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有事,你们先聊。”柳长宴一句话说完,谢冬织已经走到了门口,转过身鞠了一礼,朝游子禄和徐闻道,“今日学到了许多,谢谢二位了。” 游子禄朝柳长宴点了点头,道,“你这新来的部下倒是机敏聪慧得很,加以提点,来日必然能成大器。” 柳长宴目送着谢冬织离去,低头抿了口茶,“那是自然。” 谢冬织的确是有事,方才她反应过来在场有第三方的兵时第一时间便想走了,奈何一直寻不到时机,只好生硬地以这种方式离开,还好柳长宴看起来并没有起疑心。 她现下特别迫切地想知道江姬去了哪里,谢冬织在脑海中想着,谢府和满醉楼已经去不得了,身后又是官兵和西厂在追杀…… 系统一如既往地装死,谢冬织顺着大路方向往回走,想回到集市去碰碰运气,没想到在路边看见了一个最不希望碰见的人。 房珠玉一身伙计服装,同样在寻找着什么,见到谢冬织,面上愁容一扫而空,小步快跑着就过来了。 谢冬织心里正烦着,立刻想装作没见到,奈何对方似是盯紧了她,谢冬织拐了几个弯,还是被追上了。 “谢记!谢记!你去哪儿啦,这么久都不肯回来,洪员外正找你呢。”房珠玉笑眼弯弯,一副极其友善的模样,看的谢冬织心里一阵发寒。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房记,这么巧。”谢冬织挤出一个笑容,开始随地胡扯,“我查账呢,看见市集有人围着圈不知道看啥呢,就来凑凑热闹。” “不巧,我听说柳尚书方才急急忙忙就出来寻你了,他人呢?”提起柳长宴,房珠玉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就知道没好事。 “他没和我一起。”谢冬织撇了撇嘴,面不改色地扯出来另一个谎言,“我一直一个人,没看到过他。” 房珠玉的眼神探究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个来回,“……真的?” “真的——”谢冬织不善说谎,在房珠玉看出来之前,推着她就往前走,“从小到大我骗过你多少回?姐姐从不骗你。我们赶快回去吧,话说洪员外找我什么事……” 回到工部时已是申时,二人正赶上工部清点货物货之时。 “回来啦?”洪员外正挥着账簿指点江山,见她们二人来了,大手一挥,道,“房记,你到里间,将去年皇上赏下的皮草核对;谢记,你随他们——”他指了指正在外间誊抄书简的人,“一起誊抄吧。” 房珠玉一听不用抄书,乐呵乐呵地就去了,同时谢冬织也微微点头,正要往台阶上迈时却被洪员外喊住了,“谢记,可有见到柳尚书?” 谢冬织微愣,想来洪员外应当是有要事寻柳长宴,她自诩那点虚虚的扯谎水平骗骗房珠玉这种黄毛丫头,便不敢再往大了扯,恭顺道,“见到了,但我们并未同行。” “他看起来很是不舒服,幸好路遇他的故友,把他接到友人宅子里去医了,他担忧洪员外这有要紧事,便让我先回来了。” 洪员外微微点了点头,“他身体无事就好,你去吧。” 然而谢冬织迈进里间,却发现房珠玉并未走远,此刻正望着自己,面色微红,眉间紧皱,一副极为生气的模样。 想必是已经听见了方才她和洪员外所说的那番话。 但谢冬织只是挑了挑眉,全然一副没看见的模样,坐下来开始安安静静地誊抄。 其实她对房珠玉并没有多大的敌意,也懂得房珠玉其实就是那一副大小姐脾性,如果是原身,没准就这样逆来顺受一下算了。 但她现在就是不想顺着对方,也觉得十分没必要。 放在案桌上的书简都是因为蠹虫啃咬或是因潮湿发霉影响了字迹阅读,谢冬织翻开最上头那本,捡着还能看清的字,快速地誊抄起来。 此次理出来的书本不多,两个人一下午便可抄完。 期间有小黄门来找,不知与洪员外说了什么,二人匆匆离开,仓库内仅剩寥寥几人。 谢冬织来得晚,位于她身后那张案桌的小伙计抄完时,谢冬织还有一本残卷未抄。 “谢记,我今日的活干完啦,我回家哩。”那小伙计看着不过十五六岁,面上还带着未散去的孩童稚气,谢冬织正在奋笔疾书,闻言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嗯,明日见。” 手中那页誊写到底,谢冬织正打算翻页,便听见木门“哐当”一声,紧接着门外传来锁声。 “?”她快步走到门前推了推,果然被一股阻力挡住了,是那小伙计锁上了门。 “少年!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锁我?”谢冬织拍着门,道,“莫要开玩笑了,快放我出来!” 门外却寂静无声。 “别躲了,我知道你没走。”谢冬织沉下语气,已然带上了愠怒。 话音刚落,门外身影骤然变幻,她听见步摇响动。 “……房珠玉。”谢冬织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疯了?” 房珠玉笑起来,她的声音本就好听,现下持续地笑,更是如她身上的首饰一样,清脆悦耳。 谢冬织却只觉得吵闹。 “姐姐,事出必有因,你为何不愿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房珠玉道,“你今日不是见过柳尚书了吗,为何说没有见过?” “就为这?”谢冬织无语凝噎,“你这大家闺秀出来的,竟然比路过的麻雀气量还要小。” 谢冬织道,“你遇到我时,我的确是刚与他分开。” 闻言。门外的房珠玉已然沉下脸色,忍着恼怒道,“你不会不知道我想嫁给他。” 谢冬织抄起手臂,“也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样撩进碗里就是菜。” “你!”房珠玉气急,“我不许你这样说柳尚书!” 谢冬织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二小姐脾气竟然这么大,见风使舵道,“好好好,我不说,那你放我出来。” “你不是被你爹赶出来了么?”房珠玉看她软了态度,又是嬉皮一笑,“听说你总是坐在大堂柳尚书的椅子上睡,那你现在也该尝尝睡仓库的滋味了。” 谢冬织“呵呵”一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懒懒道,“那挺好的,至少能睡狐裘了。就是旁边你数过的皮草有股膻味。” 房珠玉说不过她,气急败坏道,“你且嘴硬吧你!” 说完便摇着头上的钗走了。 谢冬织闭了闭眼,很想骂一句脏话,却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半天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抄完书时夜幕刚落下,门外亮起了灯笼,影子摇摇晃晃。 “诶!伙计,仓库中还有人!”她喊着外头点灯的人,然而对方的影子也有些战战兢兢,“谢记,不、不是小人不给您开,是房记说了,给您开门的人都是与户部作对……小人实在是不敢,您见谅。” “……受不了了。”谢冬织立在窗户前,盯着窗纸,看着对方的影子随着人越跑越远,正想收回视线时,却看见了木质窗棂上出现了一个圆洞。 她似是预感到了什么,微微拉开距离—— 果然看见了一只白色肉虫自洞口钻出,原本榫卯结构的窗棂,已经被蠹虫啃出了一个大洞。 她计上心头,拿着蜡烛,在仓库里转了一圈,果然找到了一把砍圆了刃的刀。 “这工部仓库里,简直就是百宝箱……”她感叹了一句,随即拉开架势,举着刀柄,开始往榫头砸。 * 柳长宴踩着天黑回到了工部,届时堂中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然而洪员外揣着袖子来了,“尚书大人,房记把谢记关在仓库了,不许人给开门呢。说给开门就是与户部作对。” 柳长宴扶额,“我知道了,下次这种事不必汇报了。” 洪修文“诶”了一声,说着回家去了。 柳长宴今日的公文批的已经差不多,他此时正准备给桌上摊开的那本收尾,又见换上了常服女装的房珠玉走了进来。 “我有话想对柳尚书说。” 柳长宴头也没抬,取了朱笔给公文画上红圈,“说。” “我想借一步说话。”房珠玉绞着手帕,自顾自道,“我、我先去偏亭等你。” 柳长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将公文整理好后,便去了工部长廊延伸出来的八角亭。 圆月高悬在头顶,夜风微凉,亭周的荷花已经收了叶子,看起来蔫蔫的,毫无精气神。 “我来工部已有几日了,柳尚书对我的印象如何?” 房珠玉心里揣着几分期待,直言不讳。 “这个……”柳长宴略一点头,似是在斟酌语句。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不了重活累活,一遇到下雨天就往家里跑不来工作…… 柳长宴迅速地把洪修文呈上来的折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而后做了个不得罪人的总结:“房二小姐自然是十分好学的。” “那你……可愿意我一辈子留在这儿帮你?”房珠玉抿着唇,抬起头,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这恐怕不行。”柳长宴突然觉得头疼,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 他无措地别开目光,“此事二小姐的爹恐怕不会同意,再者,我如今也没有要成婚的打算。” 房珠玉有些受伤,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是因为谢冬织吗?” 柳长宴把视线自亭外枯萎的荷花上收回,他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落在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这二者好像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他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二小姐,还请您另寻他人……” “倘若我非要嫁你呢?”房珠玉着急了,她看着柳长宴俊朗有神的侧脸,心情却像亭外的雨一样缠绵。 只见对方背着手,安静地垂下眼眸,良久后才笑起来:“你嫁给我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自然是做贤妻呀,相夫教子,为你洗手作羹汤,为你更衣,为你排忧解难……”房珠玉面颊微红,声音也又轻又细,“我爹也会喜欢你的。” “倘若我忧国之忧,你又该如何排解?若有一日我因政被人追杀,你又该何去何从?” 柳长宴分明是笑着,但房珠玉却在这一刻听出了冷嘲。 见她不说话,柳长宴又道,“若是今日被关在仓库里边的是你,你会如何处理?” “我……不会被关在里面。”房珠玉愣了愣,而后又反应过来,不甘心道,“就算是被关在里边,也会有人来救我的。” 柳长宴终于没再笑出来,他摩挲着指尖,低低道,“连这么点小麻烦都解决不了的话,我们也不会相合。” “这世间的好皮囊千万,我自愧,配不上二小姐。”他出神地望着外头的雨,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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