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回城作为地狱最高贵的都市，位于地狱第九层最底部的第四环——朱狄加环，居住着魔王和他身边的贵族。 莉莉安扇动翅膀，匆忙从冰湖掠过，等她落地抵达无回城中心的金色城堡时，整个魔已经疲惫至极。 她头发凌乱，大衣外套也没得及扣好，被立式领口半掩的脖颈上有几枚鲜艳的青紫，那是她刚才和一名大恶魔纵情享乐时，对方一时激动留下的指痕。 顺利抵达城堡后，莉莉安迅速收起翅膀，扣上剩下的几枚扣子，抚平衣服褶皱；又简单拨弄几下头发，好露出头顶一对尖锐光滑的羊角以表身份。 她的身上还残留着大恶魔暧昧的气息，但此时已来不及清理，因为地狱之王路西法，现在就要召见她。 魔王的召见对莉莉安这样刚从恶魔学院毕业的实习生来说非常重要，莉莉安极为重视。要知道，在地狱，有三种恶魔。 第一种，是跟随路西法反叛上帝的天使，这些被《圣灵册》除名的堕天使是恶魔中的贵族，也是无回城的主要居民，位于地狱金字塔顶端的家伙； 第二种，是由魔王创造出的恶魔，种类繁多，奇形怪状，分别组成了地狱金字塔的中层和底层； 第三种则是后天恶魔，也就是像莉莉安这样，由人类转化而来的恶魔。 后天恶魔的处境很微妙，因为他们在地狱很少见，至少莉莉安自成为恶魔以来就没遇上过第二个和她一样的。 大门无声而开，莉莉安走过魔宫长长的阶梯，终于看到路西法。 他盯着桌面，似乎正在沉思，和她平时在学院里见到的恶魔十分不同，有着罕见的金发，容貌完美无瑕。 路西法过了一会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他往后靠着柔软的椅子，十分慵懒又随意地开启了这次谈话。 “你好，莉莉安。” 他慢吞吞地打了个招呼，一双红色的山羊横瞳盯住了莉莉安。 这让她有些许紧张。 “日安，吾王。不知您是为何召见我？” “我听闻，你是本届恶魔学院最优异的毕业生，目前正在德卡拉伯爵手下实习。他对我说，你圆满完成了他交与的每一项重任。是这样吗，莉莉安？” 莉莉安嘴角忍不住一抽。 如果所谓的“重任”指的是让她趁天黑去偷井盖致使走夜路的人不慎栽进下水道，又或者是当着走夜路的人类的面破坏一整条街的路灯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的话…… 那么，是的，她确实将德卡拉伯爵托付的“重任”完成得很圆满。 莉莉安点头：“是的，吾王。” “很好。”路西法称赞，看着低头作顺从状的莉莉安，让她抬起头直视自己。 莉莉安不想面对魔王，他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可她无法拒绝路西法。 路西法很平静地凝视着她：“我想知道，莉莉安，你身上可有何特别之处？” 莉莉安下意识就想说她屁股上方有块心形印记，她还没见过哪个恶魔或别的生物身上有和她一模一样的印记。 幸好关键时刻，理智的弦丝拉住莉莉安。她清清嗓子，正经道：“吾王，我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我可以不经人类召唤，自由地在人间和地狱行走，无需通过混种们的低语我自己的行为就可以影响人间。” 路西法闻言，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么，你就是我需要找的那个人才了。” 莉莉安：？ 下一秒，椅子悄无声息出现在莉莉安身后，一股力量牢牢把她摁在椅子上，带她飞到路西法跟前。 路西法手指轻点桌面，桌子上当即出现一份黑色的文件夹，飘到莉莉安跟前。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德卡拉伯爵的实习生。”路西法站起来，十分具有压迫性地俯视莉莉安，没有在意她的茫然，而是自顾自说道，“我宣布，你转正了。” “眼前这份文件夹里的项目，才是你身为恶魔需要去完成的事业。碍于这份工作的特殊性质，你将会得到地狱的大力支持。我相信德卡拉伯爵一定很愿意在你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文件夹随着路西法的话语缓缓翻动起来，只见，羊皮纸第一页赫然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 《超级英雄堕落计划》 莉莉安：“……”这是啥啊！ 路西法：“最近人间出现的超级英雄越来越多了。整天不是在和邪恶斗争就是在拯救世界，非常影响地狱的工作——你去诱惑一下，把他们拉到我们这边。” 莉莉安隐隐约约有听说过这帮人的存在。 不久前，地狱曾召开过一次紧急动员：一伙外星人突然入侵人间，造成了大量不必要的人类伤亡。 要知道，人死后都要先过冥河，接受审判后再决定是继续留在地狱还是上天堂。 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阿刻隆的渡河队伍几乎要排到地狱大门口，仅凭卡戎一个船夫根本忙不过来。 大聪明德卡拉伯爵想了个绝妙的办法，就是让莉莉安这样的实习恶魔过去，临时充当摆渡人。那可真是个辛苦活——阿刻隆河只有一条船，而德卡拉并没有给实习生提供任何别的装备。于是恶魔们只能依靠自己的翅膀带人。莉莉安的翅膀都要累断掉了，现在想起来也仍心有余悸。 幸好一群及时出现的超级英雄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阻止了更多人类无意义的死亡，才得以让莉莉安在渡河工作中获得片刻喘息的时间。 这使得莉莉安对他们的印象还可以，但这不代表她会愿意和他们打交道，更遑论诱使其堕落。比起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摆弄人类复杂空虚的灵魂，莉莉安更愿意干点立竿见影的坏事。 可路西法显然不会给她拒绝接受的权力。他在文件夹被打开的那一刻就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供她回味。 “我相信，身为合格恶魔的你，会为地狱带来这些人类的灵魂。” 魔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接受就显得有些不知死活。 莉莉安只能如获至宝般捧着文件离开魔宫，回到自己位于九层二环安特诺尔的住所。 一个恶魔正在她的家门口徘徊，见到莉莉安，他扬起高傲的下巴：“我奉魔王之命前来……协助你。” “协助”一词被他说得咬牙切齿，但莉莉安早已习惯，她对这位曾经的上司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后，就开门径自回家了。完全没有请对方进来坐一坐的意思。 “你怎么敢？！” 关上的大门差点夹到鼻子，德卡拉伯爵气得双目泛红，他“刷”一下展开翅膀，飞上莉莉安二楼的阳台，隔窗愤怒指责她。 “亏我还给你带来了资料！” 莉莉安来来回回地看文件。她发现这本奇喉文件除了第一页硕大的《超级英雄堕落计划》标题，之后所有页面都是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让她自己写攻略吗？ 正好，德卡拉冲进了她的阳台，厚厚的玻璃窗挡住他飞溅的口水，莉莉安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手里挥舞着一沓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似乎是要给她的。 莉莉安打开窗户，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又微笑着把窗户锁死。 恶魔是具有领地意识的物种，擅自闯入其他恶魔宅邸的行为在地狱是不被允许、会被诅咒的——除非闯入者的能力大大超过领主。 身为地狱伯爵，德卡拉的实力自然不容置疑。 他曾经闯入莉莉安的家，很多次。但今时不同往日，莉莉安作为路西法指定的项目负责人，德卡拉不再拥有肆意欺压她的权力。 欣赏了一会张牙舞爪的德卡拉后，莉莉安满足地拉上窗帘，隔绝了他。感谢某位同僚给她推荐的静音玻璃，能让她不受德卡拉的噪音攻击，可以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研究这份资料。 德卡拉是根据地狱中死去人类的描述总结出这份资料的。要知道很多人类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超级英雄，因此其中有价值的部分很少。 莉莉安看得几乎快睡着，就在她打算烧掉这堆垃圾的时候，一张彩色小纸片从里面掉出来，悠悠飘落在了她大腿上。 似乎是什么漫画书的碎片，画风滑稽诙谐。一个拿着盾牌，身穿星条旗制服，头戴翅膀头盔的壮汉正和善地伸手，冲着读者打招呼。 他头顶右上方是两行金光闪闪的标题： 【美国队长】 【横空出世】 莉莉安：“噗。” 这东西的主人难道是死的时候正在看漫画吗？她感到好笑，翻到纸片背面。 上面有一串凌乱潦草的字迹，显然是仓促间写下的。 【上帝啊，我看到了美国队长！他居然还活着，他来救我们了……】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 莉莉安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碎片，稀奇打量着蓝色的漫画小人。 他为什么要在头盔上装两个小翅膀？ 当莉莉安成为恶魔后，她为人时的记忆便随着硫磺湖火焰的升起而燃烧殆尽了。但这不代表她的知识也消失了。 莉莉安从恶魔学院毕业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两年间她不断在地狱和人间游走，却从未听说任何有关“美国队长”的事情。这个人类的代号能被冠以国名，还被画在漫画上，想来也不可能是个无名小辈。 难道是因为，他俩的活跃期正好错开了？ 漫画书的主人没想到美国队长会活着，是不是意味着，美国队长按道理应该早就死去了？ 怀抱着些微好奇心，在一个阴沉的午后，莉莉安来到了史密森学会设下的国家历史博物馆，一进门就看见两侧摆放着的巨大的海报标语，和电子屏幕中总统的发言完美重合： 【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美国队长史蒂夫·格兰特·罗杰斯，欢迎回来。】 莉莉安凝视着海报上穿着作战制服的男人。和漫画相比，他头盔上少了那对展开的可笑小翅膀，他显然是个英俊的男人，且意志坚定，正目光深沉地注视着远方。 看起来似乎又是一位索然无味的正义之士，空怀理想而又满腔热血，却轻而易举就会被怀疑与背叛击溃。 她叹口气，不抱什么希望地乘电梯上二楼。 期间，一个在走廊上奔跑的小孩眼看就要撞到她。 在莉莉安摘下墨镜，准备用恶魔的山羊横瞳恐吓儿童的时候，一只健硕的胳膊陡然从一旁伸出，一把拦住了即将冲撞到她膝盖的那个小孩，将莉莉安蠢蠢欲动的恶念掐死于萌芽。 “注意脚下，孩子。”这个人说。 莉莉安：“……”她沉默地看着小孩离开。 算你好运，小人崽。 重新戴回墨镜前，莉莉安瞥了眼这位横空出世的“义士”。他打扮得就像其他美国人一样没有品味，穿着宽松的牛仔裤和运动鞋，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让人不大看得清他的脸。 可是，人会被外表蒙蔽，不代表恶魔也一样。 只一眼，莉莉安就确信，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就是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 因为灵魂不会骗人。他的灵魂又是如此——熠熠生辉，让莉莉安一时间只能看到他。 罗杰斯没有过多的注意她。他只是微微朝她轻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莉莉安与他擦肩而过。 她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 反而是罗杰斯，在即将乘电梯下楼前，似有所感般，再次抬头，看了她一眼。 感觉到罗杰斯彻底离开后，莉莉安才转头，一一目视他方才经过的地方。 放映室、陈列台、走廊、自动扶梯……只见他所过之处都漂浮着一层朦朦胧胧灵魂光点。 如同夏夜萤火，星河之光，并不断靠近她，在她周围闪烁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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