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可能隔绝孟湉与李善用,郭妈妈给她安排的住处爱莲居,位置紧邻王府外墙,离正院极远,中间还隔着几道门,来往非常不便,原是前任房主柳家预备给外地亲戚借宿用的。因地处偏僻,改作王府之后,一直无人居住,院子里堆了不少杂物未及清理,上面积着厚厚的陈年老灰。 李善用拉着尔雅走到院子里,到西北角的墙边,踱了几步丈量距离,定准了位置,吩咐尔雅把那堆杂物搬开。尔雅满心疑惑,拿手绢垫着手,把不知堆了多久的杂物一一搬开——那里竟然渐渐露出了一扇小门。 “这里有门!”尔雅捂住自己的嘴,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声咽了回去。 李善用拿起门上锈迹斑斑的铜锁,手里不知如何一抖,锁便应声而开。尔雅把门推开一条缝,凑上一只眼睛,外面赫然便是王府后面的街道。 “太好了,咱们可以避开王府耳目自由出入了!”尔雅欢呼,“姑娘简直神了,王府的这种隐秘,我看连襄王殿下都未必知道,姑娘竟然知道!” 李善用笑了笑:“这是原来柳府为了借宿的亲戚出入方便而开的小门,后来废弃不用了。襄王建府时未作大改,这门果然还在此处。我本就在盘算,咱们住在王府,总不能出入都在人眼目之下,谁知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要不是郭妈妈‘好心帮忙’,我想搬过来住还得颇费一番心思呢。” 她回身将小门关好,吩咐尔雅:“你把手上的事情先放一放,去一趟济坤堂,找乌掌柜把我上次存在那儿的包袱取回来,这几日有什么消息也一并带回来。” 尔雅见她神情严肃,知道此事要紧,立即答应一声,回屋脱下宫装,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寻常衣裙,轻声轻脚打开小门溜了出去。 从前在东宫时,李善用统领一众僚佐,为太子筹谋大事,上可以通过皇后的关系探知皇上的动向,下可以利用毓秀堂遍布后宫的人脉网掌握最新消息,更可以通过皇后母家的势力影响朝堂,更不必说她指挥东宫上下一众僚佐、宫人听令行事,如臂使指,效率极高。 可是现在,东宫一脉举步维艰,皇后受太子牵连,必已自身难保,不敢擅动;东宫上下皆被囚禁,李善用身处宫外,后宫一切消息源尽皆断绝,昔日一呼百应的太子傅姆一夜之间成了孤家寡人。即便济坤堂未受影响,但毕竟能力有限、渠道狭窄,要打听朝堂之事得转几道手,既易讹误,时效也差,只能作为辅助之用。 若要查清太子逆案的真相,如今唯一能派得上用场的唯有承恩公府的势力了。可是,事发以后,她还未曾与皇后见过面,现在更托庇于襄王府难避嫌疑,承恩公府不可能相信她的说辞。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从鹰扬卫的眼皮子底下混进宫去,面见皇后说清楚事情原委取得信任,再重拾宫中的消息渠道。然而,鹰扬卫是皇上亲自驯养的鹰犬,个个牙尖爪利,要在他们的耳目之下瞒天过海,不啻铤而走险。 好在李善用未雨绸缪,在济坤堂预留了后手,此时命尔雅过去,两分是为了打探消息,倒有八分是为了去取这份后手。 不久,尔雅从外面回来,手里提了个包袱,里面是一封信、一块腰牌、一身衣服。 “乌掌柜说时间太短,消息来得很少,请姑娘先凑合用,过几日再送新的过来。这腰牌和衣服是姑娘先前吩咐她存着的,她一直好好收着没敢动过,请姑娘查验。” 李善用先接了信,随手拆开,果不其然,信上只写了寥寥几个来源的消息,皆是只知太子于今晨埋伏兵马刺杀皇上,被襄王带兵所擒,并不知道详细内情。只有一条消息是她尚且不知的——皇上已命襄王主持审理太子逆案。 莫非圣心已定?又是一个坏消息。 尔雅凑过来问:“怎么样?姑娘可看出了什么?” 李善用起身将信投入炭盆看着烧干净了,又一指尔雅取来的那身衣服:“去帮我熨平整,我明儿要穿。” 尔雅展开那身衣服一看,发现那是一身无品女官的宫装,腰牌也是相应的身份。 “姑娘要进宫?”尔雅惊讶地说,“我刚才在街上,看见军巡院的人在到处巡逻搜查,风头紧着呢。有什么事不如交给我去办,姑娘还是在襄王府里暂避为妙,那些人断不敢闯入王府搜查,要是离开王府万一被军巡院甚至鹰扬卫抓住,不就成了自投罗网?” “没关系,我心里有数,你放心便是。”对于尔雅忧心忡忡的,李善用毫不在意。 尔雅仍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你姑娘只栽了一次跟头,你就再也不肯信我了?”李善用摇了摇头,细细地为她解释,“你只看到军巡院在搜查,你注意看他们都搜查什么人了吗?” 尔雅回想了一下,她一见到军巡院在当街拦人查问,就吓得心里怦怦跳,这一点却是不曾留意。 李善用说道:“军巡院不过是个八品的衙门,掌的是京城风火、盗贼小事,这么大的案子根本与他们不相干,出来巡查无非是奉了鹰扬卫的调,查到人功劳是鹰扬卫的,查不到顶多是挨鹰扬卫指挥使几句骂罢了。京城里贵人遍地走,有品阶的女官、内官也常来常往,军巡使一个芝麻绿豆小官谁也得罪不起,因为鹰扬卫的差事而得罪人更是得不偿失。 “现在这位陈军巡在军巡院干了二十几年,这些门道他比谁都精,你去街上看,被拦下来查问的必定都是些布衣百姓,骑马的、坐轿的,哪怕是步行的只要穿个绸子衣服,都不会被查问。我穿着女官服色上街,不被瞧见也就罢了,要是被瞧见了,躲着走的也只会是军巡院的人。” 李善用说罢,不禁叹了口气,说道:“你跟了我这些年,好歹也留心学几分人情世故、眉眼高低吧,可别再只涨岁数不涨本事了。” “是。”尔雅干干脆脆地应了一声,“我一定好好学,下次太子殿下再想丢下姑娘自己谋反,我一定早点发现,禀报给姑娘!” 李善用:“……”早晚换了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丫头! 翌日清晨,李善用换好衣服早早出门,一路果然太平无事,走到宫门外,等候入宫的女官、内侍已排作长队。她四平八稳地走到队尾站定,悄悄观察队首已走到守门侍卫跟前的人,如何缴验腰牌。 一阵喧哗之声从队首处传来,李善用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位女官忘带腰牌,又着急进宫当值,不肯回去取。换作平常日子,经常出入的女官、内侍,守门的侍卫当值久了都认识,说两句好话也就放进去了,可今日有鹰扬卫守在一边盯着,守门侍卫无论如何不敢放水,那女官脾气急,争执了几句,就被两个鹰扬卫当做疑犯押走了。 后面的人见了这阵势,谁也不敢再生事,有同样忘带腰牌打算蒙混过关的,都老老实实离队回去取了——宁可误了当值的时辰受罚,总好过被鹰扬卫抓走啊。 李善用穿着无品女官的服色,跟着队列往前走,低头默默捏紧了自己手里那块从济坤堂取来的腰牌。 “李女史这么早就入宫了?”守门的侍卫刚好是李善用曾打过交道的熟人,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李善用抬头,恰见一旁的鹰扬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不动声色地递上腰牌,笑着答话:“今日又是司药司义诊的日子,我早些进来,便能多诊治几个病患。” 侍卫验过李善用的腰牌,客气地双手递还:“李女史是菩萨心肠,有您在宫里,可真是大家伙儿的福气。” “今天怎么突然查得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李善用状似无意地问起。 “东宫跑了个女官,上头让查呢。您放心,弟兄们心里有数,凡是腰牌无误的都予放行,不会为了应付上头胡乱抓人。”侍卫眼神往鹰扬卫的方向一瞥,这些鹰扬卫作风霸道,一言不合便要抓人,结果人抓了不少,上头要抓的正主儿却半点不见踪影,侍卫们皆是敢怒不敢言,忍不住小声发牢骚。 那鹰扬卫见守门侍卫验过腰牌无误,便将目光转向了下一个人。李善用不再多言,笑着与守门侍卫颔首示意,快步往宫里走去。 有新来的侍卫不认识李善用,拿胳膊肘杵了杵刚才搭话的侍卫,冲她走远的背影一抬下巴:“那人谁啊?不过是个无品的女官,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那位啊,可是尚食局司药司的救难菩萨,开义诊四五年了,每月两次,风雨无阻。我那做宫女的妹子去年染了风寒,宫里规矩,不许医官诊治,只准述症取药,结果耽搁了病情,差点被赶去内安乐堂等死。要不是有李女史救命,我这会儿已经没有妹子了。” 侍卫不轻不重地给了新来的一拳:“你下次见到李女史记得客气些,听见没。有姐妹在宫里的可不止我一个,你小子要是敢用那些刁难阉人的手段为难李女史,我不收拾你,也自有别人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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