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庙是兰平最大的寺庙,曾经也是香火鼎盛,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冷清了下来,已经两三年没人了。 得知这个信息,李时意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门窗和灶台,发现虽然废弃了许久,但过去毕竟辉煌过,被人整饬得非常好,因此除了灰尘厚些,屋顶的瓦片碎了部分外,其余的都没有问题。 她带着衙役们忙活了许久,才把灰尘清扫了,孟大夫又带人熏艾叶、撒石灰,接着便是铺草褥,生火煎药。 但是他们忙活了半天,也没见刘大柱等人过来。 望火楼的鼓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有南门那边还传来鼓声,带着隐隐约约的兵戈交击声。 她知道,沈淮襄就在城楼上督战。 李时意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自己去看看。 “李姑娘,我和你一起去。”说话的是跟替她通知县衙的兵士,长得憨憨厚厚的。 李时意并不认识他,但是既然大家要一起合舟共济了,便要结识了,所以她一边系好面巾,弯着眼眸问:“可以的,但是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姑娘叫我山子就好了。” “山子哥,你姓什么?”两个人说着,已经拉开大门,又从外面关上了。 “姓李,与姑娘是本家。” “那我叫你一声哥也没错。” 李山子抓抓脖子,露出憨厚的笑容,“我可不敢,姑娘是公子身边的人,若是被人听见了,该说我了。” “怎么会,我们都是给公子做事的,一样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时意不觉得自己虚伪,但是李山子就不一样了。 他大头兵一个,藏不住话,直接高声反驳道:“才不是,姑娘是和公子共乘一骑来的,我们是自己走过来的,如何能一样?” “……” 李时意顿时无话,她总不能说,这不能怪她,是他沈淮襄当时发了神经硬将她绑过来的吧?且不说这样的话有没有人信,即便是有人信,也只会有更多的猜测吧? 算了,不谈这个了。 这么想着,李时意加快了脚步,奔着粥棚而去。 粥棚果然出了事。 还没到,他们就听到吵闹声远远传来,二人相视一眼,立刻跑了过去。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有人和兵士冲撞了起来,兵士已经抽起了刀。 “住手!”李时意急得大喊,一边喊还一边不要命地跑。 “十夫长!”李山子也不想看到刀口染血,冲在李时意前面,拦下了那名十夫长。 见到是李时意,十夫长连忙收起了刀,抱拳见礼,说话的时候还气呼呼的,“李姑娘,不是我想动手,实在是他们不听命令,非说自己没病,说什么都不跟我们走。” 城外战火不断,城中的士兵因为不能上阵而着急上火,百姓因惧怕而惶惶,双方可能都有失了分寸的地方。 李时意无意问罪,问道:“人齐了吗?” “跑了十几个,被我抓回来了,依照你的命令,连同接触过的,都一并带了回来。” 那就好,“辛苦你了。” “李姑娘客气了。” 粥棚里,挤了满满的人。 李时意正对着他们,稍微平缓了呼吸,才道:“大家都不要着急,我叫李时意,是沈三公子身边的文书,相信大家早上的时候已经见过我了。” 就是因为是她,他们才安静了些。 她拿出景江的令牌给众人看,才又道:“这是景江将军的令牌,战事紧急,因此交由我来处理这件事。城中出现了疫症,城外又在打仗,这意味着,大家是不可能出城的,出去了就是个死。城中出现了疫症,处理不好,大家也只能死在一起了,所以,请大家配合我,快速地灭掉这个刚刚发现的疫症。” “我们已经将观音庙打扫了出来,那边有大夫、有药,吃的睡的,我们也会尽量给大家保证,而不是将你们驱逐,请放心。” “可我们明明没病啊,为什么要去?万一去了又染上,岂不是倒霉,连命都没有了?”安静的人群里忽然有人问。 “放心,目前就一个确诊患者,已经被单独看护了,大家过去,不会跟她有任何的交集,若是待了几天,经大夫诊治,确定大家没事,我们立刻就放大家离开,不会强行扣留的。” 众人尚在犹疑。 刘大柱先站了出来,“我信李姑娘。” 若不是她,这粥棚早就没了。 “那、那我也信。”刘小六也跟着站了出来,紧接着,粥棚的杂役都站了出来,表示愿意相信李时意。 绝大部分的人也都跟着陆陆续续站了出来,只有几个人缩着脖子站在原地,不愿意动弹。 几个人而已,很好处理。 李时意微微一笑,侧头看着十夫长,道:“这几个,就劳烦几位军爷绑过去吧。” “没问题。”十夫长本就老大不高兴,捏捏拳头就走过去。 粥棚里的几个人立刻大叫起来,“凭什么?你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好好好,我们去,我们去。” 他们认怂的速度,叫李时意目瞪口呆——十夫长根本还没碰到他们! 还真是……还好她聪明,问景江要了人,要是没这几个兵士,她还真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更不用说,还要去把已经跑了的人抓回来了。 还是军队的人用起来顺手啊。 到了观音庙,李时意才开始登记人数,以便后期的管理。登记完之后,她才发现,除了一把多个难民,再加上粥棚的杂役,以及与难民接触过的人,一共竟然有二百三十五个人。再算上济生医馆的大夫和之前的那对母女,以及几个被临时拨过来帮忙的衙役,在观音庙里关着一共有二百六十一个人。 好在观音庙够大,不然这么多人还真安置不下。 她将名册收起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肚子饿得要命。 奔波了一天,除了早上顺便吃的早饭,她水米未进。 天黑了,那…… 她竖起耳朵听,响了一天的战鼓声果然已经停了。 战火暂时停了,沈淮襄应该回来了吧? 她还在胡思乱想,李山子就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两手抱拳,“姑娘,好多人都起了热,还咳嗽!” 果然! “走!”李时意现在顾不得自己早就空空如也的肚子了,忙跟着去观音庙大殿。 为了方便诊治和通风等,今天拉过来的所有人都安置在了大殿和前面的广场上,她赶过去时,发热和咳嗽的人都已经被孟大夫安排到两边的厢房去了。 “一共十六个,都一样,起热、咳嗽。”孟大夫站在广场一角,站在夜风中,花白的山羊胡被吹得微微拂散。 “医药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若是有我可以做的,我一定不推辞。” 孟大夫看着这个夜色中的姑娘,一身粗麻衣服,但是临危不乱,气度沉静,颇有大家风范,“姑娘所做的已经够多的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你安心诊治,其余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好。”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见,但是孟大夫就是愿意相信她。 本来大家都还好好的,却一下子倒下了十几个人,叫其他人意识到这病情的凶猛,经过短暂的呆滞后,反应过来的其他人就呼号着要出去! “再不离开,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了!” “放我们出去!” “我们要出去!” 庙内人手不够,除了大门口有人守着而外,几乎没人能拦着他们。 人全冲到了门口。 李山子等人见了,连忙拔刀威胁,“都退回去!”他们才十个人,这边却有两百余人,不拿刀根本拦不住。 惊慌的众人被明晃晃的刀刃吓住,暂时停下了脚步。 可是对疫症的恐惧又再一次战胜了对刀剑的恐惧,他们继续叫嚷着往前冲,有的人甚至还拿起了堆在墙边的木头竹竿,那是李时意准备用来搭建晾晒架子的材料。 一旦疫症连续出现,就要高温煮衣物,这是必须准备的。 “我们没病,快放我们出去!” “我们没病!” “我们要出去!” “让开!” 群情激奋,但是李山子等人也知道事态严重,不能将人放出去。 “都听好了,”十夫长两手握着刀柄,冷声下令,“即便是伤了人,也绝不能让他们出去。外头除了两万多个兄弟,还有公子呢。” “是!”另外九个人齐声应和。 眼看着就要见血了,李时意强忍下袭来的眩晕感了,手脚发软地冲过去,嘶声喊:“都住手!” 里面太过吵闹,她这一声,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是以尖利地几乎上干云霄。 刚刚赶到门外的人也听到了这撕心裂肺的声音,忙跳下马背,冲向大门。 李时意简直筋疲力尽,吼完一嗓子之后只想一屁股坐下去,但是这不是休息的时候,所以又强撑 着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的众人回头见到是她,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李时意走到门边,才转回来,疲惫地看着他们,“还嫌闹得不够是不是?嫌命太长是不是?还想出去拉着全城的人一起死是不是?还嫌庙里的大夫不够忙是不是?还嫌草药太多是不是?要真的那么想死,那你们就去找沈淮襄,去战场上,轰轰烈烈的死,在这里闹什么劲儿?” “你们敢这么闹,不就是笃定了我身后的这些人不忍心伤害你们,若握着这刀剑的人是敌军,你们敢吗?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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