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死士眼神与寻常百姓有些不同。 他们面上蒙着面罩,谢冬织费了好一阵功夫才看清,个个眼神犀利如豺狼虎豹,有些面上刀疤自眼角横斜,一直延伸到面罩之下。 眼下他们明显是韬光养晦已久,谢冬织同意的话刚说完,便在他们的眼中看见了势在必得。 这帮人,都是江姬不知道从何处招来的亡命之徒。 谢冬织又与头目商量了几句便匆忙离开,她必须赶在谢枯回家前出现在自己房中。 今日的谢枯在约谈结束后并未回家,谢冬织踩着晌午的点,顺着羊肠小道回到房中时,府内寂静一片。 她刚将身上男装换下,便听见春葭敲门。 自小到大,春葭是最知道她性子也最做人的,先前在房中未找她,眼下也不多问,只平静地将情况叙述了一遍。 “小姐,房二小姐一炷香前便来了。” 房珠玉? 谢冬织眉头一皱,就知道这大小姐关不了多久。 没记错的话,当时皇帝下令说禁足她半月,时至今日细细数来,也不过才十日。 她打开房门,有些不耐烦,“她来做什么?” 顿了顿,她又想起些什么,道,“请她入座没?” “不肯进来。”春葭也是一脸头痛样。“说是奉了太后之命,前来接您入宫。眼下马车正在门外候着呢。” “知道了。”谢冬织心知躲不过,只好踱出门去见她。 房珠玉今日略施粉黛,又别出心裁地在头上插了簪子,看起来如同要去外出郊游,哪里有半分已经被禁足十日的样子。 见到谢冬织出来,她特意掀开车帘,细柔的嗓音就这样落在对方耳朵里,“冬织姐姐,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方才怎么寻你不见?” 她这话问的还算客气,谢冬织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随便扯皮道:“在后院找找有什么草能治我的手,一时忘记了时间,太后宽宏大量,应当会宽容我的吧?” 谁知房珠玉听罢,当即“咯咯咯”地笑完一阵,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明显:“听闻谢府家法中有柳条抽手心!?姐姐,你不会是昨夜挨了家法吧。” 谢冬织一想到此女将将十八,放到现代正是念书的年纪,但是她生在如此背景,没机会读书,自然也不用谈什么教养,便懒得与她计较了。 “对对对,同你一样被关禁闭了。”她毫不客气,扬了扬裹得严实的双手,随车太监会意,立即放了梯子下来。 谢冬织“噔噔噔”几步就踩了上去,也没道谢,找着离房珠玉最远的角落开始假寐。 马车颠簸一路,谢冬织一夜没睡,上午又受了一点惊吓,此刻被晃得昏昏欲睡,但她又怕房珠玉趁她睡着干些什么有损谢府的事情,只好强撑着,难受了一路,终于在即将彻底睡过去时,马车停下了。 她打着哈欠跟在房珠玉身后,穿过层层宫门,再次来到了慈宁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穿来就跪了那么久,谢冬织一进此处,膝盖便开始隐隐作痛。 而太后今日倒是不如初见那般雍容华贵,她换了身紫色常服,整个人显得温婉又端庄,正背对着她们,自行宫中眺望远方。 “太后……我们来啦。”房珠玉正处在爱撒娇的年纪,先出声再行的礼。 “来了就好,不必拘礼。”而太后似是已经习以为常,一改上次的严肃,慈笑着过来将她——顺带将谢冬织一道扶起。 宫人不知何时尽数退下,秋风自窗外卷进来,吹乱了谢冬织鬓边的发丝。 先前在房中,她拆掉了为了方便而束的男装发髻,然而对着镜子,却总是绑不好春葭平日里给她束的那个辫,只好随意挽了一下,眼下被风吹散,有几根挂在睫毛上,她顺手捋过,下颌线清晰锋利,带着些平日不曾见过的英气。 “我这双眼真是老了,怎么今日才瞧出来,谢家女儿的面容生的如此不错。”太后带着她俩来到桌前,让她们一左一右坐下,自己则坐在了中间。 “我今日召你们前来,是有一些女儿家话想问。”她分别看了看谢冬织和房珠玉,道,“那便从冬织开始吧。” 她说的亲切,谢冬织却无端察觉出些不好的预兆。 “冬织今年二十了吧?” 谢冬织听这熟悉的相亲开头就知道接下来她说要什么,不做声,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可曾婚配?”太后只当她是害羞,又道,“有喜欢的男子也是可以的。” 谢冬织又是摇头,心念百转间,这些日子里听见的消息如同被一根绳穿了起来。 在宫中这么多年,朝中大部分臣心都朝向这慈宁殿,然而江姬这颗突然变卦的棋子却如此公然地背刺自己人,虽不会波及到自身,但此事无疑是埋下了一颗地雷。 有一便有二,此次江姬若是死了倒好说,若是没能死成,其他棋子便会动摇。 太后手再长,也无法亲身投于朝中,她最需要的,只是一个没有气息、不会主动思考的木偶罢了,其他的,全都会成为掣肘她的因素。 而若要用上女眷,最为直接的因素便是姻缘,朝中公主鲜少,她只好将目光投在众官员的女儿身上,自己和房珠玉不过是一个开端。 谢冬织抿着唇,突然起身跪下,手心贴地,朝太后虔诚地拜了一拜。 “嘶……”掌心伤口隔着纱布触地,火烧火燎的疼痛立即传来,她没忍住抽了口冷气,但又迅速接上了话头,“太后今日恩典,冬织没齿难忘。” “你这孩子!手不要了是不是!”太后也跟着弯下腰,却怎么也扶不起她来。 “不瞒太后,冬织手伤乃家法所至。”谢冬织将手心更加用力地贴向地面,生理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她仰起头直望向对方,“冬织心中并无婚嫁之意,只有为官之志,奈何家父理解不能,便以家法处置……” 她身板瘦薄,此刻跪在地上,未挽的长发被泪珠挂在睫毛上,旁人望去,此刻的谢冬织宛如一盏烧尽了油的的灯,透明又脆弱。 果然,太后闻言,眼色立刻变了。 “……我朝虽没有女官,但曾经有许多女官先例,你父亲此事做的,是偏激了些。”她将谢冬织扶起,拭去她的泪道,“但话又说回来,为官仕途难做,你当真想好了?” 谢冬织重重地点头,“臣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你既有此志,便有能力成为我朝第一任女官。”太后欣慰道。 “谢太后恩准。” 谢冬织垂下眼帘,乖顺地应下。 与其堵上一生后被动地成为随时可弃的棋子,不如以自己的能力与志向为敲门砖,让对方打开合作的城门。 藏于衣袖中的手掌还在微微发抖。 痛死我了。谢冬织心中想着,又雀跃起来。 还好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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