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朗,好风光。 苏沐晴立在一破败的院落前。陷入怀疑。 李老将军不喜奢华,府中装饰大多朴质典雅,虽不艳丽,却颇具风范。 此处格格不入。门庭破败。尽显萧条。院墙极高,门被锁住。 里头住的,就是那“鬼”口中念念的“阿照”所住之处。 苏沐晴打听过,阿照原本也是孽缘。李洛渊从幼时,便跟随李老将军驻守边疆,后也是圣人传唤才得以全家回上京。 阿照无名无姓。是李洛渊捡回来的孤女。天禧元年,李洛渊不过十五,此时新帝初立,边陲各族蠢蠢欲动。骚扰不断,战事频发。李洛渊受命带一队小兵,断了敌方供给的粮草。 可临危受命,年纪又小,虽也有老将跟随,总是在茫茫雪原之中迷了路。连带着跟着去的五十人,都没了音信。 李老将军悲痛不已,明眼人都明白,本就是天寒地冻,又不曾带多少供给,凶多吉少。和瑞长公主日日以泪洗面。李老将军也失了神采。 本就是孤注一掷。朝廷的供给迟迟不来。同那些本就是此处的边陲各族不同。如此下去,守不住是定数之事。 粮草所剩无几。士兵们只得在雪地里扒草根度日。军心早就不稳。只有两条路:一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鼓舞士气,一鼓作气,反败为胜也是有的。二就是等待朝廷。 李老将军选择了一,可李洛渊出了差错。士气低落不已。 转机是在李洛渊失踪一月后。敌方驻扎在城墙对面的营帐忽地燃起大火。 燎原烈火中,李洛渊骑马而出。手中拽着敌方首领的头颅。 银衣白马意气时。鲜衣怒马少年郎。 士兵打开城门,士气大涨,此战,胜!经此一役,边陲各族退居长风关外。边境安宁。 阿照就是此时被李洛渊带回来的。作为一无家可归的孤女。 李洛渊在大雪之中迷失前程之时,掉入冰湖之中,待到醒来,阿照就在身边。不会汉话,只瞪着一双大眼,在李洛渊身旁片刻不离。 阿照带着李洛渊从迷途走回来。算是救命之恩。李老将军夫妇对此,也颇为感恩。初时,关系还是不错的。众人对她礼遇有加。 除了李洛渊。李洛渊只给她取了名字,随后便很是冷淡。只是对恩人的礼遇。 阿照不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阿照眼眸中炙热的爱意。 李洛渊多了个尾巴。阿照对此乐此不疲。李洛渊若是烦了。她就离得远些,偷偷看。若是李洛渊心情不错,就离得近些。“阿渊阿渊”的叫。 随后事情多多少少,牵扯恩怨,人口相传,也不甚准确。苏沐晴只打听到,阿照犯了很大的错。被关押在此处。具体的错,知情之人不愿说,不过猜来猜去也逃不过恩怨情仇四个字。 李老将军夫妇对阿照防备心很强,此处还有人在守着。听说之前是李洛渊的护卫,名唤柳毅。而后被派来此处。 苏沐晴道:“有劳柳护卫,还请开门。”出示了手牌,柳毅并未曾阻拦。 进了门,苏沐晴更是惊讶。里头同外头不同,被打扫的很干净。 阿照在寝屋里。推门是一阵寒气。此处是阴面,照不得光,竟是比外头冷。 苏沐晴动静有些大。榻上之人裹着厚厚的被子,一双大眼目不转睛盯着苏沐晴看。 看清了阿照的长相。是典型的胡人美女,却还有汉人特征。一双眸子如同硕大的紫葡萄。头发有些卷。容华若桃李。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苏沐晴感叹阿照的美貌。 “谁?” 阿照说话还有些生硬,带着胡调。 苏沐晴道:“我是提案检察司的人。是奉命过来,问问女郎一些事。” 阿照外头,“何、事?” “李郎君重病昏迷之事。” 阿照转转眼珠。“他好嘛?” “不好。”苏沐晴实话实说,对阿照实在是没甚么必要去骗。 阿照神情有些落寞,往前挪动身躯,被褥里发出“哐啷”的声响。 “那,我能去见见他嘛?” 被褥落下些。借着光,苏沐晴看见了阿照手腕脖颈之处,偌大的铁链。 铁链已然磨破少女娇嫩的皮肤。伤疤新新旧旧。层层堆叠。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如此对人? 苏沐晴有些震惊。她所接受的教育,是人人生而平等。却不是把人作为牲畜。 阿照有些窘迫,用被褥掖住。“抱歉。吓着你了。” 苏沐晴不禁对这个阿照有些好感。也为她不平。 屋子里没有火炉。冷如冰窖。阿照似乎早就习惯。又或者许久不曾有人过来。今日似乎有些开心在。面上也有愁容。 苏沐晴猜测,她的愁,大概是来自于,现如今还在昏迷的李洛渊。 苏沐晴看人,大概率是第一直觉。若是第一直觉觉得头皮发麻不好相处。她大概率不愿再去接触。 阿照不同。从一开始。苏沐晴对她,就没什么坏感。 自己搬了个凳子坐过去,苏沐晴继续今日的来意。“阿照,你可认识一长相诡异之人?” “诡异?”阿照思考良久,最终摇摇头,“没有。这地方,除了柳侍卫,不会有人来的。” 坐的近了。苏沐晴看见了阿照手腕上一处明显的疤痕。 在手腕中心。同其他被摩擦出的伤口不同。是被用利刃所伤。且刚刚结痂。 “你能帮帮我吗?”阿照用无辜的双眸看着苏沐晴。 “什么?” “我想见见阿渊。”阿照怕苏沐晴为难,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道:“就一面。偷偷的。我跑的很快的。” 苏沐晴对这破朔迷离的关系很是不解。按着之前的打听。阿照对李洛渊是爱而不得。又为某些原因被唾弃关押至此。李洛渊同锦茵是两情相愿。这三人是典型配置三角恋。按理来说,三人老死不相往来,亦或者互相仇恨的可能性大。可如今看着阿照的态度,倒是对李洛渊还是很关心。 “为何?”苏沐晴得要个理由。如论如何,如此算是横插因果。她得要一个,帮人的理由。 阿照思索良久。道:“我,我能救阿渊。” ———— 一开始和瑞长公主是不肯的。对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还是敬而远之。 是苏沐晴的保证。苏沐晴虽不是什么至善好人。可她背后是圣人。地位如和瑞长公主,也是得让一让的。 死马当活马医。李洛渊如今状态越发不好。整日吐血。如此下去,也是保不住命的。 苏沐晴带着阿照过来。屋子里人许多。差不多都是斜视她。 阿照本就畏畏缩缩。此刻更是恨不得整个人躲在苏沐晴身后。 眼神看到李洛渊塌边的锦茵时,阿照眼眸暗了暗。被人察觉。许多人挡在锦茵面前。 “你还要害人?!” “没!”阿照道,“阿照不害人!阿照是好人!” 众人不愿同阿照多耽误。拉着锦茵离开。阿照躲在苏沐晴身后,等人都走了。才靠近李洛渊。 苏沐晴此时才看见,李洛渊手腕处有一红绳,上头系着一小小的长命锁。模样倒是没见过。不过极为精巧。 阿照有些贪恋的看着李洛渊。她会的汉话不多,会的都是李洛渊教的。“阿渊,阿渊。” 李洛渊手腕微动,阿照欣喜万分,从怀中掏出一银刀。划开之前刚刚结痂的伤口。万分小心的把血喂进李洛渊的口中。 “阿渊,阿渊。” 苏沐晴上前一步,用手帕暂且捂住阿照的手腕。“疼吧,我一会儿让人给你包上。” 阿照回头,歪着头,笑道:“好人。” “绾绾。”苏沐晴指着自己。“我是绾绾。” 阿照道:“绾绾。”又笑笑。“和阿渊一样好听!” 榻上李洛渊剧烈咳嗽。面色随之红润起来。吐出一口淤血。 众人听到声音又聚拢过来。大夫也急忙上前把脉。面露惊喜。 “好了!好了!” 锦茵热泪盈眶。泪眼婆娑的趴在李洛渊榻上。 李洛渊睁开眼。用尽所有的力气抚上锦茵的头。“别怕…” “阿渊!阿渊!”阿照兴奋道。李洛渊抬眸。只淡淡点头。 “多…多谢,又救了我一次。” ”阿渊。”阿照不太会说要表达的话,指着自己,“我!阿照!” “嗯。我识得。” 阿照摇头,继续道“我!阿照!我!阿照!” 和瑞长公主怕惹了清静。忙带着人让阿照出门。 苏沐晴对此有些嗤之以鼻。也懒得在那里。偷告诉了江陇明,自己跑了出去。 外头风寒。苏沐晴头脑渐渐清醒。也思考起事情来。如今李洛渊醒了。就有办法问出来,是否是他偷的,也能找到东西。 可似乎,并没有那样简单。 苏沐晴行至湖边。此处引了外头的温泉水,虽是冬日,却并不结冰。周边还有不知名的发蔫小花。 本意在岸边走动。苏沐晴却忽地,不知哪里来的后力。径直跌入湖底。 水从四面八方涌入鼻腔。窒息的感觉把她拉进恐惧的深渊。 四肢渐渐无力。苏沐晴却摸住了一坚实可靠的东西。顾不得其他,苏沐晴整个人紧紧扒上。 看不清面貌。苏沐晴心道对不住。猛的用力,拼了命从对方口中汲取氧气。如此,二人都可存活。 苏沐晴带着人往上。那人却愣住。随后扣紧苏沐晴后脑。加深动作。 不知多久。二人浮上水面。雾气氤氲中。苏沐晴看见了对面之人。 谢临简一脸正义,眼角微红,似被欺负的美人。 “娘子在占便宜嘛?” 苏沐晴摇摇头。她只是想借用氧气。把二人一同带上来。真心没想太多。本打算解释。却见谢临简低眸。颇具委屈。 现如今还在水中,苏沐晴仍旧紧扒着谢临简。谢临简带人上岸。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新白绫,套在近处的树枝上。 “娘子占便宜不认,为怕娘子麻烦,我还是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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