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谦说话时并未看着方木然,而是皱着眉盯着茴香。 听着孟子谦口中的关心之辞,方木然不由想到他之前是如何拦着自己的。 方木然沉默。 “孟二公子既然如此心疼茴香姑娘,不如替她进去为曹总管几人上药治疗。”章悬已恢复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折扇一挥,言语里极尽嘲讽。 “不必说了!”茴香难得大声说话一次,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孟子谦和方木然两人,说道,“我已满十四。若是在寻常人家都已是可以物色婆家的年纪了,孟二哥也不要说我年纪小了。” 众人看向茴香,面色尴尬,在场的除却方木然俱是男人,连嘉诚郡主都坐在廊下的阴凉里远远地盯着,万没想到茴香会当着一众男子的面谈论自己的婚事。 可茴香面色丝毫不改,坚定地说道,“孟大老爷,这么多年您都照顾我给我找活计干,明里暗里多给了许多酬劳,如今是我报恩的机会,这也不肯给吗?” “方姐姐医术想必大家都信得过,我也相信方姐姐肯教我,我也一定能学会。” “在场又无其他能搭上手的人,让我来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番连珠炮似的话让在场几人眼睛都有些湿润,没想到茴香小小年纪如此心存感恩。 要知道,孟家是多少银子都叫不来镇上的医女干这事儿,茴香一个没有任何医术方面学识的小姑娘却如此坚决。 几个男人暗自点头,给予茴香肯定的眼神,方木然看看这几人,还是将茴香拉到一边。 “茴香,你真是这么想的?” 茴香重重的点头,“是的,方姐姐,况且如今也只有我能帮助你了。” 远处孟子言抱着孟澈缓缓走来,孟子言不停摩挲着儿子的后背,孟澈似乎是睡着了,趴在父亲身上垂着头。 “这事....还需再议,你这份心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方木然看着父子俩的方向,沉吟道,“你既然肯为孟家出力,一会儿我给你安排,你只消点头。” 茴香极为信任方木然,点头称是。 想了想,方木然又补充道,“你孟二哥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只是关心你,不想你出事情。” 茴香听到此话,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方木然没有心思注意这些细节,直接拉着她转身回到人群。 所有人都在等方木然开口。 方木然先是查看了下孟澈的情况,把刚才在孟澈房里发生的事情跟这些人学了一通。 “这个婆子!惯会偷奸耍滑!” 众人愤慨。 方木然飘飘然看了眼低头无语的孟子言,行,这人还算是有愧疚之心。 其实这事在方木然看来,婆子拿着大把的银子不尽心是一方面,孟子言这个做父亲的将儿子扔给陌生人不管不顾,自己避开责任更是不尽心。 “现在要紧的是孩子的病情,这婆子留着日后算账也不迟,”众人听了此话纷纷点头。 方木然接着说道,“茴香自我来了这里一直跟在我身边,不说学会了什么,但最是细致用心,且你们对她也算知根知底。” “如今将孟澈交给外人是不妥了,不若交给茴香来照看,子言公子也会安心些。” “如此甚妥,只是曹总管几人那边…”孟大老爷问道。 “孟澈现在也睡着,难得安稳一会儿,就有劳子言公子再照看一下午。” “茴香先跟我一同去将那几人身上的脓泡处理掉,再回来照顾孟澈。” “我也去。”章悬在一旁说道。 章悬一脸认真,方木然看了眼嘉诚郡主的方向,嘉诚郡主一见方木然看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站起来用团扇搭了个阴影站起来往他们这边张望着。 忙了快一天,午后的太阳最是毒辣,嘉诚公主担忧的面容在那片小小的阴影里极为明显。 方木然伸手拍了拍章悬手臂,“你且照看好嘉诚郡主吧。” “菖蒲倒是勤谨,再借我一用。” 章悬还想再说什么,方木然摆摆手,“你若真想再帮什么忙,替我去煎药那里盯着点,别让下人弄错了方子。” 接着她跟其他人点点头,打头去了曹总管几人的房里。 方木然的背影落在孟子谦眼里莫名有一种从容与坚定,这样的方木然总是会叫他想起雨幕初见时的场景。 她什么都不消做,单单存在着,就莫名有一种希望存在。 只是他想不通为何她一直不肯看自己一眼,也只有在她身后,他才能如此毫无顾忌的盯着。 孟子谦驻足良久,才一如往常一般做着善后的工作。 他挑了数个踏实的小厮跟上方木然他们,将家中几位长辈请回房中,又让阿盛跟着表哥看着阿澈。 安排妥当后,又缓缓地走到曹总管房门外。 刚落脚,章悬就指挥着小厮哼哧哼哧的搬了药罐和火炉来。 孟子谦拧眉,出手拦住,“章公子这是何意?这煎药不在煎药房中,为何跑到这院子里?” 章悬抬扇与他周旋,一边示意小厮将药炉摆好,“方姑娘若有什么急需的,难道还要指望你这个门外汉吗?” “章悬!你等等我!走的这般快做什么!”嘉诚郡主的声音渐近,遥遥的提着裙摆赶来。 孟子谦见状,拍下章悬的折扇,“章公子还是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来担心别人罢?” 章悬自认狠狠的剜了一眼孟子谦,走过去稳住嘉诚郡主。 这边曹总管房内。 陆陆续续的进来数位小厮,将房中的桌子并到一起,再将提前熬好的三盆药水放在上面。 方木然将五六支鹅翎羽毛的一端泡在第一盆药水中,羽根的位置留在外面。 又取出梅花针一一过火烧制后投进第二盆水中。 第三盆水则是叫茴香浸了棉巾。 接着她再次走到几人面前查看情况,安抚好几人心绪后,对茴香说,“这第一步也是最危险最关键的一步,便是挑泡。” “一会你便看我是如何行动的,接着跟我学着做就行。” 茴香点头。 只见方木然将手细细净了三遍,甩干,走到第三盆泡着棉布的药盆前,取一片棉布拧干折好。 又走到第二盆泡着梅花针的药盆前,取出数根梅花针放在手中的棉布之上,唤来茴香。 “你另取干净的棉布在我身旁候着。” 茴香依言去来干净的棉布。 曹总管面上生疮,又是最早发病,方木然率先来到他身前,“曹总管,麻烦闭上眼睛,一会可能会有点痛,请忍耐一下。” “来吧。”曹总管闭上眼睛,声音平缓。 方木然取出一根梅花针,稳准挑开一处黄泡,趁着里面黄水还未完全流出便用浸过药水的棉布按住吸取黄水,接着将那根梅花针放在茴香手中的棉布之上。 “每挑开一处脓泡,便要换一根针,若棉布浸满了毒水,便换一根棉布。” “你可看会了?” 茴香眼神坚定的点头。 方木然很是欣慰,递过手中放着梅花针的棉布,“你来做一次。” 茴香依言,刚想拿来梅花针,想了想,转身去净手,照着方木然的动作,细细的洗了三遍,方才回来。 方木然更是欣慰,之前茴香不小心将她的手杵进水桶,她还只当她粗枝大叶惯了,和孟大老爷他们打包票的时候其实还有些忐忑。 如今见茴香有心仔细学习,便更是欣慰。 挑泡时茴香亦是小心谨慎,只是没来得及止至毒水蔓延,有些慌乱无措,方木然手上迅速,声音柔和,“不妨事,主要是小心你自己别沾染上。” 茴香稳住自己因为紧张心脏狂跳而有些急促的呼吸,点点头,接着换针挑泡。 除却一开始时手会微微颤抖,茴香接下来的动作更加沉稳熟练。 挑完脓泡,方木然用一小盆装了第一盆用来泡鹅翎的药水,拿出一羽鹅翎,在曹总管面部、下颌、颈部来回扫弄,“接下来便是上药,用沾了药水的鹅翎,轻扫疮处。” “注意,鹅翎上既要沾上足够的药水又不能太多让药水流到床褥上,红疹外圈一指宽的皮肤也需上药。” “这手中上药的力度也须把控到位,既不能太轻,这样药效不够,亦不能太重,刮到伤口会加重他们的痛楚。” 语毕,方木然将鹅翎递给茴香,你若不把准,便知会病人一声,他心里有了准备自然不会怪你。” 茴香有些紧张,冲着方木然点点头,对曹总管说道,“曹总管,我给您上药,若是重了您莫怪罪,及时说给我。” 曹总管闭着眼未说话,只点点头。 茴香看了眼方木然,方木然郑重的点头。 茴香脑海中又回想了一遍方木然刚才的操作和要点,接过鹅翎,小心的开始操作。 方木然在一旁看着茴香几乎是复刻般将自己的操作进行下来,更是放心,“如此,接下来你便可以继续了。” 茴香不敢分心,只点点头。 方木然唤来菖蒲,“你帮茴香打下手。” “那您呢?”菖蒲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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