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金砖才知道药粉被冲干净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黎夕云上岸,再想办法稳住她! 岸边不远处,齐景绍一身玄色蟒袍,微沉脸上的深邃眼眸目光灼灼,将适才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 拔了那颗梨树,确实存了让黎夕云醒悟的意图,可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竟敢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金砖浮浮沉沉之际,他已然看出她不会水,没想到她自身难保之下还要去救旁人。 不知深浅。 齐景绍负手而立,剑眉星目之下看不清其中暗含的情绪,对着锦天说道:“去拉她们上来。” 湖中的二人艰难上岸,捂嘴呛起来,胸口起伏不定。 齐景绍面不改色地走到她们跟前,黎夕云眼中染上一层希冀,带着欣喜说道:“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看来适才话还是说轻了,冷湖水也没让黎夕云清醒过来。 他将目光转到一旁的金砖身上,湿透的襦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风疹之症又因落水加重,脖子里泛着阵阵红意。 齐景绍冷声道:“孤看是白请太医为你诊治了。” 此话一落,黎夕云脸上煞白,身形不禁摇晃起来,看向金砖的眼神里似是淬了毒。 齐景绍眸中冰冷,转问黎夕云道:“你不是回太傅府了,怎落得这般模样?” 黎夕云神色大骇,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适才沉默的金砖往前走了一步,率先说道:“我适才失足滚入湖中,恰逢黎小姐路过主动相救。” 他这么好骗? “孤看到是你救她。”齐景绍下颌朝着黎夕云,黎夕云也意识到适才她那一幕幕尽数被齐景绍看去,羞愧地低下头。 眼前二人均不说话,他目光锐利,在金砖身上停留一瞬。 “倒没想到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既要去送死,孤就不该把你从塞北救回来。” 一阵凉风吹过,金砖冷得打了个哆嗦,齐景绍看到微微蹙眉,语气依旧犀利。 “还不回去更衣,难不成让孤再将刘院判请来?” 金砖诧异地看向他,似是没聊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殿下,黎小姐都湿透了,我先带她去更衣吧。” “孤自会安排。” 他的话不容抗拒,可金砖却铁了心抗旨不遵。“不劳殿下费心了,还是我带黎小姐去吧。” 看来她们二人还有恩怨亟待解决。 黎夕云此时也是不敢造次,察觉金砖为她掩饰,也目光恳切地看着他道:“不劳殿下费心,夕云便跟着金砖姑娘更衣吧。” 齐景绍微颔首,金砖便搭上黎夕云的手腕,朝着后院走去。他面若寒蝉,瞧着二人背影消失在他眼前。 金砖将黎夕云带到东宫较为隐秘的厢房之中,此处谈话比较方便。 东宫没有合适的衣物,她拿出一些普通布衣给黎夕云替换,再命马车将黎夕云送回太傅府。 可黎夕云还沉浸在刚才落水一事,眼下直勾勾地盯着她,切声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金砖也不和她绕弯子,直言道:“我只是一个落魄孤女,对太子不感兴趣,你不用把注意放在我身上。” 黎夕云冷哼一声,质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你当日羞辱我吗?” 她瞧着黎夕云两捋青丝成股贴在额边,站在原地愤愤看着自己。 金砖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执意认为我是恶人,那也不能让你平白怀疑一通,我这就去齐景绍面前装柔弱,将你适才推我下水的事说给他听。” 她的话如此直接,黎夕云震惊下忽略了她直呼太子名讳的大不敬之举,半张着嘴说不出话。 金砖继续说道:“我进入东宫只想为我阿父报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缓和与齐景绍的关系。” 黎夕云从上倒下打量了她片刻,半信半疑地思忖着此话的真实性,最后还是嘴硬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存了其他的心思。” 金砖无奈,怎么就是转不过弯呢,整个东宫黎夕云还能找到除了她之外第二个帮忙的人吗? “就凭我日日在太子身边。” 黎夕云已然犹豫,不似刚才那样处处提防,金砖便闲适地等着她心思转圜。 她会心一击道:“其实太子心里有你,只是不善言辞,很多话不便说出口罢了。”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从太傅大人开始为你寻觅郎婿后,齐景绍就将你越推越远了?” 黎夕云点点头,话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殿下之前从不会这样待我。” 看黎夕云目光闪烁,估计二人今日独处之时,齐景绍定又恶言相向。金砖心中叹息,不知她有着这样的家世背景,为何要在东宫这条树上吊死。 黎夕云目光犹豫,最后说道:“容我考虑。” * 夜幕降临,长案上那盏紫金麒麟香炉吐露云烟,齐景绍身板挺立,批改公务。 锦天推门而入,齐景绍轻抬眸一眼,瞧见手上紧握的信笺。 他瞧了一眼本分立在一侧的金砖,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先退下吧。” 金砖应声退下,素白的肌肤如雪一般剔透。随着她的离去,锦天才将手中的东西送到桌前。 “黎小姐派人送来信件,还请殿下过目。” 齐景绍伸出修长的手,拆开信件来看,黎夕云娟秀的小楷尽数冲入眼底。 他无声哂笑一声,看来他救回来的孤女还有许多事瞒着他。 难怪她嘴上说着惧怕黎夕云,行动上却又对黎夕云处处掩护,看来是有把柄被人拿捏。 “传话给太傅府,孤允了。” 第二日,黎夕云应邀出现在了翠梧书斋。她一反以往大肆装扮,一张小脸未施粉黛,就连衣裙都素净得很,还时不时拿着帕子捂嘴轻咳。 齐景绍静静看着她,眸中锋利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她身边的婢女,好像是叫兰亭,擅作主张地说道:“禀殿下,我家小姐昨日落入湖底回去就落了风寒,今日还执意前来东宫,说有些话不说不放心,奴婢实在是劝不住,还请殿□□谅。” 黎夕云连打她的手背,“兰芝,多言!” 原来是叫兰芝。 齐景绍半眯起眸子,静静地看着黎夕云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修长的指节在桌面上轻敲。 兰芝唱罢,黎夕云登场:“殿下,夕云没事。” 齐景绍不留情地说道:“孤不是太医,并不感兴趣你是否康健。” 前日还请刘院判为金砖诊治,今日却对黎夕云口出重言。黎夕云又不是不知好歹,面如猪肝色,艰难从喉间漏出话来。 “殿下这般厌恶夕云吗?” 该说的昨日都已说清,可她还是不死心。齐景绍不愿再次浪费口舌。 “何事?” 黎夕云急匆匆地说道:“殿下,金砖可不是什么孤女,您可莫要轻信她。” “哦?” “夕云亲眼在梁氏衣坊见到她与梁管事私会。若金砖真是一届孤女,大可投奔梁氏衣坊,何苦在东宫为奴?” 黎夕云一席话掷地有声,她急切地往金砖身上泼脏水,齐景绍也知晓她何意,也清醒知晓“私会”一词过了头。 齐景绍面上神色变换几许,金砖所说来汴京“探亲”,竟然是探梁氏衣坊。 梁氏? 据他所知,这梁氏衣坊可是护国将军梁家的产业。 齐景绍淡淡瞥了一眼黎夕云,反问起来,“既然金砖形迹可疑,那你昨日为何还要救她。” 他自然知晓昨日究竟是什么情形,只是黎夕云想在他面前撇清自己,也没那么容易。 黎夕云没料到他会如此发问,呆坐在原地,半晌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那个叫兰芝的婢女刁顽得很,诡辩起来:“我家小姐心善,自是不能见死不救。” 齐景绍挑眉,话语锋利:“孤问的是你家小姐,出去。” 黎夕云脸瞬间煞白起来,把兰芝轰了出去,哆嗦说道:“夕云知道昨日之事瞒不过殿下法眼,可金砖实在狡猾。还请殿下念在夕云揭发有功的份上,原谅夕云冒失。” 微风从窗内飘进来,带起他绣着蟒纹式样的衣角。栩栩如生的蟒露着獠牙,大有行动之势。 他不是看不出黎夕云想除掉金砖之心,此举,只怕是打草惊蛇了。 他自会慢慢解决,眼下倒是让黎夕云明白局势颇为重要。 “自太傅任职来,孤对你较旁人确实亲近几分。” 黎夕云眸中忽然闪现惊喜之色,会错了齐景绍的画外音,委屈说道:“殿下不知道,金砖当时说话尖酸刻薄,不懂半分规矩。” 齐景绍心不在此,慵懒问道:“她怎么你了?” 黎夕云愤愤说道:“殿下明明不会和萧家那位成婚,金砖个乡野之人竟拿她讽刺我。” 齐景绍蹙起眉头,那古潭一般幽深的眸子半眯起来,可他下一句话却像是破了盆冷水,浇灭了黎夕云的希望。 “既然说不过她,便该有自知之明,少去招惹她。” 齐景绍直身站起,淡淡扫了她一眼,“孤以为昨日对你说得很清楚,看来你并未理解孤的意思。” “在孤的眼里,你连妹妹都算不上。” 黎夕云身形一颤,弱弱说道:“是因为夕云寻觅郎婿一事,殿下介怀吗?” 她面容悲苦,戚戚说道:“夕云以为殿下知晓夕云这些年在府中的苦楚,许多事情夕云不是夕云能左右的。夕云知晓因为孝仁皇后的缘故,殿下不便与萧家退婚,夕云并不在意,夕云只求一个良娣之位,良娣而已啊。” 齐景绍已然失去耐心,“出嫁之时,孤会给太傅府送上一份厚礼。至于孤会与谁成婚,不是你该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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