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贴上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得清晰，林知知慌忙把手上的纸揉成团，垂下眼眸朝四周悄然扫了一圈。 一时分不清这三个字到底有何深意，抓着手心的U盘，林知知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加班加点，不知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座城市的黄昏余晖，林知知回到家时早已天黑。 怕U盘里万一携带病毒，她找出了大学时期废弃的笔记本。 她本就恋旧，用了很久的东西都不舍得扔，家里的侧卧没人用，于是空间都用来收纳旧物。 今天这般，大概是旧物对她有情。 电脑重见天日，上头落了一层灰，林知知抽了张湿巾擦拭干净，又在纸箱里翻找了半天。 十分钟后，半旧的笔记本连上了电源。 入目是最经典的蓝天草原，林知知捏着手上的U盘把它插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鼠标键犹豫停留了片刻，林知知食指双击，下意识闭上了右眼。 她侧着头，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把眼前的电脑屏幕分割成上下不一的对半，上半段画面模糊不清，她伸手抬了抬镜框。 出乎意料的，文件里只有一段视频。 …… 文件里的视频是无声的，她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在黑白画面里重复出现。 全都是那天不成规律的慌乱步伐和脸上妄图掩饰却泄露难堪的神情。 林知知怔在桌前，不知这段视频到底有何居心。 她的双手颤抖，敲下名字的时候按错了好几个字母。 辞职信发出去的同时，林知知接到了武悦的电话。 “林知知，你后台这么大啊。”她听见武悦在对面凄凄地笑了两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今天的信息量已经太多，林知知几乎没有空余心思去咀嚼武悦的这句话，她微微蹙眉，问：“什么？” “方自成离职了，你知道吗？他被程总辞退了。” “……” “我现在给他打电话根本就打不通，我的证明材料和身份证件全都在他手上，下周就开始考核了，林知知，你早有程总这个靠山在，又何必和我争这一个转正名额呢？” 电话那头几乎要歇斯底里，林知知举着手机愣在原地。 程总，她说的是哪个程总？ —— 灰白色的窗帘拖拉在地面上，未被遮住的窗台现出半个月亮。 挂了电话，程峪放下手上的文件，听见柳叔在门外轻敲了两声门。 “小峪，你在忙吗？老程总正叫你去呢。” 程峪敛眸，揉了揉酸胀的眉弓处，回了句“知道了”。 推开书房门时，柳叔正等在门外，一脸的笑容。 柳叔是家里的老管家了，自从程峪记事以来就一直在程家了，程峪从小没有父母陪伴在身边，柳叔是他儿时家中最好的成年伙伴。 “柳叔。” “好小伙。”柳叔伸手往他肩上拍了拍，“又多久没回来住过了？现在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程峪自然明白柳叔话中的意思，他朝对方点头：“我先去趟爷爷那。” “快去，快去，别让老程总久等。”柳叔跟在程峪后边，似是想起什么，又赶紧往前追了一步，“老程总啊，总归是为你好，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你多让让他。” “我明白。”程峪微微颔首。 程京云的卧室在一楼，老人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程峪扶着楼梯扶手走下去，看到老爷子正拄着拐杖从房间里走出来。 看到程峪，他仰起头哼哼道：“让柳叔喊了这么久才下来，大人物，我现在叫不动你咯。” “您老就别阴阳怪气了。”程峪见他走得慢，伸手要去扶他。 “哼。”程京云挥手不要他扶，自己慢慢走了几步，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他瞪了程峪一眼。 “你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今天你在方山有事务，你才不会来。”程京云深知孙子的性格，明白他最抵触的就是啰嗦唠叨，他掀起眼皮瞧了程峪一眼，“我问你，上回余峰的那个小女儿，你跟人家相处得怎么样？” 程峪坐在单人位的沙发上，长腿交叠，往后靠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换个话题吧，爷爷。” “……” 杨秘书的电话打过来时，程京云还在一一数落程峪的不是。 “什么新的合作领域？反正我不懂，上回他们有个公司要跟你合作你说不要，电话后来打到我这里，我说挺好啊，你为什么非要弄那些新的东西呢，多冒险？你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不谈恋爱不结婚，我给你找的你都看不上……” 程峪示意自己要接个电话，自动屏蔽了对方不休的言语轰炸，拿着手机走到了院子里。 “程总。”杨平有些气喘吁吁的。 “你怎么了？” “没事儿程总，回家晚了，老婆把我赶出来了。” “……” 程峪心想今天无语的事情怎么这么多呢，他仰头去看天。 “您要找的人，刚刚联系我了。”杨平在电话那头喘过气，语调有些高昂，“您说的真没错，这下方自成要哑口无言了。” 盛夏季节过去，出了末伏，夜间已然凉爽不少。 院中的栽物都枝繁叶茂，蝉鸣还在尽力嘶鸣着，似是要抓住夏日里的最后几次狂欢。 明月被掩住几分，皎洁的冷白色光却还是能穿过漆黑的云层。 程峪望见天幕上点缀的几颗星星。 他突然想起和林知知初见时，她那双闪亮亮的眼睛。 —— 辞职信发出后，余慈杉没有回消息，但林知知知道她一定看见了。 领导的已读不回她司空见惯，第二日早早起了床，翻着冰箱做了个三明治。 喝了半瓶牛奶，她才想起了看看生产日期。 过期了……林知知吐了吐舌头，把钥匙往包里一丢，反手关上了家门。 把垃圾丢进小区外的垃圾桶时，她收到了余慈杉的回复。 【今天项目收尾，你把负责的公众号文案整理一份发给组长，中午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我找你聊聊。】 这期合作是一家奶茶店的联名活动，她负责撰写公众号文案。 林知知拍拍手心，发了个“收到”。 因为今天起得早，到公司的时候时间也还很早，林知知慢吞吞地刷卡进门。 办公区空无一人，她朝工位走去。 看到坐在地上的武悦时，林知知被吓了一跳。 武悦的办公桌上摊着几张空白的A4纸，电视剧里离职必备的黄色纸箱此时正半倚在桌面上，椅子被推开到不远处，她盘着腿，林知知依稀看见她脸上的两条泪痕。 她立在原处，突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以为这么早没人来，我可以体面点走。”武悦缓缓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我现在可以先出去。”林知知抿着唇，不想看见她这般模样。 武悦是个很爱笑的女孩，第一天入职的时候，她就主动来找林知知搭话。 “我叫武悦，武术的武，喜悦的悦！” 然而仅仅几十天，从酒吧的坦白到昨晚的电话，她终于深刻理解了“职场无朋友”这五个字的真正含义。 这样的无朋友，也许并不是表面简单的“朋友”二字，而是意味着利益与现实趋势之下的人心变化。 她不知道方自成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在一夜的猜测中断定程总就是程峪。 而如今看到眼前的情景，林知知难免心中一酸。 “现在好了，你可以安心上班了。”武悦扯出一个不成样子的笑容，“方自成昨天晚上被警察带走了，我已经提了离职，你又有靠山在后，转正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林知知语塞。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说的靠山是什么。”她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工位边上。 “武悦，你不用这么跟我说话的。”林知知微微低眸看着她，“我没有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请不要把你的情绪强加在我的身上。” “如果不是你，这个转正的位置就是我的！”武悦猛地抬头，双手抓住桌角从地面上站起来。 林知知皱起眉头。 “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吧。”她往后退了一步。 “我冷静一下？我为什么要冷静，我做错什么了吗？一开始就是方自成逼我的，我为此付出了那么多，现在全都功亏一篑了！”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凌乱地散在肩的两边，眼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脸颊的弧度缓缓流下来。 “林知知，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 武悦冲向她时，林知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听见衣物撕拉的声音和一声闷哼，她才倏然回神。 手心沾染上几缕鲜血，她却没有感觉到痛。 对面的女孩举着一把短短的水果刀，似乎是吓得呆住了。 她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拥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并不陌生的清冷松香味道冲撞进她的鼻内，林知知机械般张了张嘴。 “你流血了……”她感觉眼角湿润。 “程总，你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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