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刚来这个时代几个时辰,方木然却恍若隔世。 想到自己“前世”就在跟着导师研究热射病的中医预防方法,熬了几个通宵,如今竟也是在治疗暑热,方木然的神情不免有些落寞。 自己是导师的关门弟子,没了自己在身边,也不知导师如何。 方木然不想在屋里再待着,闲下来脑子里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方木然向欧阳先生提到,“先生,孟二公子与言公子在何处煎药?晚辈想去看看。” 欧阳先生不知方木然的心思,但这位神女先前在药方上的自信与魄力着实让他刮目相看,纵然胸中有许多疑问想提出来,有许多话想与神女交流,他还是选择沉默。 “应在孟大公子院中的小灶。”欧阳先生起身亲自为方木然引路。 暴雨倾盆依旧,在灶房外的芭蕉上砸出朵朵雨花,隔着老远的路,言归帆的声音就被雨声夹着涌入方木然的耳朵。 “哎呀那个是人身不是党参!” “不对!那个是山参!” 方木然与欧阳先生相视一笑,方木然撤后一步,请欧阳先生先行进屋。 “归帆,对待兄长不得无礼。”欧阳先生笑着训斥言归帆。 孟子谦在一旁,一手拎着山参一手拎着人参,苦哈哈的左比比右比比。 他嘴里还嘀咕:“不都是一根柱子几根须子么...” 方木然不由得一笑,仿佛看到了初次接触中药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分不清谁是谁。 方木然环顾灶房,灶台那边已经有厨工燃起了火,言归帆一边听着师父的唠叨一边将捡好的药材一股脑的倒进砂锅力里,添了些水就要上灶。 看的方木然直拧眉。 连忙拦住言归帆说道:“且慢,言公子你便是如此煎药么?” 方木然语气极差,言归帆态度也好不到哪去,“不然呢?神女大人,不用水煎还要用什么?” 方木然这人就是这样,一遇到与自己专业相关的事情总也管不住自己的脾气。 她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善,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毕竟自己是个“外来人”,如此喧宾夺主确实不太好。 方木然软了声音,轻声说道:“草药在煎煮前应先整理好,再泡够半个时辰,最后用泡药的水煎煮,方才能将药效发挥完全。” “整理?”欧阳先生在一旁听得认真,言归帆纵有再多话也不好怼出口。 “自然。”方木然一边点头一边将砂锅中的草药沥出,再一一摆在案上。 在现代,中药已经有一套成熟的产业链,拿到方木然手里的已经是炮制完全,大小形状合适的成品,直接泡煮即可。 可方木然瞧着他们这里,只是将草药称够了重量就扔进锅里。 光党参就还是一大块的样子。 “这些草药,要切成合适的大小,不然很容易造成某些药还未煮透,某些药就已经烂了的情况。”方木然捡了大块的中药切成等样的大小。 她又连着枳实一起挑了几样药出来,说道:“这样带有香味的药材,最好在快出锅时放入,这样不至于熬煮久了失了药性。” 她将枳实这一堆药放进另一个锅中。 将剩下群煎的药放回砂锅中,抬头对屋内众人说道:“这水呢不能多加,先用将将没过药材的水量,将药泡够一个时辰。” 方木然一边加水,一边补充道:“熬煮时要专人看着,煮沸后既要浓成一碗,又要不至于糊底。” “可记住了?”方木然冲着言归帆昂头。 言归帆有些愣住。 方木然明明是严肃认真的教他该如何熬药,可却不像之前与他呛声时那般咄咄逼人,也不像在师父面前那样小心翼翼,她而今侃侃而谈的样子充满了自信,让人不由自主的去信服去追随。 孟子谦一个跨步拦住言归帆的视线,也冲着言归帆昂头,“问你呢,可记住了?” “嗯...嗯,记住了。”言归帆恍若回神,偏过视线答道。 孟子谦掐住言归帆的肩膀,隔着方木然的视线,将他隔开挪到灶台边上,说道:“那你就好好看着药,我要招待神女休息了。” 方木然看着言归帆还有些呆愣,心里还有些不适应。 她与言归帆交流不多,直觉上认为他是个不服管教的“杠精”,本以为自己刚才那般教他做事会被他好一阵回怼,没想到他如此老实。 方木然看着言归帆,眼前一暗,孟子谦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 方木然抬头看向孟子谦有些不解,孟子谦笑的温柔,对她说道:“神女想必累了,小生这便引您前往客房休息。” 方木然不知为何从孟子谦的笑容里看出一丝谄媚,在他这样一张清俊周正的脸上带着这样的笑容属实有些诡异。 方木然别开眼,跟在孟子谦身后。 方木然还是习惯落后半个身位走路,孟子谦还是跟着方木然的脚步,俩人又一次越走越慢,最后挪不开脚。 方木然心中不耐,这孟子谦处处展现的体贴入微,跟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总能想她所想,做她所做,怎么偏偏走路一事上不长记性呢。 方木然停住脚步,看向孟子谦不声不语。 孟子谦亦是停下回看方木然。 俩人在廊下静望彼此,无声的较劲儿。 还是孟子谦先软了性子,对方木然说道:“落人半步,非是同行之人,神女且与我并肩吧?” 孟子谦说的隐晦,方木然却乍然醒悟。 落人半步,那不是奴仆的规矩么! 孟子谦是不想自己一介神女弄得像是个婢女一样卑微,让人瞧见了影响不好。 方木然敛了神色,打头走在前面,孟子谦快步跟上,与她并肩。 方木然心里其实有些不快,她感觉到孟子谦已经是在尽最大的可能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自由,可她还是对这个时代隐隐感到厌恶。 俩人一路无话,直到客房门前,方木然闷闷的和孟子谦说道:“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也去换身衣裳吧,药熬好了记得喊我。” 说完,“啪”的一声就将门关上,也不管孟子谦是否回应。 孟子谦莫名被“凶”,有些茫然不解,愣在门口许久才抬脚离开。 客房内室别有洞天,净室内备齐了热水和换洗的衣物。 热腾腾的水汽氤氲,方木然光是感受着室内温暖的潮湿的空气,她就觉得周身疲乏。 倒是周到。 方木然打量着客房,果然是大户人家,处处奢华干净不说,仆人竟来无影去无踪,避着主人家将活都干齐了。 不过方木然手不方便,也就没有沐浴更衣,直接和衣休息。 这一觉方木然睡得格外踏实,不同于马车上的颠簸不安,方木然反而觉得刚一闭眼,孟子谦就又来敲门了。 孟子谦是来喊她去看药的,说是熬好了请她过目。 又回到灶房,就见欧阳师徒对着一小碗中药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老夫就没见过如此浓稠的中药!想来孟大公子一定药到病除!”欧阳先生边肯定边摇头,方木然瞧着只觉得可爱。 “先生,哪有如此夸张。”方木然说。 “就是,哪有这么夸张。”言归帆嘴里不服的直哼哼,“而且是您的亲传弟子我熬出来的,您怎么不夸夸我呢?” 欧阳先生不理言归帆,瞥了他一眼,指了边上候着的婢女说道:“给你家公子端过去吧。” 一副药下去,孟大公子好了不少。 新的方子有效,言归帆这边又掌握了熬药的秘诀,按理说已经没有方木然什么事了,可孟子谦还是让她住下。 一是说夜深露重,暴雨未停,危险。 二是说家兄依旧缠绵病榻,担忧。 三室说人命关天,孟府不缺那些银钱,挥霍。 其实想起那襄神庙方木然就有些抵触,总觉得哪怕是孟府这个“陌生”之地,也比那个所谓神庙要好。 孟子谦也是个贴心的,划了个叫“泽兰”的小姑娘来侍候。 而方木然存了逃避的心思,能避一天是一天,也就接受了。 暴雨一连下了三日,方木然在孟家也待了三日之久。 这三日里孟子谦不知忙些什么,总也见不到人影,倒是言归帆一日八趟的来客房寻方木然。 找她一起用饭,请她帮忙处理药材,甚至搬了好多医书去了客房誓要和方木然“争论”个所以然。 且不说方木然看不懂那书上的字,就算是看得懂在方木然眼里这些医书都是宝贵的财富,学习理解都来不及,有什么好争论的呢? 暴雨停在第三天的午后。 雨后格外澄澈的天空映着半道彩虹,临别的马车上,孟大公子扶着孟母一同前来送别,方木然与孟大公子遥遥相望,相视一笑,便都了然于胸,旁的都不必多说。 方木然不着痕迹的望了四周,不见孟子谦和言归帆的身影,连欧阳先生都只是在院子里隔着人群冲着方木然点点头挥挥手,仿佛在说“走吧走吧”。 这回扶着方木然上马车的是孟府的家丁。 没有了那股清甜的枳实香气,也没有了耳畔聒噪的少年声音。 方木然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却感觉像是离家一般惆怅。 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很久,方木然就被神襄山周围热闹的景象所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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