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被男人夹杂着烟草味的气息包裹着,庄桐画甚至还有闲心去想,裴允今天哪来的功夫去偷偷抽烟。 从小到大,追过庄桐画的男生不少,说追也许都不大合适,他们只是对她表示了些许好感,得到了明确的拒绝之后,也都知难而退了。 她习惯于游离在人群之外,看着喜欢她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会真正把她放在心上。 感情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果感情会对她造成负担,那不如直接从源头解决它。 没有少女的娇羞,没有丝毫的凝滞,庄桐画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做出了她最擅长的回应。 她说:“裴允,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声音又轻又柔,在裴允听来却犹如惊雷炸响,心中的旖旎尽数散去,惊诧到极点,只余空白。 有风吹过,庄桐画的发丝掠过裴允的眼睫,带着惑人的馨香,他不禁后退一步。 这一步让庄桐画接收到了某种讯号,她伸手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拢至耳后,抬眼认真地看着裴允的黑眸:“如果是我误会了你,我先向你道个歉。” “你......”裴允仅是出了个声,就被庄桐画以手势强硬打断。 或是已经习惯于此,在拒绝他人这一事上,她总是直白到稍显冷酷:“最近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儿喜欢我,这也许是我的错觉,如果不是最好,如果是的话,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保持一点分寸感。——现在的距离就刚刚好。” 庄桐画露出恰到好处的完美微笑,眼神仍是冷淡的:“另外我还想说的是,我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裴允看着她礼貌而疏离的、好像演练过千万遍的表情,思绪有一瞬游离,无端想起了高中时的往事。 长得好成绩好脾气好,又带着转学生的神秘光环,在曙光中学,只要是个人都会喜欢庄桐画。 即使有着桃花阻挡条约,也拦不住男生们对她飞蛾扑火般的爱恋,裴允曾不止一次撞见过庄桐画拒绝追求者的场景,巅峰时期一天三个,分别占了早中饭三个饭点,表白地点还都恰好选了同一棵法国梧桐。 裴允拒绝人的方式简单粗暴,一句“不接受”打发了事。 庄桐画也很简单粗暴,只不过态度更为礼貌,并且能保持从一而终的温和有礼,从早到晚,嘴角的弧度都像复制粘贴似的没有丝毫变化,拒绝的话语也大差不差,大意是“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准备谈恋爱,学生还是要好好学习”之类。 跟此时此刻拒绝裴允的话术如出一辙,只不过减少了学习之类的官话,这让裴允突然意识到,高中岁月对他们来说好像已经是很遥远之前的事情了。 “裴允?” 庄桐画见裴允长久沉默不语,出声唤他。 “嗯。”裴允低低应声,垂下眼帘看庄桐画右侧的脸颊小痣,小小的,淡褐色的一颗痣,还在高中时偏过头就能看到的老位置,存在感不是很强,离得远了就会被忽视掉。 他忽然轻笑,带着一丝嘲意:“你的错觉。” 庄桐画的心好似被针扎般刺痛了一下,随即松了一口气,庆幸裴允确实不喜欢自己,自己不会因此而失去他;又暗自恼怒,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说那么暧昧的话,平白让她忧虑。 “如果我有骨气的话,我会说这是你的错觉。” 海风喧嚣,蝉鸣四起,庄桐画以为是自己走神听错了,错愕抬头,撞进一双如墨般的幽深眼眸,然后看到了自己。 ——裴允的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她,一个小小的庄桐画。 月色温柔,目光柔情似水,裴允直勾勾的凝视着她,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如海水般汹涌澎湃,庄桐画几乎要被溺死其中。 裴允说:“但我不想骗你。所以庄桐画,是的,你没猜错,我就是很喜欢你。” “从很早以前到现在,我喜欢你。” 在物是人非的五年时光里,我只喜欢你。 裴允的坦诚相待全然打乱了庄桐画快刀斩乱麻的计划,非但没有斩断,还丝丝缕缕攀附而上,叫她找不到理清的头绪。 庄桐画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如果换作他人,她会说出更加不留情面的话以使对方退却,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的。 可面对着难得认真的裴允,她说不出口,也不愿说出口。 最先对裴允的警告已经耗尽庄桐画全部的勇气,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裴允回心转意。 被裴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庄桐画只觉全身血液上涌头脑发热,仓皇移开视线,不讲道理地埋冤起他来: 她明明都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意愿,给了台阶就要顺着下啊,裴允怎么还要真的挑明。这算什么意思,逼宫吗?她不喜欢面对感情问题,可以说她根本不具备对一段感情负责的能力,为什非要把选择权交到她的手里。 庄桐画的纠结被裴允尽收眼底,先前被拒绝过的苦闷瞬间被他抛之脑后,细碎的额发在风中轻扬,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笑意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 裴允笑着说:“庄桐画,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说的是不想谈恋爱,而不是不喜欢我。” 刹那间万籁俱静,庄桐画丧失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只余“而不是不喜欢我”在脑海中遍遍回响,掷地有声。 要想保护住一个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先把它忘却。 她遮遮掩掩,险些快把自己都骗了过去,一朝被却本尊戳破真相,看似精心的掩饰更显欲盖弥彰。 裴允的视线近乎可以称之为灼热,庄桐画感到自己似乎快被灼伤,人在惊慌之下的反应全都是出自本能的不假思索,但显然庄桐画的本能有些过于离谱。 她深吸了口气,将自己压缩成薄薄一片,然后一个侧跨步,像条灵活的游鱼从裴允和木门间极窄的空袭中挤出,一溜烟儿跑远了。 庄桐画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女孩儿,曾在高中运动会勇夺400米银牌,百米冲刺对她而言更是小菜一碟。 等到裴允反应过来,庄桐画的身影已经消融于夜色之中,只余飞奔时扬起的一片尘土,让他窥见逃跑者是如何的心烦意乱。 裴允很少见庄桐画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无疑是给出了答案的——没有拒绝,没有否认,甚至连一句辩驳都没有,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好在他有的是时间去填满庄桐画心上的缺口,他等得起。 “快点开窍吧。”裴允轻声喟叹,无奈而宠溺。 心情大好,裴允终于在百忙之中想起了裴大总裁的叮嘱,趁着再次把他抛之脑后之前,向他汇报进度。 “哥,是我。” “机票已经退了,我还要再呆小半个月。” “为什么?因为庄桐画还要录制节目啊。” 手机那头的裴显激动万分,大到溢出听筒的音量几乎快把裴允振聋,他嫌弃地拉开距离,让手机远离耳边,轻描淡写,丝毫没有悔意: “没告诉过你吗,可能忘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不,不用,你别给我提建议,你跟嫂子的强取豪夺戏码在我身上一点都不适用。” “嗯,嗯,我努力。下次再说,挂了啊。” - 庄桐画飞奔回房,连灯都来不及开,纵身一跃扑到床上,将脸埋于柔软的羽毛枕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星空灿烂,静寂汹涌,放任自己被无边的黑暗包围,庄桐画才觉得有了安全感,翻涌的思绪渐渐平复下来,呼吸绵长。 我可能是真的喜欢他。 庄桐画想,我是真的喜欢裴允的。 她面朝下,被窗外的蝉鸣声扰得心神不宁,恨恨抽出下方的枕头,泄气般掩住耳朵,像个鸵鸟似的,以为这样就可以抵御来自外界的伤害。 庄桐画想跟赵蕾蕾吐槽一下今晚的离奇遭遇,右手在床头找寻一番,才想起自己还在录制节目,手机还作为人质被节目组劫持着。 “要不今晚就偷偷溜回去吧。” 她脑中生出这样的念头,却明白这只是无稽之谈,她还得和裴允朝夕相处小半个月。 庄桐画拍拍脑袋,懊悔不已:“早知道就跟着赵蕾蕾一起回去了。” 想归想,明天该怎样面对裴允才是最重要的。 冷脸拒绝三连,应该是她最擅长的方式,不论是以前对她趋之若鹜的男生们,还是成年后饱含私心的男人们,或是动人的美貌,或是诱人的身体,他们接近她都处于某种目的,所以庄桐画很擅长拒绝他们。 可裴允不同,他是那样的坦然赤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裴允喜欢的。 金钱地位,身材长相,裴允生来一个不缺,现在又是京美毕业的高材生,人生赢家不过于此,应该没有女人会拒绝裴允的示爱。 只要裴允想,就会有数不胜数的女人蜂拥而上,任君采撷。 庄桐画想,她不过是裴允人生中的一个匆匆过客,顶多长得好看了些,有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优异长处,值得裴允惦念这么多年吗? 难道说,他是知道了庄婉婷所做的事,来蓄意报复她的? 庄桐画自欺欺人地豁然开朗:就该是这样,就当是这样,既然无法逃避,她总要找个理由能和裴允安然度过接下来的时间。 只要挨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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