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休息了半天后,辛有渐渐恢复了精神。 谢诵没有回去,留在铺子里给辛有煮药。 银德起初不懂为何突然冒出一位谢公子?但她很快就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位人品出众的谢公子是真心爱护辛有的人,银德很为他们高兴,做完事后便出去买些东西,让他们有空说几句悄悄话。 银德走后,谢诵去坐在床前,看着辛有努力露出笑容,眼里的快乐却并不干脆。她确实有心事。 辛有笑着问:“辛澄,你去睡一睡不好吗?我会自己喝药,你不用一直陪着我。” 谢诵道:“他们告诉我,昨天你去了什么地方,回来的时候说自己很累,然后就病了。” 辛有的目光愣住了,想起昨天离开谢府后走在路上时的情景,她不记得自己后来走了多久?一切都是昏昏沉沉的。 谢诵问:“你去了哪里?是不是没有坐轿子,才中了暑热?” 辛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借口,何况她已经和谢诵说好了,会去别院等他回来,不应该再有别的安排。 谢诵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想告诉我去了哪里,也不问我去宫里觐见后的结果。” 辛有的心里萌生出歉疚,因为她想回避的问题很多,才变成了这种奇怪的态度。她本应该高兴地在别院等他回来,听他告诉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和对将来的安排。他这样承诺过,也向她保证会做到。 而现在,她却显得毫不关心。 辛有小声道:“辛澄,是我错了。” 谢诵问:“为什么这么说?” 辛有轻轻坐直身体,难过地说:“其实我根本不懂,让你和我一起走意味着什么?这太不合理了,只是很自私的要求。” 谢诵寻思地想了想,还是不太肯定,“为什么你突然这么想?” 辛有道:“辛澄,我去见了你爹,他告诉我你要自请外派,是吗?” 谢诵点点头,“嗯,我要去海云当县丞。虽然不能真的做大夫,你一定也会高兴对不对?” 辛有缓缓地说:“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是我提出了异想天开的要求,根本不知道有多可笑。” 谢诵问:“因为我爹说了指责你的话?你觉得都是你的错,所以才病了?” 辛有道:“不是因为谢大人,是我突然明白了,我以为自己能做得很好,其实非常糟糕。” 谢诵发现辛有眼里脆弱的泪光,于是凑近身体,托住她的脸颊,修长的拇指从她温柔的眉形上抚过,柔声道:“我爹这样告诉你吗?我应该是御台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内员。可这并不是真的。” 辛有惊讶的看着他,谢诵向她解释:“即使在大考中得了头名,也没有就这样进入御台阁的先例,大家都是从五品下的文职开始积累经验,去外州做县丞是很正常的安排。我爹觉得我应该一步登上御台阁,是他过于自信了。这十几年来,我爹一直乘风直上,没有受过打击,便觉得自己的心意都能顺利实现。但是,只要他好好想一想,他已如此显赫,还希望儿子破格入阁,会带来怎样的猜忌和不满?而且,我的见识尚浅,就算有些过人之处,凭此坐在御台阁里还是过于骄矜了。” 辛有又明白了一些做官的道理,但还是顾虑重重,“就算进御台阁是需要慎重考虑的事,你也不用去很远的地方当县丞对不对?因为我胡乱提出的要求,你会被别人笑话。” 谢诵笑着问:“胡乱提出的要求是什么意思?当真吗?” 辛有有点不好意思回答,那天晚上谢诵表明心意的时候,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当然不是胡乱提出的要求。 不过,辛有从来都是了无牵挂的,不知道该如何为谢诵考虑?关于家人的牵绊和一个人应当存在的位置,辛有对此缺乏常识。 辛有没有深究过谢诵所处的位置,他总是显得和她一样自由,辛有迟迟才看清他们之间巨大的不同,并且害怕自己明白得太晚,会给谢诵带来麻烦。 谢诵道:“就算是随便的要求,我也觉得很有意思,你不向往吗?我们要一起去做一件事,一起走那段路。据说海云经常受到海潮的侵袭,咸水灌入农田后使庄稼绝收。如果能为那里的人们做些什么就好了,谁在乎肤浅之人的嘲笑呢?” 辛有的心情如阴雨转晴,仿佛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她清楚地感觉到两者的不同,谢延堂和谢诵,他们的想法和给别人的感受都不一样,几乎像一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辛有觉得他们各有道理,是更适合他们自己的道理。 既然谢诵不接受谢延堂那方的道理,辛有就不能用谢延堂的道理,来评判自己和谢诵的决定。 一旦明白了其中复杂的关系,辛有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还觉得自己好像变得聪明些了。 她眼里沉重的心思散了,眨眨美丽的,闪亮的眼睛。 谢诵看着这一幕,高兴地叹出一口气,“我爹有点可怕对不对?以后不要去见他,有话让他当着我的面说。” 辛有道:“我觉得你爹很爱护你。” 谢诵问:“他还说了什么惹人厌的话?” 辛有摇摇头。 谢诵道:“虽然他是我爹,但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烦躁,他确实很有才能,但也很蠢。” 辛有小声道:“说你爹蠢有点过分。” 谢诵道:“他做错的事,是我最在意的。他对不起我娘,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一想到这些,我总是忍不住生气。” 辛有道:“辛澄,我配不上你,很担心我会给你带来不幸。如果我们一起去海云,至少要得到你爹的赞同好不好?也许你都不在乎,但对我是不一样的。” 谢诵想了想道:“你说的对,我应该多为你考虑一些。等到吏部发出任命后,应该在九月中出发,我会去和我爹好好地谈一谈。” 辛有道:“辛澄,就算你爹做了你无法原谅的事,他也有正确的考虑,你不要总是钻进气呼呼的态度里,那就是你不对了。” 谢诵点点头,原本对谢延堂压迫辛有产生的不满,因她的劝告减淡了些。 谢诵没有马上去见谢延堂,而谢延堂已派人去别院催促了几回。谢延堂自认对辛有毫无过分之处,但不免担心谢诵被女子所惑,更加放纵他倔强的脾气。 吏部任命下派的当天晚上,谢诵骑马回家,在距离谢府不远的地方看见甄氏的马车向西去了。 这不是谢诵第一次遇见甄氏晚上外出,他回家的次数稀少,总是见她出门难免有些在意,于是不轻不重地搁在心里,准备向谢延堂提一句。 到了家门前,谢诵看到守门的仆从聚在一块作乐,吵吵闹闹,似乎近来缺了管教,便顺便让他们在墙边站成一排,让管家过来训斥。 谢延堂一直等着谢诵回来,真见了他又不肯爽快地给个好脸色。 谢诵又一次杵在书房中间,忍不住想:辛有劝他不要钻进气呼呼的态度里,应该让她来亲眼看一看,到底是谁整天作着一副气呼呼的态度?从来不给他半个笑脸。 谢诵道:“我总是看见甄夫人晚上外出,大人知道吗?” 谢延堂放下批文道:“你把自己的前程大事胡乱做主,倒去关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 谢诵问:“大人知道甄夫人外出的去向?还有府中的规矩似乎松弛得很,到处是四下晃悠的闲人。” 谢延堂道:“夫人的母亲病了,她白日要管着许多事情,只好晚上回去探望。” 谢诵自己在椅子上坐了,谢延堂便朝他转过去问:“任命派下来了?” 谢诵道:“嗯。” 谢延堂道:“辛哥儿,你不觉得自己任性吗?我和你是相依为命的父子,如果让大家看到我们父子不合,你是将我置于何地?” 谢延堂难得如此软言,谢诵心里有些异样的动容,认真地说:“大人不必将事情看得过于决绝,新官外派是常态,我缺乏历练,此去两三年中必有不少收获。余家公子静宾从西川写信给我,大谈学到的兵务和集训经验,似乎不虚此行。事先没有多和大人商量,是我做得不好,请大人责备。” 谢延堂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人在京中才能拥有机会,远走千里之外,需要多大的功绩才能传到皇上耳边?相比之下难了何止百倍!” 谢诵道:“若都如此精明,千里之外的事情该如何解决?” 谢延堂道:“自然有人解决,何必你把自己送去千里之外?说来说去,你就是为了那个商……姑娘。” 谢诵道:“请大人允许我和辛有一起去海云。” 谢延堂道:“我如果不允许呢?” 谢诵神色淡淡地说:“请大人允许。” 谢延堂头疼地按按眉心,“谢辛澄!听我说,不要去海云!现在还有办法撤销这个任命。这显然是亳无必要的事,就算你在外面娶了她,谢氏的祖宗,族亲也不会承认,只是一件丑闻。” 谢诵道:“我不是为了娶辛有才决定去海云,但是如果没有辛有,我连去海云的机会都不会给自己。大人真的以为,甄夫人用我娘的名义耍个把戏就能改变什么吗?你们根本不明白,却总是自以为是。” 谢延堂看着和他无法相容的儿子,真的非常纳闷,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明白的?为什么这个逆子,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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