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缪缪从未掩饰过自己与昭阳宫的关系,李善用也知道她有个姐姐是史贵妃跟前的红人,一直都是默认她出师以后必定会去朝阳宫任职,忽然得知她居然因为家中意见改了主意,不由有些意外。 不过,廖家此举倒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是女官世家,最是深谙在宫廷斗争之中全身远祸之道,如今皇上正值盛年,两位皇子之争远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们自然不肯早早站队。如果李善用所料不错,廖缪缪的去向并不难猜。 “那你打算去哪儿?”李善用问道。 “家里让我去清元宫。”廖缪缪轻叹了口气,然后对李善用笑了笑,“你不是拿定主意要去清元宫了吗?咱俩正好做个伴,我还要继续与你争高低呢。” 果然是如此,李善用点了点头。她自然明白廖缪缪为何叹息,对于廖家来说,让廖缪缪与她姐姐一人在清元宫、一人在昭阳宫,固然可以避免过早战队的风险,为家族日后增添一条出路;但是对于他们二人自身来说,恐怕就很难博得皇后或史贵妃的信任了,今后的日子只会平添坎坷。 “你倒也不必过于忧虑。”李善用劝慰道,“若文珠所言不虚,皇后娘娘乃是大度宽仁之主,一向用人不疑。你出身女官世家,又是毓秀堂弟子,身家清清白白,只要展露出真才实学,想来皇后娘娘不会在意你姐姐的事。” “但愿吧,借你吉言。”廖缪缪点了点头,重新打起精神来,冲李善用挤了挤眼睛,笑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皇后娘娘打算往太子殿下身边多派几个人也就罢了,若是只派一个,那名额必定是我的。这可是日后的从龙之功啊,我必不能相让,到时候若是争抢起来,你可别怪我不顾念姐妹之情哦。” 李善用斜睨她一眼,傲然一笑:“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哎呀,你们俩怎么又在打情骂俏了?”章九辂这些年早看够了这俩人一言不合便针锋相对、一转眼又相亲相爱的嘴脸,连忙叫停,“行了行了,咱们都说完了,光光还没说呢。光光,你快说,你打算去哪里?” 见章九辂这样说,李善用与廖缪缪便也将目光投向梅夷光。 梅夷光却不似已经定了意向的同窗那般神态轻松。她眉头紧皱,思索着说:“中宫暗弱却占大义,昭阳宫宠眷极盛、胸怀大志……”她犹豫再三,终是叹了口气,摇头道,“说不好,我想明日去了看看再说。” 梅夷光上次说要留在司酝司自然是开玩笑的,她虽性情柔顺、待人亲和,却绝非胸无大志、耽于安逸之人,必定也想借此机会做下一番事业。 李善用轻轻颔首,说道:“皇后多年不理宫务,这次却特意来召,决心不可谓不大,应当是想四人全部留下的。而史贵妃执掌宫权多年,积威深重,若是亲临清元宫插手咱们授职之事,只怕结果如何还未可知,多看看再做决定也好。” 章九辂疑惑不解:“史贵妃怎么会知道皇后召我们明日觐见?待我们到了清元宫,消息再传到昭阳宫,她再想插手也来不及了。” 李善用轻笑:“清元宫的管宫宫女田婆婆是昭阳宫出来的人,史贵妃有什么不知道的?” “清元宫的管宫宫女是昭阳宫的人?”梅夷光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李善用当初一样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是把身家性命交予人手吗?皇后娘娘就这么心宽?” “所以我说,皇后娘娘是大度宽仁之主。我猜明日史贵妃一定会来,皇后大概是留不住我们四个的,最多留两个。”李善用看向廖缪缪,“你算是一个。听说太子课业平平,你既想去太子宫中,明日就在皇后娘娘面前表现得博学一些,多引经据典,必能得娘娘垂顾。” “至于光光……”李善用把目光转向梅夷光,沉吟道,“你自己心里是有数的,我只提醒一句,史娘娘主持宫务多年,身边人才济济,新人在昭阳宫恐怕出头不易。” “嗯,”梅夷光面无难色,点头道,“我明白。” 李善用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明日咱们之中必定会有人留在清元宫,你若去了昭阳宫,日后难免针锋相对。” 梅夷光一怔,默然点了点头。 “辂辂嘛,我就不操心了,听女师的准没错。”李善用笑着搓了搓手,“行,那就这么定了。” “等等,你这三言两语的就定了?说得跟真事似的。”廖缪缪连忙出声,“这事毕竟是皇后与史贵妃说了算,是咱们想去哪儿就能去的?我倒不信你就能说得准娘娘们的心思。” 李善用狡黠一笑:“若是不能让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还怎么做你们大师姐?等着瞧吧,明日走上一遭,明后两年宫里的走势也就心里有数了。” 午后,清元宫中。 沈婆婆带着宫女们服侍皇后小憩,皇后安置已毕,并不要人在室内伺候,沈婆婆便点了人在门外值守,不当值的各自回房。田婆婆则一直在房中理事,只在有事回禀时才求见皇后。 田婆婆的居所是一个小套间,内间是寝室,外间是理事的地方,一张大书桌占去一半的空间,桌上堆满了卷册、算盘、对牌、笔墨等物,书桌对面是一排通顶的大柜子,存的俱是清元宫历年的文书账簿,桌柜之外只余一条仅容一人的通道。 慧珠从司簿司关了清元宫的月钱回来,立在书桌旁与田婆婆一一对账明白,照例要去安排发放,却不立即便走,往田婆婆面上偷觑,欲言又止。 “怎么?”田婆婆垂目翻看桌上的卷册,随口问道。 田婆婆管宫多年,积威甚重,慧珠常觉得对着田婆婆比对着皇后娘娘还要紧张,这会儿被这么冷峻地一问,顿觉原本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 这次皇后娘娘身边出了个二等宫女的缺,慧珠也是极为心热的,明明她与文珠是同年进的清元宫,年龄相仿、资历相当,谁知最后还是叫文珠得了去,慧珠心里很是不甘,却一直憋着不敢问。 此时见问,慧珠在心里盘算,一来田婆婆最不喜说话吞吞吐吐不爽利,二来自觉在田婆婆身边多年,还是能得她优容三分的,便走到田婆婆身边,大着胆子撒了个娇:“咱们宫里常年冷清,难得有个出风头的差事,婆婆怎么不使我去?倒让文珠得了巧宗儿,明儿见了面更得跟我炫耀。” “出风头?”田婆婆横了她一眼,凌厉的长眉一挑,“毓秀堂可不是让你放肆的去处。你当文珠是去出风头的?她是去碰钉子的!” 碰钉子?代中宫宣谕代表的是皇后之尊,还有人敢给钉子碰?慧珠不明白,可是田婆婆不再解释,继续忙手边的事,她也不敢打扰,只得屏息垂手侍立一旁。 慧珠偶一抬眼,恰好从窗缝间看见文珠的身影一闪,往隔壁沈婆婆房间去了,想到田婆婆方才的话,不由心痒,连忙说:“文珠回来了,我去看看。” “不必,”田婆婆却是叫住了她,嘴角噙了一丝饶有深意的笑容,“若是出了风头回来,那丫头该来向我复命炫耀才是。既然去了对面,必是碰了钉子,去告状的。” 文珠进门的时候,沈婆婆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沈婆婆的房间同样是一个小套间,内间是寝室,外间是会客的地方,正中放着一张坐榻,两边各放着大圈椅,摆着厚厚的坐垫和靠垫。榻上有一个小炕桌,摆着各色干果、蜜饯、糕点,茶壶里沏着玳玳花红枣茶。 沈婆婆听见动静,睁开眼,招招手,文珠便跑到她身边一坐,摇着她的腿说:“婆婆~~我今天又吃那边的亏了~~” 沈婆婆好笑地看着她,倒了一盏果茶递过去:“喝了再说话。不是我说你,这些人里就你吃那边的亏最多,明知要吃亏,还每次都上当,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傻?” “这次真不是我傻,是那位也太阴险了。”文珠撅着嘴,把今天的遭遇添油加醋地向沈婆婆说了一遍。 “哦?这一代毓秀堂头名竟然是个未及笄的姑娘?这倒是奇了。”沈婆婆说。 “我看也就十一二岁,瞧着不过是个小丫头,可是一张嘴厉害极了。不过也多亏了她,不然我这会儿还没醒悟是又上当了。”文珠说。 “你当人家是好心帮你?那是套你的话呢!”沈婆婆数落她,“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你十一二岁的时候就知道跟在我后边讨果子吃。” “啊?”文珠愣住了,随后又甜甜地笑了,“那又怎么样,我有婆婆护着,要那么聪明做什么?” “就你嘴甜,”沈婆婆哭笑不得地点点她的额头,“不过,这小姑娘确实不简单。你去把耳房布置一下,明天一早我先来会会他们。” 文珠诧异道:“明天一早?来不及去通知了呀。”明日正逢初一,是后宫嫔妃朝参中宫的日子,李善用等人来觐见必然是在晨参以后,沈婆婆突然提出要先见面,现在去通知肯定是来不及了。 沈婆婆笑呵呵地说:“你急什么,若那小姑娘果如你所说那般敏慧,就定能猜到我要见她,若是明日一早他们没到,那也就不值得一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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