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分,带着热气的风挥散不去午后的炙热。金砖将洗净的衣物一一晾在院内,擦了擦手上剩余的水渍。 蝉鸣声嚷个不停,她望着成排的衣物出了神。 来东宫已半月有余,齐景绍面都没见着,衣服倒却洗了不少。 若是让表兄听了,不得笑岔气去。 齐景绍将她带回东宫,眼下却没声了。 正是午休时分,三俩宫女成群围坐在屋檐下,瞧她一人独处在那,便吆喝着喊她过去。 “真羡慕碧儿啊,每日都能去翠梧书斋见到太子殿下。” 金砖闻言打起精神,看了被打趣的那名唤为碧儿的宫女一眼。 碧儿腼腆一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只是每日远远在门外看到殿下那丰神俊朗的样子,觉得晚上都能多吃一碗饭了。” 金砖好奇问道:“去翠梧书斋便能每日见到太子吗?” 碧儿体谅说道:“你是新来的有所不知,殿下勤于政务,起居均在翠梧书斋。” 碧儿和其他宫女你一言我一语,言语中不乏对太子殿下的仰慕之心。 “真羡慕萧小姐啊,生下来便能嫁给太子。” 听到自己被提及,金砖却是像有什么晦气东西沾染上身,忙不迭反驳起来,“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说得萧小姐生下来就是为了嫁给太子一样。” 有一位宫女只对她前半句表示赞同,“要我说啊,还是羡慕黎小姐,这么多年能出入翠梧书斋的也就她一人,这以后皇后之位是谁的还说不准呢。” 看来齐景绍心悦黎小姐传闻不虚,就连浣衣局的宫女都知晓。 那这天大的福气就给黎小姐吧。 她的福气可在后头。 金砖听着她们一脸花痴模样,脑海里全是与齐景绍在驿站的片刻回忆。 毒舌、不近人情、自以为是! 哪里值得喜欢了! 不过,碧儿的差事,倒像是能见着齐景绍的样子。 金砖听着她们的交谈未曾出声,见她们准备自己干自己手中的活,碧儿也要起身将衣物送到翠梧书斋时,连忙拦住她的去路,从袖中掏出一张金叶子出来。 碧儿的眼睛忽地乍现金光,想一把拿过她手里的金叶子,金砖却趁机收回了手。 金砖眼中暗示意味明显,碧儿畏缩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她目光下移,直勾勾地落到了她手上的黑檀木盘,朝着它努努嘴。 “我发觉有东西落在太子那了,现在又见不到他的面,我今日替你去翠梧书斋,这枚金叶子就归你。” 碧儿将手中物件往后缩缩,怯懦道:“若是被王嬷嬷发现了,我们都会被罚的。” 她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继续诱惑起来,“这枚金叶子,可比你一年的俸禄都要多吧,你可要想清楚哦,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碧儿吞了吞口水,看了看手中的物什,咬唇犹豫了片刻,痛快地将手中托盘交给金砖。 “给你,早去早回,莫要叫嬷嬷发现了。” 她脸上瞬间露出满意地笑容,顺势接过托盘,将金叶子给了碧儿。 金砖走在宫道之上,廊檐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心里还在盘算其他的小九九。 跨过层层亭台楼阁,终于到了翠梧书斋 ,许是庭院里种了不少绿植,一跨进门槛便感觉到了阵阵凉意。 她正准备走进书斋内,却被门口侍卫拦住了去路。 乍一看,门口守着的俩侍卫不正是驿站那俩位大哥吗? 金砖连连上前套近乎:“两位大哥还认得我吗,我是殿下带回的那个孤女啊。” 俩侍卫定睛一看,便将路拦得更死了。 “殿下上次没将你关进天牢,已是你命好了,你又来做什么?” 这回可是有正当理由的,她将手中托盘伸了出来,“殿下安排我去了浣衣局,受了命令将殿下的衣物送到书斋来。” 可俩位守卫大哥不相信,怀疑地说道:“殿下吩咐不准人进去,东西还是交与我们送进去,你还是回去吧。” 见不到齐景绍可不就白跑一趟? 金砖转念一想觉着不对劲,宫女说黎夕云可以自由出入翠梧书斋。 这青天白日的,齐景绍命人不得入内,莫不是房内真有她? 金砖刺探道:“莫不是殿下身边有佳人在侧,不方便我这个外人前去叨扰?” 守卫大哥也是实诚人,一听金砖这么说,连忙涨红脸反驳起来,“你混说什么呢,也不怕掉脑袋,殿下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哪来的佳人!” 她立即反驳道:“我听说黎小姐可经常出入翠梧书斋!” 另一位马上解释起来:“谁在那里混说,黎小姐许久未曾来过了!” 看来之前也没少来,只是最近是怎么了,她好奇地问道:“黎小姐为何好久不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 听着守卫大哥们异口同声地将矛头指向了她,金砖一头雾水,半晌也反应不过来与自己有何干系。 “二位大哥莫要说笑,关我什么事!” “全汴京都知晓殿下带了一位貌美孤女回了东宫,黎小姐听了不高兴,自然不愿再来东宫了!” 另一位守卫大哥又觉得将这一顶帽子扣在她身上实在委屈了她,继续说道:“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这汴京隐隐在传,殿下在塞北见了未来太子妃萧小姐,便转了心意。” 金砖忍不住为自己喊冤,怎么这俩种说法都听着与她脱不开干系呢? 齐景绍巴不得和她退婚呢,这其中定有隐情! 她起初的想法就是暗戳戳挑唆齐景绍为了黎夕云冲动退婚,若是他们之间出了什么矛盾,那她怎么办? 金砖好奇问道:“两位大哥,你可知殿下和黎小姐之间——” 话还未说完,门边传来吱呀声响,一高大身影笼罩在她跟前。 只见齐景绍抚着额角,眼神惺忪,应是刚睡醒,颀长身形透着说不出的随意,狭长眼眸冷厉至极。 守卫立即作揖道:“请殿下赎罪,属下与这位姑娘闲聊,不料惊扰殿下!” 金砖微微含着头,怎么每次和侍卫的话都能被他听了去,真是倒霉。 齐景绍冷声道:“进来。” 她觉着齐景绍倒是心情不好,若是触了他眉头,不会又把自己关进牢里吧? 来都来了,哪有退缩的道理! 金砖给自己默默鼓气,刚一进书房,里面布局却让她微微吃惊。 翠梧书斋不似想象中那般镶金砌玉,布置简约却又大方,一进门仿佛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缠绕在身侧。 越走往里头走去,心里那张鼓便敲打越密,里头真的没有旁人。 许是太过入迷,没察觉脚底门槛,金砖惊呼起来,眼睁睁地瞧着要往前头栽去。 她脸上瞬间带上痛苦面具,千万别脸朝地,不然除了丢脸还要面临着破相的风险,得不偿失啊! 幻想中的疼痛迟迟未到来,她手中的托盘已经飞出去老远,下一瞬,她却径直跌进了齐景绍的怀中。 脸颊贴在齐景绍的胸膛之中,金砖一僵,恨不得闭上眼睛找个地洞埋了算了。 齐景绍身上淡淡地龙涎香沁人心脾,可清冷的声音却在她耳畔响起,“还不起来。” 她的脸到颈窝瞬间红了起来,立即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眼神飘忽看向别处。 “还请殿下赎罪。” 齐景绍眉头微微蹙起,身着一袭墨袍,上头用着极佳的金线绣着蟒的式样,刀锋般的面庞棱角分明。 长案上的香炉吞云吐雾,窗外竹枝稀窣作响。 怀中少女温润细腻的皮肤触感还未褪去,齐景绍淡漠地看着她那张花容失色的脸。 适才忽觉背后生风,随之而来的则是飞过来的托盘,本等着结果她的暗剑,扑来的却是她自己。 就这? 这就是她的刺杀手段? 晾了她许久,还以为这就忍不住了,看来她还是长了些脑子的,不再人多时下手。 齐景绍睨了眼门外的守卫,又看向金砖懵懂的面庞,心中不禁冷哼几声。 半月未见,金砖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可难掩昳丽容貌。此时脸上染上淡淡的潮红,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个意外。 “何事?” 齐景绍端坐在青鸾紫檀椅上,意味不明的眸子正上下打量着金砖。 俩人一坐一立,这翠梧书斋本就冷清,齐景绍只坐在主位上品茶,神色淡漠。 金砖眼睫轻扇,开玩笑说道:“殿下这守卫也太森严了些,我阿父有消息了吗?” “有消息孤自会通知你。” 齐景绍见金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冷声问道:“还有何事?” 他语气不善,金砖却也不怵,“殿下将我长期安置在浣衣局也不是个事,我看殿下身边并无宫女,不如将我提至翠梧书斋。” “你倒是惯会得寸进尺。” 他看着金砖澄澈的眼神,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她心中所想。 几次三番打探翠梧书斋的人员往来,还想近他身,能是何用意? “孤瞧你迫不及待去你最后的归宿了,一个不慎,孤就可以把你赶入大牢。” 金砖却没有半分退缩之意,“殿下惯会吓唬人,既然殿下不愿我随侍左右,那我便日日都来翠梧书斋,这也是一样的。” 金砖声音娇俏,不知何时脸上微弱的含羞带怯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在帝王之气前的烂漫疏朗。 不知道背后之人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偏来东宫自寻死路。 齐景绍抵着上颚,掩去眼底的锋利,敷衍起来,“孤的人正在塞北,若是有你阿父的消息,孤自会派人通知你。 他见金砖稍稍黯淡,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赖在这了?” 金砖连忙行了个礼,“既然阿父没有消息,那我明日再来。” 齐景绍看着她生乱的步伐,心里陡然生出一丝笑意。 什么刺客进门都能摔倒? 他把锦天喊了进来,询问道:“这些时日她可安分?” 锦天脱口而出道:“没有可疑之处。” 齐景绍冷哼一声,眸间露出一丝笑意。 “看严她,孤倒要瞧瞧,她还准备使什么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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