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起了个大早,坐在梳妆台前。 施娉于心不忍,劝着说道:“姑娘莫因和殿下置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金砖摸了摸脸颊,对面铜镜上的倒影中,自己的脸确实比往常惨白几分,整个人清瘦不少,纤细的手腕仿佛轻轻一碰便能折断。 “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和殿下置气。” 金砖笑了笑,眼底中却坚定了几分。 施娉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姑娘就别嘴硬了。” 她看着施娉面色担忧,立即端起桌上的早膳,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旁人说人心情不好时总会茶不思饭不想,你看,我没事。” 施娉摇了摇头退了出去,金砖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眸间也冷了下来。 经过一夜的冷静,她已经大彻大悟了。 齐景绍这般心思缜密的人为何会陪自己去冒险,无非就是故意打草惊蛇,促使敌人赶紧行动露出马脚来。 可这其中一个不慎,舅父一家却有危险,她不是不相信舅父的能力,只是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身处险境。 金砖叹了口气,即使心里清楚的很,却没有怪罪齐景绍半分的意思。 齐景绍身为一国储君,一举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因为她改变行事作风,那还是齐景绍吗? 所以只能离开。 金砖握着木梳缓缓划过散落在胸前的发丝,一想到即将离开这里,精神都要好些了。 她用铅粉遮了遮眼底的青黑,出门轻叩齐景绍的房门。 “进。” 熟悉的男声在里头响起,进门后,齐景绍看到来者是她,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齐景绍犹豫了片刻,说道:“昨夜孤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金砖心下一颤,立即装作面上无事,“殿下都是为我好,我怎么会怪罪殿下呢?” 她做得这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齐景绍半晌不开腔。 齐景绍的目光凝在她身上,淡淡问道:“何事?” “没事便不能来找殿下吗?放心,政事我不会再过问了。” 她的腔调活泼,根本看不出来有半点不对劲。 可书桌上齐景绍的手背青筋毕露,眼神里依旧写满探究,她心里轻叹一口气。 戒心如此之重,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金砖笑着上前,作出亲昵状,“殿下今日忙吗,不如一起去城郊骑马吧?” 齐景绍的面容松动一些,“怎么突然想去骑马了?” 她笑了笑,还如同之前那个自由散漫的女子一样,“不出去透透气,在宫里待得都要闷死了。” 齐景绍的眸子里染上笑意,坦然说道:“整个东宫就你最清闲。” 金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齐景绍放下手中的折子,径直走到她的前头。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总算是卖出第一步。 齐景绍命锦天牵马守在东宫门口,金砖瞧了一眼那高大的青骢马,深藏心中的回忆纷至沓来。 齐景绍似是也想到了这点,朝她伸手,作出搀扶状。 她却径直忽视,踩上马镫安安稳稳地坐在鞍上,看向齐景绍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得意。 齐景绍嘴角微微勾起,收回了自己的手。 马蹄踏过朱漆杈子,俩人并架行驶在御道之上。 金砖望向周围经过的厢坊,还有著名的机关所在地,第一次细致的观赏汴京街道风景。 齐景绍的背影在她眼前,总感觉会看穿她的心事,金砖颇不自在地说道:“我们这是出城的方向?” 齐景绍点了点头,单手持着缰绳,“沿着这条路,直通宣德门,出了城便是京郊。” 金砖望向眼前的这条中轴线,身后是宫中,前头便是家的方向。 她幼时便跟着舅父去了塞北,对塞北的印象已经是微弱得很了,往日出行又是坐着马车。 若是决定自己回塞北,出城这条路必须靠她自己牢记。 金砖默默记下这条路,半晌没搭腔。 待走到宣德门时,金砖才看到行人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城门卫查看,似是通关文牒。 她诧异地问道:“不是出关才查通关文牒吗?” 齐景绍淡淡说道:“近日有使臣觐见,查的便严了些。” 金砖心下只道不好,可不能在齐景绍面前表现出来。 行到城外之时,只见一片辽阔的旷野,身临其境之时真有畅快的感觉。 许是归期将至,她更能感受到驰骋那般自由的快感。 齐景绍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任由她追赶上了他的脚步。 “孤自幼便在这里练习骑术,让你透气足矣。” 他话刚一说完,金砖两脚紧蹬马腹,整个人便往前飞奔而去。 齐景绍紧随其后,却并任由马疾驰向前,只是跟在她的后方。 待跑了两圈后,金砖已经是满头香汗,心中的郁结之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 齐景绍倒还和没事人一般,不愧是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莽夫。 金砖调转马头朝着城内走去,“多谢殿下今日带我来这。” 齐景绍声音清朗,“你若喜欢,以后孤可以经常带你过来。” 听到以后,金砖的心微微一滞,却不能叫齐景绍察觉出来,立即痛快答道:“好。” 俩人慢悠悠地朝着城内晃荡去,默契十足地将昨夜之事揭过,好似并未发生一般。 一进城门,齐景绍熟悉的手下上骑都尉便等候在城门口。 都尉在齐景绍耳边低语几声,齐景绍的面目立即严肃起来。 金砖便在一旁拨弄着缰绳,作出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 待到齐景绍回过头来,金砖这才看向他。 “军营有事,孤今明两日不回东宫。” 她点了点头,很是善解人意道:“殿下去忙吧,我自己回去便可。” 齐景绍面色冷淡朝她微微颔首,便和上骑都尉扬长而去,独留金砖一人在原地。 金砖看了眼出城之人手中的通关文牒,本打算出了城再让堂兄想办法,看来这事是拖不得了。 不过,翠梧书斋说不定就有她想要的东西。 天色将暗,齐景绍此时应该在军营之中,金砖瞧着四下无人,推开了书房的门。 映入眼帘的楠木蟒文翘头案上对着奏折,雕花木窗旁的书柜上又摆满了惦记,齐景绍书房的布局她是最清楚不过了,可通关文牒又能放在哪呢? 四周寂静无比,金砖便在蹑手蹑脚地在房间里找寻起来。 她翻箱倒柜起来,可却并未找到通关文牒的踪迹,斜眼一瞥,把主意打在了一旁的黄花柜橱上。 金砖拉开一格,里头棕黄的通关文牒便躺在里头。 明明已经找到了,可手却迟迟伸不出来。 金砖眼神闪烁,喉间滚了滚,僵直地站在原地。 若真的拿了,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齐景绍发现自己忽然不见了,会盛怒的吧? 金砖内心挣扎起来,已经最后临门一脚,却做不出最后的决定。 上一次出逃失败,齐景绍那如同寒冰的脸色还回荡在眼前。 时隔不久,自己又要不告而别,还拿走了通关文牒,只怕他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吧。 金砖心头焦虑,已经想到了塞北街头上贴满了寻她的画像。 可若是留在这里,舅父就一直蒙在鼓里,多留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 她的心中似是有两名俏丽女子争吵不停,一位是金砖,另一位就是久违的萧奕时。 管他的,先把文牒拿到手中再说。 金砖将它藏在袖间,将一切恢复原样,急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厢房之中。 她坐在桌前,烛火照着手中的通关文牒,正出着神。 心尖萧奕时的声音占据一侧,冷不丁地嘲讽起来:亏得舅父待你这么好,这么就轻易退缩了? 可另一边的金砖却回怼起来:齐景绍不也很好吗,还救了她的命了。 萧奕时反驳起来:那怎么能相提并论? 金砖不满喊道:这怎么不能? 这两种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喧闹不停,她双手撑着下巴,任由她们继续争论不休。 萧奕时的声音继续响起:齐景绍退了我们的婚本就是欠了我们,一报还一报,也该两清了。 金砖却继续争辩:要两清也该当面说清楚,又偷偷离开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犹豫不定,可下一瞬这两道声音齐刷刷地对准她:你说怎么办? 矛盾体本人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恨不得让她们都闭上嘴。 她回到床边,好像无论怎么办,这件事都没有两全的方法。 齐景绍那张刀镌刻的脸一直飘荡在她面前,她长叹一口气。 塞北是一定要回的,可又怎么能让齐景绍欣然接受她的离去呢? 金砖拉过锦被蒙在头上,忽然间福临心智,想到了些什么。 见面等于跑不掉,不见面等于齐景绍不会善罢甘休。 见字如面呢? 留下一封信,和他诉明自己的想法,他能理解的吧。 金砖立即从床上翻身坐起,去桌上翻起纸笔来: “殿下: 我思索半天,东宫还是不适合我,这半年之约怕是不能继续下去了,很遗憾不能当面和你道别。你我之后不复相见,祝殿下退婚后觅得佳人。” 金砖放下手中的笔,最后一句在心中略有停留,可最后还是加了上去。 既然信也写了,决定就此做下,明日便是离去的最佳时期。 * 翌日夜晚。 路上甚少行人,城门马上就要关闭。 金砖凭着自己的记忆往前行进,手里紧攥着齐景绍的通关文牒。 天越发冷了,就连商贩也早早收摊回家了去。 她看着眼前有一熟悉的身影正在弯腰起身忙上忙下,待走进一看,竟是上次齐景绍待她游汴京时,那卖首饰的摊主。 摊主察觉背后有人,也缓缓回过头来,待看清她的面容后面露喜意,“是你,这么晚了还来买东西,我这新进了一批好货,夫人看看。” 金砖心里苦笑,这是把她当金主了。 她摆了摆手,拒绝道:“不用。” 摊主面上有些失望,瞧她一人独行,好奇问道:“夫人的相公呢,这夜深了,夫人还是早点回去,外头不安全。” 金砖连忙否认起来,“他不是我相公!” 摊主看着她背后的包裹,立即露出理解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们吵架了。我婆娘一吵架也喜欢往娘家跑,夫妻嘛,床头吵架床上和,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什么床上和,那句话说得不是床尾和嘛? 她觉得越描越黑,立即红着脸走开。 路上也太过冷清了些,不知不觉,金砖听到了人声喧闹,一抬头竟是凤来楼。 该死的记忆又蔓延上来,金砖一路小跑远离。 心里暗暗提醒自己,都已经决定要走了,不要再想这些了。 这遥远的路途终于到了尽头,金砖看着前方威严的城门,手心不禁将通关文牒攥紧,心跳也加快了。 眼看着城门就要关闭,金砖小跑上前,将通关文牒递到守卫面前。 “我要出城。” 可守卫却并未接过她的东西,反而厉声说道:“今日不许出城。” 她焦急地呼喊起来:“为何?” 不出城她能去哪? “孤的命令。” “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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