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觉得自己后颈滚烫,手腕还被齐景绍掌中的厚茧磨得生疼,不愧是半数时光都在军营中度过的男人。 这莽夫近日是吃错了什么药? 不过竟真没想到,他竟然会为自己去顶撞皇后。 那可是中宫之主啊! 她不自在地瞟了齐景绍一眼,齐景绍漆黑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眉眼清隽,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只一眼,她不自觉地垂下目光。 错金焌猊香炉吐露云雾,她被盯得发麻,低声说道:“殿下与萧小姐定了婚约,若是传扬出去,这不是污了殿下的名声吗?” 齐景绍闻言,俊逸的面庞多了一分邪气,浑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孤纳了你,旁人岂敢置喙?” 齐景绍这话如一道惊雷让她心漏跳一拍,浑身一激灵,雪白的肌肤上瞬间涌起潮红。 这莽夫在说些什么! 金砖连忙否道:“殿下不可!” 她慌了神,未经思索便将心中实话说了出来。 齐景绍见她如此抗拒,居高临下地睥睨下来,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正笼罩在她身侧。 言辞是不是有些激烈,万一惹恼了他可如何是好? 只见齐景绍紧锁的眉头染上一层薄怒,可不久后松动下来,隐隐存了与她较劲之意。 “若孤执意如此呢?” 金砖连连退后几步,心里只道这莽夫还真是一身反骨。 “殿下几次三番帮助我,我日后定会报答。” “可殿下不说,我也知道您为何忽然召我来翠梧书斋。” 齐景绍上前几步,“哦?” 金砖镇定不少,索性将心中猜想尽数说出来,“我听闻太傅近日在为黎小姐挑选郎婿,殿下心情不好,便拿我来激一激黎小姐。”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一般。 齐景绍面上笼罩了一层晦涩的迷雾,让人难辨喜怒。 “这也不能怪殿下,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会颓废难过的。” 齐景绍面上露出微微错愕,他反问道: “你从何看出?” 金砖心里暗暗嘀咕,还不够明显吗,就差把被抛弃的烦躁不安刻在印堂之上了。 可她却没胆量直接说出来,只能口是心非道:“其实也没有那么明显,殿下隐藏得还是很好的。” 可齐景绍确实嗤笑一声:“难为你观察这么细致。” 外头日光透过窗棂洒在长案上,明明大门虚掩,金砖觉得度秒如年,只恨不得离齐景绍远远的。 “殿下身份尊贵,黎小姐自是不敢为难您;可我只是没有背景的孤女。若殿下真体恤我,还请殿下日后与我多保持些距离。” 金砖乞盼地看着齐景绍,只见他眼眸中泛着清幽的光,也不知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几分。 齐景绍定定地看着她,幽幽说道:“你不怕孤,怕黎夕云?” 金砖纤细的手负在身后,紧紧绞着衣裙。 她顺着话头狡辩道:“自然都是怕的,只是殿下心慈面善,定不会与我计较。” 齐景绍听到“心慈面善”后额角一抽,金砖却浑然未觉,还以为自己的话让他顺意,继续说道:“殿下深明大义,今日的话我只当做殿下的一句戏言。” “殿下政务繁忙,我就不叨扰了。” 说完,还未经得齐景绍同意,金砖便两三步退到门外,步履生烟般跑出门外。 独留齐景绍一人定在原处,表情复杂。 回到自己的厢房之中,金砖这才松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也落了回去。 万一齐景绍真纳了她,一切可就乱套了! 她心里忐忑地紧,坐在铜镜前怔愣半天。 铜镜中的倒影粉腮带红,明眸皓齿犹如春花一般绚烂,一根碧玉簪子将头发整齐绾好,虽然素雅,倒别有一番风味。 金砖双手托腮,对着自己这张脸庞苦恼不已。 都怪她自己这张脸太过扎眼,不然齐景绍也不会萌生这样的念头了! 还是得想招数让他与黎夕云重归于好,不然又把心中的情愫宣泄在她身上可怎么办? 窗外和风拂过,空气中夹杂着梨花的清甜,可她因着风疹的缘故,自幼见了梨树恨不得避得远远的,生怕沾染上身。 梨花? 她三俩步跑出门外,发现一簇簇如云锦一般的梨花开得正好。 “若是得了风疹,倒是能躲一阵子。”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 可风疹之症,全身红肿还算是症状轻,严重时还会在脸上起小疹,从小到大她可就对自己这张脸爱惜得很,若是留下疤痕那还得了! 正欲离去,齐景绍那句“纳了她”就不停萦绕在耳边。 不止如此,齐景绍为了她顶撞皇后之事不出半日便会传遍整个宫中,到时候怕是躲不过黎夕云。 进退两难,她只觉得头疼,可一想到齐景绍纳了她,舅父知晓她云游四海后竟误打误撞成了齐景绍的妃子,怕是会气血上涌告假半月吧。 她想到此景便两眼一黑。 不管了,她这辈子也是为了自由拼了命! 大不了回到塞北寻遍天下名医诊治一番。 残日将落,天边的晚霞也逐渐消散,只留下几分黯淡的色彩。 竹林喧响,晚风带来丝丝凉意。 齐景绍身着锦衣华裳,面容犹如经过鬼斧神工般细雕琢,鬓边发丝也被晚风带起。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骨,见锦天在自己身侧守了一天,漫不经心问道:“金砖呢?” 锦天唯唯诺诺道:“回殿下,金砖姑娘身体抱恙,和奴才告假了。” “抱恙?” 人精竟然生病了? 齐景绍思绪不禁穿回当日,这么多年,世人均形容他心狠手辣,可在金砖眼里,他到成了心慈面善之人。 脑海中金砖因他一句话落荒而逃的模样一直萦绕在脑海边,齐景绍心中嗤笑,平常胆子倒大,不过几句戏谑之言便红了脸,看都不敢看他。 齐景绍负手站起,他倒要看看,金砖还能使出什么欲情故纵的手段。 他淡淡道:“什么病?” 锦天回复:“回殿下,说是风疹。” 什么病生得这般巧? 他倒要瞧瞧是真病还是故意躲他。 齐景绍骨节分明的手轻敲案面,若有所思道:“去叫她过来。” 齐景绍的话不容置否,锦天应了一声就朝着金砖住处走去。 既然有人费尽心机将金砖送到自己身边,那他就让他们顺心如意,看他对金砖有多在意。 不久,门边传来脚步声,齐景绍闻声抬头,就瞧见金砖出现在眼前。 她素白纱衣披身,线条优美的颈项隐隐现出,与往日不同的是,脸上被一层薄纱蒙住,薄纱后白皙的脸庞透着红肿。 齐景绍远远地打量了她一眼,语气未有任何变化,“病了?” 金砖刻意与他隔了三尺远,声音清脆:“奴婢患了风疹,容貌可怖,这些时日不能服侍殿下了。” 他倒也第一次见金砖如此乖顺,可态度并未松动半分,“把面纱取下来。” 面前之人犹豫片刻,最后取下自己遮面之物,姣好容颜上却长了红疹,不禁轻叹可惜。 竟真病了? 金砖纤细的身躯更显消瘦,一双水灵眸子也不如往常光彩夺目,却也不显病气,竟叫人想多怜惜几分。 齐景绍指尖轻敲案面,在寂静冷清的翠梧书斋之中显得更加清脆。 半晌后,他才徐徐出声,“锦天,去请刘院判来。” 此话落毕,不仅是金砖猛然抬起头,就连锦天也劝阻道:“殿下,不说时辰已晚,刘院判专门照顾您的起居,这不合规矩啊!” 金砖也是神色大骇,忙说道:“殿下,这若是被外人知晓,不知道传成什么模样!” 齐景绍面上不屑,话语锋芒毕露,“孤都不怕,你怕什么?” 齐景绍心意已决,锦天哪里左右得了,只能照做。 锦天离去后,金砖才婉转开口,语气忿忿。 “殿下是故意整我吗?” “孤三番两次帮你,你便是这么想孤?” 他见金砖消瘦的身子似是站不住了一般,便朝侧位使了个眼色,“坐下。” 瞧着金砖面上犹豫,他继续说道:“孤是怕你倒在翠梧书斋。” 瞧着她犹犹豫豫地落了座,齐景绍这才收回眼神。 待到刘院判匆忙赶来,见齐景绍面色如常,又瞧见侧位女子病恹恹,提到嗓子眼的心虽放了下来,可表情也耐人寻味。 金砖老老实实让刘院判切脉。片刻后,刘院判扶着胡须悠悠道:“回太子殿下,这位姑娘只是得了风疹。” 齐景绍轻抿薄唇,问刘院判道:“为何忽得此症?” 刘院判思忖片刻,问金砖道:“姑娘近日可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金砖照实回复道:“我不小心碰上了院中的梨花,这才得了风疹。” “下官开几味药材,姑娘外贴内服,不日便能痊愈。” 刘院判在一旁念了几味药材,他命锦天记了下来。 院中,梨花。 明知不能碰还要碰,看来是故意叫他怜惜。 若他不故意配合演出,岂不让背后之人失望? 齐景绍忽然对金砖说道:“既然你碰不得梨花”,他话锋一转,随即对锦天说道:“将院内梨树给孤拔了。” 锦天闻言大骇,出言劝阻却被齐景绍打断:“殿下那是——” 齐景绍并未放在心上,“孤说拔了,就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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