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窗帘拉开阳光倾泻进来。 想来一夜过去热搜也已经逐渐降温，顾清越往另一边枕下摸到手机开了机，趴在床上滑起了屏幕。 微博广场残留昨晚大战过后的遗迹，营销号的纷纷互相搬运，读者粉丝们的互撕，网友吃瓜后的愤怒，隐约能看出来本来的热闹面目，她的个人微博底下第一次评论过万竟然是被骂上去的，说来可笑。 她自小骄傲得要命，又从来优秀过人，还是第一次被骂得这样狗血淋头，体验挺新鲜。 犹豫了会儿还是点开了作者寻觅的置顶微博。 对方给出的证据主要分为两个部分—— 一是《顾我则笑》出版发行时间比她的作品《默然欢喜》发在某绿色阅读网站全文完结的时间迟了足足三个月。 二是给出的调色盘标明男主人设完全照搬，以及情节连环撞梗。 乍一看非常唬人，就好像证据真的齐全，而且对方的长微博写得那叫一个感情充沛声泪俱下，一出小透明作者被粉丝遍布全网的大手霸凌欺负的年度大戏已经写成。 两本作品的篇幅都不算短，反盘不会这么快出来，而没有证据的声明除了引爆舆论没有任何作用，所以尽管顾清越觉得自己委屈冤枉得要死也非常清醒地选择全网保持缄默状态。 苏苏一晚上已经将前两年成书校对与出版前的聊天记录按时间线整理了出来，也指导她将昨晚准备好的大纲正文创建时间与最后修改时间证据全部取证录屏，甚至全都远远早于对方开始连载的时间，只是因为那时和出版方迟迟没有谈拢才耽搁了。 而且苏某人还非常会抓重点地将她那句「这已经像是个伪自传了」标了亮。 顾清越翻了个白眼看着视频里的人：“戏太多了你。” “你懂什么，这叫严谨，不放过任何一个能佐证的点。”苏苏很坚持。 这其中的意思很明确，有真实经历的存在抄袭的可能性才会降到最低，如果书里男主不是如今当红的影帝，还和她的新作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能她也不会有异议。 无论如何，算是已经找到能回击时间滞后的证据，找回了一部分主动权。 比起这些需要自证的过程，看完对方发出来的调色盘，顾清越更疑惑了。 完全明白了为什么昨晚苏苏说它漏洞百出。 因为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正经的调色盘，高度概括曲解本意的相互对照，不顾剧情发展强行撞梗的牵强附会，以及揪住人物设定鉴抄，离谱到无法理解这种水平的指控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默然欢喜》是一本很符合某绿色阅读网站调性的暗恋成真故事，几乎所有校园情节都发生在女主角的暗恋视角里，一直到大学毕业之后才与男主因为工作交集有实质性的感情进展。 而《顾我则笑》却是一本青春群像，尽管不免有怦然心动的情节，但最终全都在毕业季戛然而止。 撞了一本校园文里时常会有的元素，像是篮球赛，像是学生会，像是放学路上的同行。只是对方的元素通通像是《顾我则笑》的第三视角版本，大部分篇幅着墨于卑微进尘埃里的暗恋，更像是对顾清越笔下这段肆意张扬的青春的仰望。 如果这些就能盖章抄袭，那所谓的保护著作思想就根本是个笑话了。 如果非要说，只有一幕的相似度多少有些诡异—— 顾清越高一那年的运动会与人起了一次不算小的冲突。 事情起因是褚彬蔚参加女子三千接力，十几年的情分了当然要勒令她来送水和加油，于是自习课结束她就买了矿泉水插着兜漫不经心地站在塑胶跑道的终点旁，等她最后一棒跑过来。 但怎么也没想到比赛刚一开始，站在她身边的几个男生就开始不干不净地讨论跑步女生的胸部，越讲越来劲，越讲越下流，顾清越脾气也属实算不上好，忍无可忍地将矿泉水砸到了他们身上。 几人被突如其来的水砸懵了，愣了一下就想对她动手，动静闹得不小，但好在及时被站在旁边的体育老师拉住了。 这也是她和秦默相识以来第一次闹不愉快，吵了几句之后一直冷战到她第二周周一升旗仪式作全校检讨。 她那时根本也是又倔又气，直接脱稿上去将那几位的言论一字不漏地在全校面前重演了一遍，根本不在乎后果，最后还慷慨激昂地总结陈词：要是还有下次，我还砸他们。 中二得现在想起来都扶额。 教务处主任在旁边站着脸都青了，觉得这影响可真是太坏了。但全校的女生都在为她鼓掌叫好。 她走下来之后被等在角落的秦默伸手拦住，两人面无表情地僵持了两分钟，她神色不耐地想甩开他走人。 他当然不让，挡在她面前笑得很无可奈何。 拿她没办法，最终认输似地问她，下次能不能等他在再动手。 这一段小故事顾清越几乎原封不动地照搬进了书里，可能因为这也算是相识以来第一次窥见秦默不动如山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温柔，却又最大限度地完全尊重她，只把自己当作她的兜底，真的非常令人心动。 时至今日她都能清晰地记起他挡在身前时侵入鼻腔的雪松味道，干净又沉稳。 这些年里顾清越仔细找过市面上所有在售的雪松香水，却没能拼凑出哪怕三成的相似度，就像她这些年曾踏遍世界角落，却再也没有遇见过与他哪怕有三成相似能让自己疯狂心跳的人。 但在对方的《默然欢喜》里，与人动起手来被处分的成了男主角，他的一纸检讨让他成为了高中女生心目中的英雄，自然也理所应当让暗恋她的女主角更加死心塌地。 苏苏熬了一夜看完全文后对此的评价是：写崩了。 顾清越理解她的意思。 尽管还没有完整研读过对方的作品，但对方既然主张她的男主人设抄袭，也就说明了她的男主本质上和秦默是一类人。 这件事是顾清越的亲身经历，当然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件事的发展路径，如果当时在场的是秦默，他一定会有别的非暴力手段的处理方式，在不至于将自己送上处分高台的同时教训对方。 但她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张牙舞爪的小姑娘，万分令人头疼。 像是原来她的同桌被班上不具名人士虚假举报早恋，班主任将人拎到办公室训斥到人家怀疑人生，更是无从辩驳，也是她在旁看不过去拍桌子让老师找人对质。闹到最后谁也没辙，得到真相以后班主任被迫私下道了歉，她这才由着事情翻篇。 她总是这样，父母不觉得这是坏事，也一直纵容着她的棱角生长不被外界磨平。多年过去，有心境变化，也有变故丛生，如今变得瞻前顾后也是有迹可循的，像是变得成熟稳重了，只是倒反而不如以前可爱了。 时间接近中午，莫宁弹了消息说要过来送饭，顾清越这才放下手机掀了被子起来洗漱等人。 她向来乐观，往好处想至少全网不超过十个人知道epcot就是顾清越，如果她能看得开，那这件事对她的现实生活完全是零影响。 门铃被按响之后莫宁大包小包地将午饭拎了进来，拆到第七个包装盒的时候……顾清越毫不怀疑莫宁可能觉得她是猪。 “你今天打算摆一桌？”顾清越坐在桌旁撑腮，看着满桌的佳肴很是忧愁。 莫宁乐了，“我寻思你这不得化悲愤为食欲，找了个本帮菜馆子投喂你。” 还特美滋滋地调侃她：“我这可都是照着那天吃饭影帝的菜单点的。” 顾清越拆餐具的手一顿，“你记性挺好。” 旋即敲了敲桌子立刻转移话题：“李导今天在不在对面？这我们俩哪能吃得掉啦？” 还好莫宁尚存一丝理智，摸出手机：“我问问。” 顾清越放下刚拆开的筷子等莫宁手机对面的答复，捧起单人份小碗的汤喝了两口。 “小陆总跟李导在一起，你介不介意把他一起叫来？”莫宁照常征求她的意见，猜想异性上门她可能会不太自在。 反正菜摆满了一整桌，四个人都不见得能吃掉，顾清越没意见。 从Air大楼过来五分钟足矣，跟莫宁来回斗了几句嘴两人就敲门了。 今天是周末休息日，陆奕宁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外罩一件长款及膝的藏青色大衣，他身材高挑精瘦，整个人被透过落地窗的缕缕阳光照得英气十足，还特别客气地从自己的私人酒柜里带了一支白酒作为礼物。 顾清越认出了牌子，心算了一下这瓶酒能抵多少顿饭。 得出答案之后浅笑了笑：“小陆总破费了。” 初次登门的陆奕宁显得有些拘谨，“顾小姐的事公司法务部已经着手在处理了，不用太担心。” 李茵没多说什么，只拍了拍顾清越的肩聊表安慰，深知现在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而无用的，而在座四人如今都身处同一个战壕，只等真相大白的那天。 “今天这菜倒是也合小陆总胃口。”莫宁出声调节气氛。 转头朝向顾清越努努嘴：“小陆总也是申城人，看不出来吧。” 不等顾清越接话，李茵笑说：“你们申城人真是一点辣也不吃，只有秦默是个异类。” 听李茵好巧不巧提起秦默，莫宁反应过来了点什么挑了挑眉。 知道她什么心思，顾清越就当没看见，避开了她直勾勾的视线。 屋内只有餐边柜上小音响里的法语歌缓缓流淌，四人都默不作声地默契动筷。 这时陆奕宁随手放在饭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屏幕说了声“抱歉”没离席直接接了起来，只是听筒里的人一开口顾清越就眼见对面的人脸色沉了下来，听完后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有个坏消息。”他放下手机，看着顾清越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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