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纺织厂家属楼。 刘青萍挑了晚上七点多过来,这个时候大家晚饭也都吃过了,人也基本都下班在家。 家属楼下,有人穿着背心,摇着大蒲扇在乘凉。几个孩童绕着乘凉的人相互追逐着。 刘青萍提着两瓶荔枝罐头,腋下夹着包包。这一片家属楼有好几幢,也不知道印花厂的技术员章海波住哪一栋。 “大爷,你好,请问印花厂的张海波技工师傅住哪里?”刘青萍俯身问一位做在竹编椅上乘凉的大爷。 大爷摇了两下蒲扇,将扇子搁腿上,大声道:“找海波啊!后面一排,二楼,208.我就住隔壁。” 刘青萍没想到大爷的嗓门这么大,一时间引的旁边其他人都朝他两这边看过来。得亏天色黑,就算有月光也看不到此时她略微泛红的脸。 谢过大爷,刘青萍正欲起身朝后排走。有个穿着花布衫的大妈拿蒲扇朝刘青萍的方向挥着,嘴里还轻声喊着:“哎,哎,丫头,是走亲戚啊?” 刘青萍整了了一瞬,忽然笑说:“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去请教一下章师傅。” “哎呦,这两天那家人闹别扭呢。”说着,花布衫大妈就靠了过来,“就为工作的事,最近厂里要减人。” “哎呦呦,你小声点。”旁边一个大妈也凑了上来。 “小声啥子,现在又不是只有纺织厂要减人,隔壁红星电视机厂早就要散不散了,听说手续都办成好几个了。”花布衫大妈瞅了一眼旁边的大妈。 所以章海波是被遣散的那一个,原来他是下岗大军里面的一员,然后才开始创业搞印花厂的。 刘青萍故作惊讶:“啊?要被开除了啊!” “不是,不是章海波要被开除,是其他人。问题就在这里,开除的人员名单里面没有张海波。” 刘青萍:? “听说是章海波自个儿去提的要辞职。”花布衫大妈靠拢了几分,轻声说。 “可不是,那催花姐怎么能同意,人家是被开除了,他到好这个节骨眼上自动离开。你不知道当时花姐知道海波也在办手续的时候有多难过,整日茶饭不思。谁知道那天看到名单里面没有章海波,她还激动的去跟公婆说说一定是主任搞错了,结果跑办公室一问才知道,好家伙,人是自己要离开。”另一个大吗补充道。 旁边的大爷摇着蒲扇,后背靠上竹椅,嘴里断断续续哼了两声曲子:“天……无绝人之……路……” 花布衫大妈眉头紧了紧,嘴里砸吧一声,“你们男人心就是宽,一大家子要吃住呢,工作没了可咋整。好好呆在厂子里最起码有吃有住吧,图个安心。” 家属楼里有啥风吹草动基本瞒不过大妈的眼,逃不过大妈的嘴。这跟村里一样一样的,谁家有点事,一早上塘边洗衣服的婶子们七嘴八舌的聊的可起劲。 刘青萍从这两位大妈嘴里也了解了个大概。章海波要离开厂子她倒是不奇怪,毕竟她知道这人后面是要自己单干的。 “大妈,我是工作技术上有些问题想请教章师傅。谢谢您告诉我他家的事,我待会儿上去会小心点说话的。谢谢大妈。”刘青萍满脸堆笑地说。 “哎,哎,没多大点事,不要谢的,小丫头那你上去吧。从这边走。”花布衫大妈隐隐有些成就感,完了也不忘给刘青萍指路。 走到后面一栋楼,上了二层,廊里隐隐还飘着菜香,估摸是有些人家吃饭比较晚。刘青萍按着大妈说的找到第八个门口。 门虚掩着,好似有人刚出去过。 刘青萍没有推门,只是轻轻地敲了两下,嘴里喊道:“章师傅,章师傅在吗?” “谁啊?”门内孩童稚嫩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阿姨找谁呀?” “小朋友,章师傅是住这边吗?” “妈妈,有人找爸爸!”孩子开了门,转身跑进里间。 刘青萍走了进去,站在门口不远处。 不一会一个齐耳短发女人走了出来,她瞅了眼来人,回头对着自家娃说:“你做作业去!” 然后才朝刘青萍走过来,一面把头发挽到耳后根,一面说:“找海波的吗,大概去顶楼平台抽烟了。”脸色并不好看,语气也硬邦邦的。 看来这闹的确实不轻啊,连带来找他的人也都没好脸色看了。 刘青萍笑笑,把手上的罐头放眼前的小方桌上,温和道:“好的,嫂子,那我去找他,有点技术上的事情想跟章师傅沟通。” 女人没有说话,正准备转身回里间,眼角余光撇见刘青萍放了东西在桌上,她身子顿了顿,转而又回过头定睛看了看,嘴里想说点什么,嘴巴开了却也没有发声。 刘青萍合上门,去了顶楼。 朦胧夜色,淡淡月光下,有一个黑影立在前方,一点薪火忽明忽暗。 夫妻间相处久了,对彼此的行为习惯倒是了解的蛮透彻,人果然在上面抽烟。 刘青萍开口打招呼:“章师傅你好。” 这一声打破了原本沉闷的夜空。 章海波从嘴里拿下烟蒂,眯眼望向声音来源处,隐隐是一个姑娘身形,当然听声音也能听出来,清亮且有活力。 “有什么事?”他迟疑地问道。 姑娘离他进了,他也没认出来是谁,原是个陌生人。 “章师傅,你的事迹我已经听说了。不知道后面章师傅有什么打算?”刘青萍开门见山。 章海波看了来人半天,对方后面居然冒出这么句话来,他不免觉得好笑,一个丫头片子,居然来问自己以后有什么打算。 “章师傅你好,我是华美服装厂的负责人,刘青萍。之前在你厂子里做过一批小单子。”刘青萍自我介绍说。 听完自我介绍,章海波又回过头来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姑娘,原来那批要求甚多的私单是她的。 “你都知道了,我已经决定离开厂子,里面的事情也就不用来找我讨论了。”章海波转身面向天穹,复又开始抽烟。 “今天不找你聊厂子里的事,是想探问一下章师傅,是不是想单独出来干?”刘青萍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接砍中要害,没有任何预兆,砍的对方直接懵圈。 章海波:? 我这烟今日抽的,寡淡无味。 沉默。 章海波把烟蒂按灭在墙头,吐出最后几个烟圈。 “你这看人挺准啊,难怪年纪轻轻就办了厂子。” “小作坊。”刘青萍补充道。 “呵。”章海波觉得眼前这人挺有意思,脸上漾起笑意地轻呵了一声。 沉默一瞬,他又说道:“厂子里在开人,效益不好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虽说这次没有我,谁能保证下次没有,现在开除的是基础员工,下次也许就轮到技术岗位了。她这就是看不透。” “好好解释一下,嫂子会明白的,镇痛是一时的。” “说了,说了都一百遍了,说了不用担心工资的事,就算离开这里我也能寄钱回来,她就死脑筋。”章海波平复的心情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而旁的刘青萍抓住了话语中的几个字眼"寄钱回来"。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离开厂子并没有马上在附近独立办厂。 “章师傅是准备独自到外地办厂子?”刘青萍试探性问道,“我要是有什么单子要做可怎么找到您啊。” “这个好说,虽然出省了,但是就本省的隔壁,也不算太远。刘老板要是信得过就运过来。”谈起工作,章海波的眼里泛起光,“你相信我,我找的人一起合开的厂子,品质各方面绝对不差,他们有先进的设备。” 张海波激情澎湃讲完,刘青萍算是明白了,原来章海波的人生轨迹是,他在厂子举办的一次外出学习机会中认识了一个同行,那人在比较发达的城市工作,单位里面有先进的印花设备,于是两人决定先购买二手设备出来单干。也就是说张海波先是与人在外省合作开了几年,然后再回本省独立办厂的。 最后刘青萍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让章师傅去了以后打电话给她。 她当是要等很久才能有章海波的电话,正准备这几日在去周边找找工厂,谁知道就半个月时间,人就来了电话,留了地址让发货过去做印花加工。 刘青萍先发了几款目前正在生产线上做的样式过去,这几个款还有不少补单在做。盛夏过半,却还有不少客户在补单,抢货。刘青萍不禁感慨,再过十余年,满大街的“老板跑路,全场大销价”“买一送一”等促销台词。 夏季的货刘青萍不准备在补新款,老款产能溢出,继续推新款已经没有多少意义。目前除了还需扩大生产线以外就是要开发秋冬新款,时间紧迫。 车间招工倒是不难,只是工人多了相对的管理人员队伍也要扩充。来应聘管理人员的人也不少,大部分是曾经在某某厂子里面当过主任或者组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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