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宴看着走在前面的女子,她很瘦,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走得飞快。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新帝上任不过几年,却已露怯,根基不稳。他看中谢冬织的能力拉拢她加入工部,是想守住他爹的心血。太后久居深宫,眼线却无处不在,一旦势力扩张到一定程度,必然会谋反逼宫。届时站在皇帝一派的朝臣就只有陪葬的份了。 然而谢冬织虽然进了工部,却是被太后示威一般明晃晃地插进来的。 他长叹一口气,好在太后并不清楚他们究竟派了谢冬织去做了什么。 “作为尚书,”谢冬织语气凉凉,“下属打报告应当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 她说完那段话,见柳长宴久久没有开口,不由得回头,只见对方正踱着步发呆,不由得升起一股“好不容易把心窝子话都掏出来示弱结果对方根本不领情”的尴尬。 这柳长宴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她想,这都没让对方松口。 然而柳长宴抬眸望向她,道:“听见了。你说要我给你升职加薪。” 谢冬织无言以对,“你就当我没说行么。” 二人说着走出大路,一座宅子出现在眼前。 那宅子背靠着山,围墙高耸,青砖砌筑,院前种满了竹,不规则的石子铺在小径中央,一路延伸至宅子半开的门内。 谢冬织望着头顶牌匾空空,不由得奇道,“徐将军一个人住么?这牌匾怎的不刻字?” 柳长宴看着传话的家丁进去,摇了摇头,道,“看这样子,他还没来。” 说罢,二人便听见策马声自背后传来。 只见来人身着常服,剑眉星目、蜂腰猿臂,腰带规矩地束缚在腰间,乍一看眉目有些匪气,但那阵匪气只在转瞬间便被他优秀的长相冲淡,化为他周身坚定又果断的气质。 谢冬织望了一眼,不由得弯起了嘴角,“来拜访徐将军的人都必须生一副好皮囊么。” 柳长宴微微偏了偏头,在这间隙里突然打量了一下她,轻声赞同道,“此言甚对。” 他面上似是带了几分得意,又似是真心实意地在夸赞她,倒把谢冬织弄得不自在了。 谢冬织莫名往后退了一步,继续张嘴:“柳尚书在这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但柳长宴似乎只是故意膈应她,听见此言也没有生气,只是心情颇好地收回了视线。 来人轻车熟路地勒了马,在不远处停下,朝他们走来。 “徐将军。”柳长宴略一低头,朝他行了礼。 谢冬织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是徐闻。 徐闻先是规规矩矩地回礼,随后,一阵数落响彻竹林,惊起枝头鸟数只。 “柳兄!你怎的如此害我!”徐闻似乎与柳长宴很熟稔,只安分了一分钟便惊叫起来,“我今日回来,又要罚抄了……” 柳长宴“哈哈”一笑,道,“是在抱歉徐兄,我在折子里已经尽力将你缩成一句话了……” 此时,内宅门开,走出来一位身穿深蓝常服,气质儒雅的男子,他手中还握着书卷,细白手指骨节分明。 “贵客请进院说话。”他远远地道了一句。 谢冬织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又见徐闻立在门口不动,他漏齿一笑,“你们先进吧,我……等人。” 这下连柳长宴都回了头,“还叫了谁?” 然而庭中立着的人声线清冽,缓缓回答了他的问题,“让他等。等到人再进来的话,罚抄时间翻一倍。” 谢冬织只觉得身旁有一阵风略过,徐闻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跟在他们身后,只是神情…… 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和柳长宴不过二十出头,徐闻的年纪看起来同他们差不多,竟然看着有几分孩子气的委屈。 而徐闻正是用着这份委屈的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位蓝服男子。 见了这幕,现代人的敏感度让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什么,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喂。”柳长宴喊她,“乐什么呢,给游侍郎行礼。” 谢冬织被人用胳膊肘拐了两下,这才回过神来,跟着行了礼。 “工部新来记事?我名游子禄,现任刑部侍郎,先前在兵部干过不少差事。也是徐闻的老师。不介意的话,唤我先生也可。”对方说这句话时语气温柔,收起了方才那副严师模样。 谢冬织不由得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先生。” 随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望了徐闻一眼,“账目……” “账目一事我已然知晓,今日我本想找他来问个清楚,正好你们也来了,那便坐下一起听罢。”游子禄和身边丫鬟说了什么,对方即刻快步走进了房内,随后笔墨纸砚尽数被放在院内小桌上,游子禄掀了眼皮,慢慢地看了徐闻一眼。 只这一眼,徐闻便立即挺直了背,“我说我没花钱……你们信吗。” 谢冬织对于阎逑不甚了解,但看他们的阵仗,颇有一副集结在一起讨伐对方的架势,便也跟着坐下来,一声不吭地听着。 “那日我收了兵,本来想来找子禄,却在进城时被阎侍郎拦下了。” “他说有要事相求,让我进了他的马车。进去后先是说在满醉楼记了银子在我名下,让我随便花,又许我荣华富贵,说的天花乱坠,”徐闻深吸一口气,“实际上却让我去先帝陵墓中偷手谕。” “这不可能。”柳长宴当即道,“先帝在世时立下的储君,就是当今皇上,此事怎会还有手谕?” 徐闻沉稳道,“我知道你着急,你先别急。此事蹊跷颇多,我当时听见就拒绝了。但阎逑接着说,此事并非与我商量,而是通知我。” “不知道城里人将我传成了啥样,看这厮的态度,估计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将领。”他颇为有些无奈,“他直言边关战事近几年平缓,我在外顶着将领名头却整日与烟沙作伴,不如回城来做富贵王。” “他说从太后那听闻,先帝病故得突然,来不及将储君已更改的消息昭告天下,只好随着先帝的离世一同殉葬了。” “原是将你当成了山匪。”游子禄冷冷道,“这阎侍郎终是老糊涂了。” 徐闻点头,“谋大逆乃重罪,被发现必死无疑,我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回到军中,却发现军纹不知何时变了。” 谢冬织耳朵一动。 她记得,为了防止间谍,将领会给手下士兵制定特别的纹样,在书中,每个部门的纹样都不同,就像是最明显的标志,一眼便知道将士属于谁。 “原先我嫌麻烦,便用几条弯线勾了几笔风的流向,成为我们队伍的军纹。”徐闻面色越发凝重,“然而我回去,却看见我的将士中,有人持了蒂柿纹。” 谢冬织心中一滞,无端想到了方才在集市口看行刑时,系统冷不丁冒出来的那句话。 官兵和死士服饰上都不是蒂柿纹,但系统却在这时检测到了目标。 在场出现了第三方的兵。 她不由得出声询问,“朝中可有人持蒂柿纹?” “西厂。”其余三人同时答道。 “那就对了。”谢冬织接着道,“手谕再重,也无需一个将军去偷。” “游先生为刑部侍郎,先前又在兵部待过不少时日,今日江姬被劫囚,皇上定会降罪于刑、兵二部。” “阎逑此时上参一本,说他提前告知西厂捉人并诛杀,不就是将功补过么。” 思及此,游子禄反应过来:“阎逑是想借此削弱刑部兵部,那不是说明——” “有人要反。”柳长宴飞快接上,“阎逑嚣张行事已久,说话半真半假,若他说的皇帝在手谕中另立储君却没机会昭告天下,那么这位储君应当在另一个地方蠢蠢欲动。” “还真有此人。”游子禄回忆着道,“我家中兄弟少姐妹多,年长我六岁的大姐去年嫁给了聚城的萧王。” “先帝子嗣少,除了当今圣上便是萧王,但萧王比圣上当年还要游手好闲,如何能担储君大任?”他若有所思。 柳长宴冷哼一声,“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谢冬织眨了眨眼,作为被“推波助澜之人”塞进工部的人,她莫名有些心虚,而后站起来,“我想起来有些急事,你们聊,我先走了。” “什么急事刚刚才想起来?”柳长宴拆她台,“坐下,洪员外那儿我帮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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