋家的,但这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的。您这要债要不到我们头上来呀!” 主母坐在高堂圈椅上,尖锐的嗓音拉得细长,全然没问过这债务是真是假。 宋令月站在门外,仔细回忆无法确定原身是否有签过协议,最后决定见机行事。 “瞧,宋令月来了,涂爷找苦主聊吧。”主母瞧见来人,索性作壁上观,端着茶水悠哉喝着。 下堂坐着的一魁梧彪悍男子起身,语气轻浮:“在下见过宋小姐,不知数月未见,宋小姐可好?” 宋令月冷笑:“数月未见?我与你何曾见过?” “宋小姐,您借了钱可不能为了赖账说胡话吧。上次您还问小的吃没吃呢。” 彩云怒道:“你胡说!” 宋令月笑道:“众人皆知我是哑女,今日得了祖宗庇佑才开口发声,数月前我就能问你安了?” 高堂上主母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发出清脆又细微的声响,眸子暗了下来,这宋令月醒来后好似换了一个人。往日里废柴一个,今日怎么说话如此有条理? 主母开口:“央央儿,可谁能知,这些年你是真哑还是装哑?” 又放下茶盏,给涂爷递了个眼色,涂爷立马展现契约:“白纸黑字,还有您的签名和手印,这可是赖不得的。” “若您还不上这一千两...”涂爷又拿出另一份契约,“咱们可用当笼鸟抵了——” 彩云脸色一变,这笼鸟乃烟花巷柳女子,小姐怎可当得。她当场跪向主母,不停地磕头求救。 主母冷笑:“一千两,我们宋家拿不出也救不了。老爷也自觉央小姐私下借大钱有辱门楣,先前特意和我说了,今晚就将这不孝女赶出家门。” 此话说完,彩云磕头的姿势凝固,不可置信的猛然抬起。 宋令月知这事躲不过。 她蹙着眉,忽然感受到门外有一阵风,转头对上被雨水淋湿的流云那双含泪的眸子,她的心沉坠到底。 “被逐出家门,又无力还债,不如签了在下这笼鸟契约,万事可平。” 涂爷的笑容阴险又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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