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安中过去了一夜后,清晨,谢诵和金江文来铜钱街接辛有去宋公府。谢诵一直在医馆里陪着金江文,还穿着昨晚的衣裳。 辛有早早做好了去拜访白雅如的准备,请了隔壁布店的阿嫂帮忙照看铺子的生意。 早上一见,辛有觉得金江文的精神比昨天晚上好多了,看来他已经坚定了心意,决定抛开所有顾虑,回应宋嫒薇的付出。 虽然如此,气氛仍然是沉甸甸的,在车上,金江文把昨日他从婢女美音处了解到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宋嫒薇的爹娘都宠爱她,宋嫒薇应该不会因此受苦,只是难免被人议论,甚至嘲笑……后果还无法预料。 辛有从前学识字的时候,每天都会看账房阿伯收集的报状,上面有本地发生的各种案子。辛有记得看到过一则:有家小姐自己断发拒嫁后,真的被送去庵里做尼姑了。 在潼京也是这样吗?辛有虽然存着担心,这种会增添紧张的话,却不适合再问谢诵和金江文。 车行得快,似乎也没有过去多久,已经到了宋公府附近。 谢诵让车夫停在花园墙外,辛有去见白雅如时,他和金江文就在车里等着。 辛有提着研茶和点心站在宋公府门前,不久有婢女来接她进去,走到上次来过的院子门口,辛有看见白雅如和冯氏笑眯眯地从廊下走出来,好像很盼望她来。 辛有向白雅如行礼,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婢女,笑着说:“今日我突然来了,是不是令夫人不便?” 白雅如挽住辛有的手臂,温和地说:“什么不便也没有,不过我猜,你肯定是为了什么事情对不对?” 辛有问:“夫人怎么知道?” 白雅如带着她走去厅里,笑着说:“今日既不逢一也不逢五,应该是有要紧的事,你才会放下生意赶到这里来嘛。” 辛有笑道:“夫人冰雪聪明,是我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 进了小厅,白雅如和辛有挨着坐了,冯妈亲自端了茶来,关心地站在一边。 白雅如道:“说吧,我能帮你什么?” 辛有坦白地说:“夫人,其实我是受人之托,想问一问阿薇小姐的情况。” 白雅如露出意外的表情,“阿薇?” 辛有道:“我和宋小姐曾有一面之缘,听说她遇到了难处,所以有些担心。” 白雅如想了想道:“辛有,你知道阿薇喜欢的人是谁对不对?” 辛有点点头,白雅如叹息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堂堂旧相家的四公子,人品和学问都好,阿薇凭什么不愿意呢?因为她心里有喜欢的人,才这么糊涂。” 辛有小心地问:“夫人,阿薇真的那样做了吗?” 白雅如倒是不避讳的,直接道:“她是剪了头发,现在像个秃小子一样,唉,但愿她将来不会后悔。” 辛有问:“我能去看看宋小姐吗?” 白雅如道:“你去看看她也不坏,或许她会把心里话告诉你。” 辛有担心地问:“夫人,宋小姐不会受罚吧?” 白雅如道:“阿薇的爹娘准备把她送去在宿宁州的外祖家避一避,就说她病了。” 辛有终于放心了些,默默地跟着白雅如去见宋嫒薇。 应该是为了帮宋嫒薇遮掩,她被藏在佛堂后面的小院子里,有一个仆妇和两个婢女守着。辛有感受到禁闭般的冷清,白雅如送她去后就先离开了。 看管宋嫒薇的仆妇领着辛有到一扇门前,低声道:“小姐,有客人来了。” 宋嫒薇在屋子里说:“进来吧。” 她的声音有些倔强,并不低落。 仆妇打开门,辛有向里一看,宋嫒薇盘腿坐在床边的榻上,短发用浅黄色的头巾包着,样子有点奇怪。 认出辛有后,宋嫒薇微微一笑,向她招手道:“辛有,我猜你会来的!除了麻烦你,阿文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宋嫒薇的心情还不错,辛有也笑了,进去关了门,把带来的点心交给宋嫒薇。 宋嫒薇摸了摸头巾道:“辛有,我这个样子真的很丑吧?我都不管了,只要不照镜子都无所谓。” 辛有坐下道:“阿文很担心你。” 宋嫒薇垂下目光,“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多亏谢辛澄告诉过我:还有做尼姑这种办法,否则就算我哭死,也是要嫁到裴家去的。” 辛有轻轻叹了口气。 宋嫒薇问:“阿文说什么了吗?” 辛有道:“他很担心,也很难过,他应该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的。” 宋嫒薇道:“辛有,请你告诉他:不用担心我。剪了头发挺好的,三五年内都嫁不了人,等头发长回来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大家都懒得管我,兴许就能如愿了。” 辛有道:“嗯,我告诉他。” 宋嫒薇有些伤感地说:“再过几天,我外祖的回信到了,我就要去宿宁州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和阿文再见一面?” 辛有道:“阿文一定会去送你的。” 宋嫒薇道:“嗯,也许他能想到见面的办法。我已经给爹娘惹了乱子,再也不能任性妄为了。” 辛有道:“你和阿文一定能团圆的。” 宋嫒薇道:“虽然阿文没有说过喜欢我,我知道他的心意。我和他之间,是我站得高了些,他怕我受委屈。不过,只要我勇敢地跳下去,他就只能接受了吧。” 辛有觉得宋嫒薇很了不起,但并不能完全懂得她的心情,辛有愿意为她和金江文做任何事,只要他们都能够幸福。 辛有完成了托付,再去向白雅如道谢。 白雅如问:“阿薇情愿去宿宁吗?” 辛有点点头,白雅如惋惜地说:“傻姑娘,她喜欢的人真的比得过裴家公子?” 辛有道:“夫人,即使两情相悦,也绝对无法绕过门第的约束吗?” 白雅如道:“这是大家都在遵循的规则,谁能够毫不在乎?跳出规则的人犹如异己,阿薇这样做简单说来是任性,较真的话,她是在与什么为敌呢?” 辛有道:“可是,为什么不能被理解?” 白雅如道:“也许能理解,却不能赞同,长辈们在意的可不是心心相许。我帮不了阿薇,就不过问她喜欢的是谁了,年少的私情总是看似珍贵又让人惋惜。” 辛有问:“宋小姐将来能如愿吗?” 白雅如道:“谁能知道?山长水远,日久情薄,阿薇在宿宁的外祖也会为她做别的打算吧。” 辛有想,他们一定不会日久情薄。 白雅如道:“对了,辛有,我和我家大人商量过领养孩子的事,他很赞成,还说一定要这样做。你选一天空闲,陪我去保幼堂看看怎样?” 辛有点点头,想了想道:“夫人,下月初一好吗?” 白雅如赞成,辛有挑了下月初,因为那时候阿七已经考完了学堂的选试。 离开宋公府后,辛有先松了口气,想到金江文还在等着消息,就加快了步伐。 辛有在马车上把知道的告诉了金江文,解除了他的担忧,金江文便开始想着:怎样在宋嫒薇去宿宁州前和她道别? 他要告诉宋嫒薇:他会成为无与伦比的大夫,让她永远幸福。 辛有在丰乐斋门前下车,避开谢诵依依不舍的目光。她意外地发现银德和阿康都在铺子里,点心好像都已经售空了,他们正在认真地打扫。 辛有向谢诵和金江文挥挥手,马车便慢慢地离开了。 在辛有换下衣裳,稍作休整的时候,银德已经做好了饭菜,她实在是很会做事的人。 银德说,她早上送阿康过来时,发现辛有不在,就留下来照顾生意了,刚好她还有半天的空闲。 原来银德以前是在街上卖干面的,阿康的爹从乡里收来麦子,做成干面后由银德出去售卖,所以她对生意也有经验。 辛有忽然有了一个想法,问银德愿不愿意学做点心? 这家铺子现在生意不错,将来不做了有点可惜,如果银德在辛有走后继续经营点心铺子,对她和阿康都很好。辛有可以教银德做点心,但是银德和丰乐斋没有关系,以后不能再使用这个店名。 银德当然愿意,当时就决定去辞掉在官家打杂的差事了。 当夜晚到来的时候,辛有满腹心事地站在后院廊下,眼前浮现出宋嫒薇和金江文相处时的美好景象,还有她断发后的样子。 只能这么做吗?辛有的心情,因宋嫒薇和金江文勇敢的相爱和模糊的将来而沉重,慢慢滑向了和自己有关的故事。 为何丈夫一死,‘张娘子’就必须抛弃孩子?这个孩子似乎是不洁之物,因此不会拥有任何庇护。 辛有开始面对现实的可能,张娘子和她的丈夫之间……也许只是一段看似珍贵却令人惋惜的,没有被认可的私情。 辛有和这种猜测保持着距离,那只是张娘子的故事,而她从来都和任何人无关。 叩叩,从店前传来敲门声。 阿景去应门,带着谢诵进来,找到站在后屋廊下的辛有。 辛有在感受脆弱时看到谢诵,心里涌出一阵带有力量的暖意,抬起头问:“辛澄,怎么了?” 谢诵低声道:“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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