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春猎中,第二三日的狩猎大赛才是重头戏。皇子公主、皇亲宗室、王公大臣以及官家子弟都可以参加,持续两天,累计猎物数量最多的人获胜。 崇文帝坐在上座:“此次赛事诸位尽管放开手脚行事,各凭本事,拔得头筹者朕重重有赏,但切记在围场内狩猎,点到为止。旁的话朕也不多说了,你们自行去吧。” 众人谢过崇文帝后,皆翻身上马,纵马冲进山林。 顾嘉善正摇着姜染霜的手:“染霜,你就去嘛,你一个人待在营地里能做什么?你年年都不去,这次就去看看嘛,就当陪我,行不行?” 公主女眷可以自主选择是否参加这场赛事,顾嘉善爱凑热闹,想也不想就要参加,此刻正劝着姜染霜一起去。 姜染霜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姜索阳:“哥……” 姜索阳正牵着马靠在一旁的树上,接收到姜染霜的目光正起身:“嗯……其实我也觉得出去转转也好……” 顾嘉善继续晃姜染霜的手臂:“对啊,我的好染霜,一起去嘛~” “可我不会射猎……” “哎呀我也不会啊,我们就骑马在一边看看就好了。去嘛去嘛!” 顾嘉善撒起娇来寻常人着实抵不住,姜染霜当然也是。她松了口:“那好吧。” 顾嘉善欢呼:“太好了!” 宫人牵来两匹温驯的母马。因着前些年打仗,以防万一,有条件的人家都把会骑术纳入子女必修的课程中。因此顾嘉善和姜染霜虽骑术不精,但驾驭专门驯服过的马,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嘉善翻身上马,忽然想起一件事:“诶?顾让呢?你们等等,我把她也叫过来一起!” 姜索阳指了指营地口:“六公主在那呢。” 顾嘉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顾让、顾敛、沈禾修三人正骑着马,慢腾腾地往山林里去。 顾嘉善见状一夹马腹:“驾!” 马立即小跑起来,姜索阳兄妹也连忙上马跟上她,几人驱马来到顾让身边。 顾嘉善:“一起啊。” 顾让还在想昨日晚宴上的事。顾谦似乎又受了什么刺激,看她的眼神愈发不加收敛,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看顾敛亦是。 她觉得多半今日,顾谦就会有所动作。以防万一,她今日一整天都得跟牢顾敛。 而沈禾修作为顾敛的伴读,自然也得跟着。 顾嘉善过来后,三人行就变成了六人行。 几人都不是很在意这场狩猎赛事,因而挑着人少的地方骑马闲逛,偶尔碰到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就射几箭,颇为悠闲。 姜索阳看了看顾让,见她骑的是同他们一样的矫健公马,而且游刃有余,不由出口赞道:“六公主骑术了得。” 顾嘉善插嘴道:“我都说了顾让很厉害的,你还不信,以前宫中上骑术课,顾让每次都是第一名。……不过顾让,你什么时候学的射箭?” “之……”顾让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快速伸手将身旁骑在马上的顾敛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顾敛的身体偏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一支箭不知从哪冒出来,堪堪从顾敛的脸侧擦过,射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众人脸色霎时都变了,姜索阳将随身佩剑从剑鞘中拔出一段,警惕地看着四周。 顾让驱马挡在顾敛身前,沉着脸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少顷,哒哒的马蹄声自前方响起,顾谦骑着马从树林后走出来,手上的弓还未放下。 他扫视众人,看了眼树干上的箭,佯装惊讶:“六妹,怎么是你?哟,四妹和五弟也在呢,这么多人,真是热闹。方才我没看清,还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射了一箭,没误伤五弟吧?” 他歪头看了眼拔剑出鞘的姜索阳:“怎么,姜少将这是要对我动手?” 姜索阳闻言一顿:“臣不敢。” 他松开握着剑柄的手,驱马退了几步。 顾谦瞧着比往日更为阴郁,顾嘉善缩了缩脖子,往姜索阳身后躲了躲。 他明摆着说谎,那箭明晃晃直奔顾敛而去,似是要直取人性命。姜索阳和沈禾修心知肚明,但他们二人是臣民,天生低皇子一等,便没有出声反驳。 一时无人说话。 顾谦偏头看了看顾敛,讥笑一声:“久未和五弟六妹叙旧,三哥我都有些想念了。不过五弟倒是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还是喜欢躲在六妹身后——” 他放缓了语速,慢慢吐字道:“——当个缩头乌龟。” 顾敛紧捏拳头,顾让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他一眼。顾敛一愣,松开了拳头。 顾让眯了下眼,看向顾谦,意味不明道:“刚巧,我也有些想三哥了。” 顾谦对上顾让的眼神,觉得身上早已愈合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反应过来后很是恼怒,怒笑一声:“是吗?” 顾让不答,慢条斯理地拿起挂在马上的弓,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上弓,拉开,对准顾谦,随后才淡淡道:“三哥忘记我同你说过的话了吗?” 顾谦一僵,攥着缰绳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日飘在雪地上空的话有如巫咒般在耳畔回响。 ——再动顾敛,我就弄死你。 顾让将弓拉得更满,利箭蓄势待发,“嗯?” 顾谦脸色发白,扯了扯嘴角:“呵,你敢……” 顾让松开手。 那箭直朝顾谦的面门而去。 顾谦僵在马上,一时间竟动弹不能,完全忘记了躲闪。箭头发出刺眼的寒光在眼中不断放大,在被射中的前一瞬,他惊恐地闭上了眼。 他怕。 他还是害怕顾让…… 他意识到,顾让真的会弄死他,而不是在开玩笑。 他紧紧闭着眼,浑身抖如筛糠,紧接着头上一紧,有什么东西被瞬间带飞出去。下一瞬,他的头发松散下来,凌乱地披在肩上。 顾谦听见顾让不带情绪的声音:“三哥再不长记性,下次射中的就不只是发冠了。” 此刻,顾谦心中只剩下害怕,什么怨愤、仇恨,他通通想不起来。他睁开眼,脑子一片空白,扯着缰绳狼狈地离开了这块地方。 策马奔出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他看着自己依旧在发抖的手,狠狠地砸在树干上。他死死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动手……给我动手!立刻!马上!” 树影间,似有黑影闪烁,模糊传来一个字。 “是。” 另一边,树林里依旧一片死寂。 谁也没想到顾让真的会以牙还牙,明目张胆地射出那一箭,但凡偏了一点,等待她的就是崇文帝的雷霆之怒和兴师问罪,而他们这些在场的,统统逃不了干系。 顾让收回弓,打破安静,淡声道:“走吧。” 姜索阳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率先回过神,沉声道:“六公主方才未免太过冲动。” 一旦顾谦出事,顾敛和顾嘉善倒好,可他们这些做臣民的,少不得受牵连。 顾敛听出了姜索阳言语里的责问之意,有些不喜:“让让做事自有分寸,不会无故牵连旁人。” “五殿下相信自己的妹妹,臣能理解。只是希望五殿下也能体恤一下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难处。” 顾敛心里也知道他们与顾谦的事不该牵连到别人,姜索阳生气也是情有可原,但他无法忍受姜索阳话里话外对顾让的责问。 他冷下脸,语气生硬:“此事是我之过错,与让让无关,还请姜少将见谅。”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顾嘉善和姜染霜靠在一起,不敢插话。顾嘉善还是第一次看见顾让刚刚那一面,有点吓着了。姜染霜从小养在深闺,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场面,哪里敢吭声。 沈禾修见状,打圆场道:“此事也是三殿下欺人太甚,六公主一时情急,倒情有可原。再者,三殿下不是无事吗?” 姜索阳冷哼一声:“臣僭越了。” 沈禾修还想说什么,却听顾让突然出声:“安静。” 顾让侧着头,似乎在听什么,下一瞬脸色一变,道:“别吵了!走!回营地!” 姜索阳以为她在耍公主架子,心下更不忿,连臣都不想称了:“我……”话一顿,紧接着也是脸色一变,喝道:“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箭雨转瞬逼近,道道寒光逼人,铺天盖地。 姜索阳迅速拔出剑,顾让从箭筒里抽出箭,两人将数箭挡落。然而还是有些箭射中了马,马吃痛受惊,猛抬前蹄,失控地往前跑去。 马上坐的正是姜染霜! 她惊呼一声,小脸被吓得煞白,只能死死地抱着马脖子任马带着自己狂奔。 姜索阳见状,急道:“染霜!”然而他忙着击落箭雨,完全抽不开身。 顾让一扯缰绳,驱马奔向姜染霜:“我去,你护着他们。” 姜索阳虽不相信顾让,但此刻也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顾让。他手上挥剑的动作不停,向剩下三人喝道:“都下马,躲到树后去。”见三人照着他说的做,自己也下了马一边挥剑一边向后退去。 顾让已经追上了姜染霜,她伸出手:“手给我!” 姜染霜四肢都紧紧夹在马身上,闻言松开一只手想向顾让的手搭去,不料马又是剧烈一抖,她差点被颠下去,连忙收回手继续抱着马脖子。 “啧。”顾让见她这副模样,不再犹豫,“闭眼!” 姜染霜连忙闭眼。 顾让抽出一箭,手下一用力,那箭便自上而下贯穿了姜染霜身下之马的头。 马惨叫一声,倒向一边。 姜染霜也惊呼一声。顾让扯着她的腰带,将人捞到自己身前侧坐着,随即调转马头策马往回疾驰。 姜染霜缩在顾让身前,惊魂未定,被吓得直流眼泪,却听头顶传来一声:“没事了。” 她呆呆地抬头,只看到顾让紧绷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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